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風 (5)

站在衛生間，看著鏡子裏那個女人，年輕早已離她遠去，留在臉上的是歲月與經曆賜給她的那份韌性和恬淡。在她這個年紀，早已過了會為情傷心哭泣的季節。可是，為什麽她還會，還會這麽肆無忌憚地倒在一個大男人懷裏哭，這麽肆無忌憚地揮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太過分！她為自己的失態而悔恨，她恨自己的不理智，恨自己為什麽會失控。她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幕一幕，怎麽也想不明白到底楓是如何讓她失去理智，或者她本來就想發瘋一回吧。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她久久地站在鏡子前，就這麽一動也不動地。過了很久，她聽到楓在敲門，緊接著她看到楓焦急的眼神：“沒事吧？出來吧！”他向她伸出手，把她領回房間。她的手被轉在他的手心裏，那麽有力，她突然感覺她這隻飄蕩多年的風箏終於找到了它的放飛人，她迷戀那種感覺，那種歸屬的感覺，雖然她很清楚，那種歸屬感隻是一種虛幻。她怕他鬆開，可是她又怕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失去理智，做出不應該做的事情。她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女人。她的矛盾來自於她的理智，她很少會衝動，她在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會將後果考慮地十分清楚。同樣，對於她與楓的關係，她十分明白，他們永遠都不會有結果。十年前，當楓離開巴黎的時候，她就十分清楚：他不屬於她， 他是屬於在北京的那個家，那裏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和一個漂亮的女兒在等他。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在楓離開的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雨水敲打著窗玻璃，順著玻璃流淌著，外邊一片模糊，雨水遮住了視線。穎坐在上班的早班車上，盯著窗上瓢潑似的雨水，想著楓，淚水不停地往下流。她不知道為什麽流淚，那時她同楓還剛剛認識一個月。那時他們都年輕，他們一起逃票，一起在盧森堡公園散步，一起參觀瓦爾賽宮。她還記得那天在瓦爾賽宮，突然下起大暴雨。還好，楓比她早到巴黎，對巴黎的天氣還算了解，背包裏準備了一件雨衣。他抽出雨衣，那是一件黃色的套頭無袖的雨披。他先將雨衣套在身上，然後還沒等穎反應過來，就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藏在雨衣下。穎頭靠在楓的胸前，看不到外邊，隻聽到雨在不停地打在雨衣上。楓摟得很緊，而穎已經緊張地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畢竟那是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抱著，這麽近，她聽到他的心跳，她感受到他的體溫，同時她也感受到自己的臉在發燒。骨子裏，她是一個很傳統的女孩, 在以前，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同一個男人這麽親密地走在一起，可是現在… 她一定是在做夢。她想抬手掐掐自己的臉，可是胳臂被楓緊緊地摟住， 她一動也不敢動。她機械地跟著楓的腳步，踩在凡爾賽宮花園中細細的沙地上，細酥，濕潤。這一幕永遠地刻在穎的記憶中。十年來，穎記著一些東西，也刪除了一些東西，而這一次擁抱，似乎成了永恒，永遠地儲存在穎的記憶中。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去過凡爾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