情感與經驗(31)
(2011-09-09 13:33:20)
下一個
在這期間,白睿濤經常用手機給曉妤發短信,逗她開心。現在的科技發達,同時也為男人偷情提供了絕好的手段。然而,這中手段真得可以騙過自己的心嗎?對白睿濤的所謂的感情,曉妤漸漸麻木了。她不會為他的一兩句話而感動,因為,她知道,那些虛無縹緲的詞藻,他會同樣送給別的女人。她不再為他所動,但她依然同他保持聯係。她不抗爭,她熟視無睹,她淡然無魂。偶爾趁熊妮不在巴黎或者他能想出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的時候,白睿濤會叫曉妤去他那裏過夜。每次曉妤看到爐盤上的鍋,熊妮泡得滿滿的茶葉還沒有倒掉的茶杯的時候,她的心都在隱隱作痛。可是每一次,白睿濤都會逗得她忘記熊妮的存在,或者在潛意識中,曉妤並沒有真正在乎她的存在。有時,她問自己,在這種“不在乎”的意識下,是不是也是對白睿濤的不在乎呢?她也說不清。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年底。白睿濤去了中部。走之前他把家的鑰匙給了曉妤,說:“如果你想看書,你可以過來。”白睿濤走後,曉妤過來取書,房間很亂,白睿濤是從來不整理他的書桌,偶爾曉妤幫他收拾一兩次。在收拾白睿濤的書桌的時候,曉妤看到熊妮的備課筆錄,她的一篇講演稿,上麵全是白睿濤修改的痕跡。她想起肖力的話:“如果沒有白,她什麽都不是。”原來這話倒是真的。她在G大教書,原來是白睿濤給她寫的講義,她也不過是照單宣講而已。她原來真是白睿濤一手培養的小木偶。教課尚且如此,又何況發表的文章呢!曉妤的心情有些亂,她跌坐在椅子上,欲哭無淚。她呆呆地坐在那裏,滿腦空白。突然她發現在桌子的右上角一堆稿紙下漏出一張明信片,她抽出一看,是兩隻白色的熊趴在白雪上,她知道白睿濤與熊妮經常以“小熊”相稱,就像她與白睿濤以“小老虎”相稱一樣。看著這張明信片,她想起了以前,白睿濤也曾為她買了一張明信片,但是上麵卻是一隻老虎嘴裏叼著一隻小老虎,那時白睿濤還逗她說:“瞧,它像不像你?”她現在才明白,白睿濤的幽默,他的浪漫,他的孩子氣原來並不隻是為她而生的,原來那是他的本性,他對任何一個女人都一樣,像他自己說得,他有經驗,他也的確太了解女人了。而她,杜曉妤,也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之中的一個開心果,他發揮魅力的一個目標而已。曉妤苦笑了一下,她站了起來,慢慢地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她的心冷了,死了,徹底死了。她明白現在要做什麽了。熊妮利用白睿濤得到了名,那她為什麽不能呢?沒有愛,她也不需要那麽虛偽地維護自己的尊嚴。那麽就讓白睿濤幫她做完論文好了。學術界,那麽高貴聖潔的地方,其實也是像菜市場一樣肮髒,一樣的利欲薰天。那裏其實比菜市場更惡心,因為起碼菜市場可以毫不掩飾地表現它真實的麵貌,而學術界,卻總是想盡一切辦法用華麗的外表來粉飾它的肮髒與齷齪,那裏的人活得都是那麽得不真實,活得那麽得虛偽。曉妤覺得自已以前是那麽傻,她總是以無比崇拜的心情去看待那些人,現在當她真正走近他們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也不過如此,他們跟其他平民百姓沒有任何區別,如果有,那就是他們有機會披上一件華麗的衣服而已。曉妤慢慢關上門,下了樓。在樓下的院子裏,她抬頭又重新看了一眼白睿濤家的窗戶,那種誘惑,那種妖魔般的吸引不知何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她感到一陣頭暈,一陣惡心,她逃一般地離開,綠色的大門在她身後“哢嚓”一聲關上,似乎是關上了地獄之門。* * * * *曉妤變了。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她跟齊分手後的那段時間。她對什麽都麻木了,偶爾她還會想起跟白睿濤在一起的日子。每每想起那些往事,她都會禁不住流淚,有時在地鐵裏,她也會無緣無故地哭得淚流滿麵。周圍的人驚訝地看著她,她根本不在乎,好像他們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她根本就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一切似乎都在放慢:走在馬路上,象一具僵屍,她木訥地沒有了思想,不看紅綠燈,慢慢地徑直地穿過去,車駛過,傳來司機的辱罵,她也不在乎。晚上,她往往很晚才回家,慢慢地走在那空曠的小路上,她沒有任何恐懼和擔心,她的平靜,她的無所謂,讓人心痛,而她,卻什麽也感受不到。一天晚上,曉妤跟往常一樣從圖書館出來要往家走。她象木偶一樣,不緊不慢,至始至終保持著同一個節奏,好像什麽也無法阻擋她的動作。穿馬路的時候,她根本就不會想到要先看看紅燈,因為她沒有思想。她沒有停下來,繼續走,甚至根本就不看左右來往的車輛。隻見一輛黑色的小型裏諾車從左麵駛來,司機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穿馬路,沒有防備,開近了,才看到一個女孩不緊不慢地橫穿馬路,好像沒有意識到來往的車輛,他急扳刹車閘,正在這時,不知從哪裏衝出一個女人,在右後麵一把拖住曉妤,曉妤打了一個趔趄,在原地站住了。隨著一聲巨大的“吱-”的刹車聲,車在曉妤的左側停了下來,路人和司機都被這場麵驚呆了。曉妤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看了一眼怒氣衝天的司機,什麽也沒說,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她甚至連誰拉她都不想回頭看一眼。“曉妤,曉妤...”似乎有人追上來,拉住她的衣袖。她轉過身,是胡靜。“你怎麽啦?好像精神不對勁。”“沒什麽。你怎麽在這兒?”“我剛從圖書館出來,叫了你好幾遍,你都沒聽見。剛才嚇死我了。你怎麽啦?”曉妤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想繼續往前走。她不想說話,也不想見任何人。她隻是感覺累,一種莫名的疲倦。“嗨,我正想找你。我們一起吃飯吧!”“改天吧。我想回家。”“我們到你家去吧。哎,你好像有事呀?”曉妤看了看胡靜,點點頭,輕輕地說:“走吧!”兩個人來到曉妤的住處。胡靜主動做飯。胡靜知道曉妤不會做飯,所以每次到她家,都是胡靜來做。她一邊做飯,一邊跟曉妤聊了起來。“你最近怎麽樣?好久沒有聯係了。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什麽事。隻是有些累。”“真的?看你的神色,我真替你擔心。”曉妤轉著手裏的杯子,苦笑一下,說:“沒事的。”胡靜看了她一眼,邊切菜邊說:“沒事就好。有些時候,我們需要有人說說心裏話,這樣會舒服些。不要把心事都憋在心裏,那樣會憋出事的。我們都是在國外,那份孤獨我知道。你呀,就是凡事都想得太多,太理智,所以有時活得就太累。”“也許吧。...你最近在做什麽?”“我辦加拿大移民。巴黎我是不想再呆下去。市場不景氣,找工作又不好找,特別是像我們外國人,想要找一份像樣的工作很難。你看我現在在醫院做實習,也隻能做最下等的工作,拿最低的工資。想我在上海做了十多年的臨床醫生,又在這讀了這麽多年的DEA,最終還是沒法進入他們的醫院。我都這麽大歲數了,也不能天天在外麵打零工,到頭來,沒有身份,沒有養老保險,醫療保險,老了一個人怎麽辦?”胡靜繼續分析她的處境,“國是回不去了,回去,好的位子早已被占了,我這麽大歲數,難道還要從頭來過不成?嫁人,我是知道的,人越老,性格也孤僻,不一定就能找到合適的。這個年紀,供我們挑的,不是離婚的,就是有問題的。我想還是去加拿大移民吧,起碼可以解決一個身份問題,不至於象在法國,每年都要為簽證忙乎,忙完了今年又想著來年,總也沒有一個穩定的感覺。”胡靜自顧自地說了一通,曉妤覺得她說的倒是實話,那麽實際,實際得有些殘酷。她的問題,曉妤也同樣麵臨著。隻是,...隻是曉妤從來沒有想過年老的時候會怎樣。不是說她太年輕,隻是她的潛意識中從來沒有年老的概念,或者說她隱隱約約感到她也許不會有年老的時候,因為,也許在她還沒有變老的時候,就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那你去加拿大是準備繼續做臨床還是做實驗?”“我也不知道。我比較喜歡臨床,做試驗,我想有些枯燥,讓我整天對著小老鼠,我想我會瘋的...對了,說到實驗室,我還有一件事求你。”“什麽事?”“你知道我有個表哥在美國。”“嗯。”“他最近發現我表嫂有外遇。我表嫂沒有說什麽,可我表哥發現她最近很注重打扮,而且經常找各種借口出去。他曾跟蹤她幾次,發現是她實驗室裏一起工作的一個法國馬賽人。那個人原籍是伊朗人。我表哥追問了幾次,我表嫂終於說了實話,她說她活了大半輩子,從來就是為了錢為了身份而活。當她碰到那個男的以後,她才知道什麽是浪漫,什麽是激情。所以她想跟他浪漫一回,但是她絕不想離婚,不想破壞現在的關係。是,法國人是懂得浪漫,特別是四五十歲經曆過的法國男人,他們很懂女人的心,一束花,一盒巧克力,一張甜言蜜語的小卡片足以讓象我表嫂那樣的女人動心的。我表哥想離婚,可是離了,再找也難。他隻想用什麽辦法讓我表嫂回心轉意。他看到我表嫂給他的郵件,所以知道那個男的的郵箱。他找了一家私人偵探,進入到那男的郵箱裏,看到他經常給一個好像是女人的寫信。因為是法語,他不懂,就讓我給他翻譯。我大概看了一下,好像是他老婆,還有一個孩子,但是他們的法語有些口語化,而且還有阿拉伯語,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就想讓你看看。”曉妤一聽,不由地歎了口氣,人生為什麽那麽複雜?感情,又是感情的問題。為什麽人永遠也不能擺脫一個“情”字呢?為什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象野獸撲食獵物一樣不斷地尋找他們的目標呢?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如此瘋狂呢?曉妤看了一下那些郵件,大概也明白了幾分。那個女人也是伊朗人,同她丈夫倒是滿相愛的。可是總不在一起,她似乎也感覺到在那個人的生活中又出現了另一個女人,她寫道:“前幾天,克利斯托夫回馬賽,他說你好像又有了女人。我很傷心,我一直深愛著你,我對你的愛深信不疑,...我常常想起我們在海邊曬太陽的情景,想起你的溫存;你還記得我們女兒出生時的情形嗎?她現在都可以自己看書了;你還記得那年情人節你送我的卡片嗎?你精心寫的我的小甜心我一直保存著,我想等我們的女兒長大以後,讓她知道她的父親是多麽的可愛,她的父母是那麽的相愛...”曉妤有些感動,那是一個癡情的女子,對於自己心愛的男人,她表現得那麽寬容與大度,曉妤不知道那個男人看了這些郵件以後會怎麽想。而這個男人同樣也是所謂的“知識分子”,一個在科研機構做研究的社會上層人物。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如果他還有一些良知的話,他一定會羞愧難當,他對不起現在的女人,更對不起遠在故鄉為他牽掛的女人。女人是執著的,女人的心是那麽明朗透明,而男人的心,卻是那麽得難測...“對於你表哥的事,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隻想說,有些事情,別人是無法參與的,隻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他們到底想要什麽,他們最終又會失去什麽。沒有對與錯,我們永遠不會用道德的標準來衡量感情的事情,感情跟道德沒有關係,那隻是每個人對自己生活方式的一種選擇,或許對大多數人來說,是證明自己還活著,還屬於這個世界的一種手段而已... ”胡靜慢慢放下端到嘴邊的酒杯,怔怔地看著曉妤,似乎明白她的心事。她什麽也沒說,默默地將頭轉向窗外。外麵一片漆黑,隱約地,碩大的黑乎乎的樹影投在對麵樓的牆上,在風中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