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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虎者》九九 黑漢

(2015-08-15 16:35:47) 下一個

           九九、黑 漢        

 

 

    天熊看這裏也是刁鑽角色多,小心不與人摩擦。好在用紙筆比10號籠自由,他就回憶數理題目來解,打發時間。較親密隻有小六。這孩子長得溫柔清秀,眼睛水靈靈,眼睫毛也長,靜默時像女孩。平素寡言少語,稚氣裏帶著憂愁。隻有和人爭執,現出殺伐決斷的神情——和罪犯能勉強聯想。他不侵犯別人,對人人不齒的鄉下人也不去惹。他和天熊搭檔勞動,同出倒木桶,可以下樓,露天見一見天光。揩地板、洗飯盒,他比天熊手腳快,搶在前頭做。揩唯一的窗子,合作最佳,人輕輕的坐或站在天熊肩上,擦過的玻璃最明亮。

    幾天後,新來的933,小方臉,名叫童方的,搭訕上小六。童方活躍得像猴子,性情快樂,遇事暴躁,天熊看他不陰險,同意小六和他接近。從此三人常一起,像另一個鬆散的三家村,對他人的矛盾基本不問。

    和10號籠一樣,睡覺鈴前的一二個鍾頭是最散漫自由,一堆堆的說話,互不幹涉。童方和小六在天熊麵前擺龍門陣,一派小孩子頑皮談吐。小六上過一年初中,最喜歡回憶去鄉下“學農”。夜裏去農田偷西瓜、番茄,農民發覺,如何吵鬧。“學工”是在本市糖果廠,用袖子、褲腳管、帽子偷奶糖回家,後來男生都偷,被廠裏發現。班主任是四五十歲女老師,自己掏錢給幾個小鬼買零食吃,求他們不要搗蛋。“這女先生是人最好的,我隻碰見這一個。”

    童方的回憶更精采,小六的經曆他都有,他的經曆小六沒有。他是文革後少量的頭批初中應屆生留在上海的——娘沒了,算是特困。分在醫院食堂裏。他是給廚房買菜,早上四點起來,踏黃魚車去菜場,把東西裝回來,就一天沒事了。白天東蕩西遊,結交朋友。聚餐都是他出力,從廚房偷出麵粉、油、排骨和魚,自己燒,吃得暢快。被查出後,罰到太平間冰死屍。說得眉飛色舞,列舉他偷過種種想像不到的東西,好像這世界就是小偷的樂園,無一不可偷的。還報自己家址,請二位以後光臨他家吃喝。小六歎道:“可惜這輩子我難出去了。”

    童方很樂觀:“我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出去。因為是弄錯了。把我當人販子了。”

    天熊道:“沒這事?”

   “是這樣,阿哥你替我算算命:有一個男嬰,才一個月,兩百元賣給外地人了。誰料外地人是人販子,抓起來了。當賣的人也是。可是我不是,嬰兒是我養的。”

    兩位的眼睛變圓:“你的?”

   “我的。我從頭說起,我有個要好女同學,是住得不遠的同班的,她命不好,去外地的。回上海就住我家。裏弄拿我沒辦法,叫來戶籍警嚇我:不許和她睡覺。我才不理呢,肚子弄大了,打胎要單位證明。幾回一耽擱,人流已來不及。我讓她混進病房生了。小孩是白白胖胖,會哭會鬧,可是怎麽報戶口?朋友介紹有人要,說個價就給他了。誰知公安局在找他!你看這事不嚴重吧?”

    天熊道:“我沒碰見過。我想不嚴重。”小六道:“你做爸爸了,我還以為你是鉗工呢。”童方道:“鉗工的事處理了,不是抬死人了!你也是這個?數字大不大?”

   “我是扳窯。”

   “幾個人?什麽,你一個?一個人敢扳窯?”

    小六周圍望望,放心低聲道:“是我一人。我姆媽是廠裏做的,帶我到她要好小姊妹家裏去玩,她家隻有一個老娘。後來我沒錢,就起了壞心。待那‘小姊妹’上中班,我摸去她家。老太夜飯後要散步的,我用小刀撬開門,是新工房五樓。五鬥櫥弄開,鈔票到手了。正要出去,老太回來了,嘰嘰咕咕說門有問題。我躲桌子底下,怕得要命。她進房開了燈,我要一下子衝下樓就好了!我怕她認出我,又怕她喊人,就隨手拿起她家的菜刀,劈上去了······然後關燈鎖門,拾好自己小刀逃了。”

   “人沒死?”

   “死了。”

    聽者汗毛豎起。童方不同意道:“打昏就行了,或者捆起來,塞住嘴。”小六搖頭:“我就怕她認出我。怕她不死,還頭頸上磨幾磨。後來過了一禮拜,我以為沒事了,在家裏炒——,一夥警察帶大狼狗來了,那狗嚇人。抓進局子,我不承認,吊豬玀一樣手腳蕩起來打。治保科的都哄來看。昏死過去,冷水潑醒。後來是,和氣地跟我講,怎麽認得她家的,那夜怎樣上去的,幾點鍾,說有人看見。我一聽都對,就承認了。馬上送這兒······就提審一次,問問姓名年齡,就簽船票了。驗血、打手印,在放風場拍了照——”

   “要崩掉你?”

   “這倒不會。提審說了,那老太的女兒提出,不要我抵命。我姆媽不認我了,隻接寄一次,再不理睬了。聽說不到年齡的,關到年齡才判。反正我這世出不了這鐵門了。”他吐口氣,好像案情說出,輕鬆了。

    天熊想安慰他,可是沒話。他很平靜,沒有流淚。天熊自己這一夜沒睡好,小六的熱身子被窩裏貼著他,一邊是童方的臉,都睡著了,起了鼾聲!還當是天真稚氣的少年,十七歲的爸爸,十四歲的凶手!

    第二天,就能接受這現實了。人有探究心理,閑聊時,有意了解何以走到這一步。小六依舊坦率,說最初是家裏幾次讓他一個人回家鄉,他懂了有錢能買一切,思想變壞的。他從小出名伶俐,家景可以,父母是老工人,還有個姐姐,他是寵慣的。後個表阿哥,來他家借住一個月,把他帶壞了。教他兩條訣竅:一是獨往獨來,朋友都是靠不住的,要壞事的。二是無毒不丈夫,關鍵時候軟是害自己。他照此做,獨自成功兩回(他想交代的,提審不要聽)。他人這麽小,一臉孩兒氣,小刀藏衣服裏,誰想到他是罪犯?

    因為小六的勸告,好活動喜歡助人的童方不替人勞動了,使籠子裏最懶的小包對他失去好感。這天小包勞動,和老槍爭吵,巡監的管理光火,吩咐最末一蒸籠給27號籠,結果到嘴都涼了——本來要從熱盒子挖出倒入編號的冷飯盒,每人專用一個。大家責怪小包不該在開飯時嚷嚷,童方也參加說,小包升火道:“他媽的論到你說話了?小赤佬人還沒變全!”

    小方臉大怒:“你才他媽的,你大赤佬?”小包仗身體高大道:“你嘴巴老!小種雞,在外麵不踩死你!你見過什麽場麵?昨天還吹牛,釣癩三!連女人的腥味還沒聞過呢。”

    童方駭笑道:“你算白相人?這種麵孔,啥人跟你!阿拉白相得身體都垮了,為這個進來的!”小白、梅兄笑道:“你別胡吹了。”童方不諳事道:“不信問402。”天熊道:“有啥好爭的?無聊小事。小童你不許說了。”

    童方道:“好吧。是他先吃吃我。”小六和老槍都證明是小包不好。小包氣惱道:“你們人多勢眾,咱們走著瞧!”發一回呆,摸胸前道:“喔唷痛死我了,肝區針戳一樣,我的媽,我要寫出去,早點處理,管它從寬從嚴。”拿了紙筆開始寫,後來夾在鐵門上。

    明天下午,張管理來開出小包。幾人道:“提審倒聽他的話。”天熊冷笑,小白發覺,心裏一沉。

    是屠管理押他回籠子的,鎖門後不走開,慢慢掃視籠內。人人不由得移正坐姿,都知他的名聲,輕易不來,懲罰很重。屠管理道:“27號籠啊,你們自己看看,成什麽樣子?是來療養的?你們烏煙瘴氣,很自由啊。402,你現在話不少,是不是?”——天熊不朝他看,不接口——“龍頭帶頭,談吃談喝,站起來!啊,照理是唯你是問的,你起什麽作用?加飯這麽好吃?從現在起,龍頭撤了,換611。611認為他能當好,我們支持。當得不好,照樣追究。聽清沒有?”

    小包起立,宣誓一般。老屠消失了。籠子地震,小白反應不過來:不是死敵老槍,是他朋友撬掉了他!

    黑漢似乎有幾秒鍾羞慚,臉黑看不出,沉默片刻道:“大家不必有什麽擔心,我不是壞人。我當龍頭,是為你們著想。隻要你們聽監方的話,不跟我作對,我不報複任何一個人,大家都是犯人嘛。”

    沒人接口。他不滿道:“402,剛才屠管理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

   “我怎麽回答?”

   “你是怎樣就怎樣麽!”

   “我知道你怎麽匯報的?”

    小包啞口。底下冷笑,用鼻子哼。

    睡過一夜,他說話更沒人味了,昂首傲然道:“白申福是下台了,可是他沒什麽大問題,主要是人軟弱,能力不夠。我不是小白,誰也別想我這裏鑽空子。我是一切按屠管理的話辦。我宣布,在我下麵設兩個幹部,721小白管衛生,檢查洗飯盒、擦窗、揩地板,有權叫人返工。864梅兄管學習,每天學什麽,由他安排,經過我同意,全體照辦?行不行?”

    沒人答理,小白梅兄也不表態。宗老師道:“幹部添兩個,加飯隻有一份。”

    見有人笑,怒道:“你這話啥意思?”

   “我有疑問。”

   “不許有疑問,有也放肚子裏。白天不許再三三兩兩講話。要讓管理看到我們有新氣象,麵目一新。如果有不服從的,可以試試我的辣手。包公姓包,我也姓包,我要學包黑子的大公無私,一碗水端平。這幾個人我管不了?我做過公社的武裝部長,幾十個民兵見我服服貼貼!老犯人都曉得,我死去的爸爸是抗日的遊擊大隊長,隊伍出名的好,有三八紀律的。我們是犯人,更要守紀。哈,我這人生來是管人的料。”

    人人氣壞了,又不好反駁。當天有加飯,他那表情,狂喜的餓鬼姿勢,把人徹底得罪。

    從此,小包背鐵門坐老師的位置,學生坐兩排,麵朝鐵門。這本是大籠子的規矩,這是小籠子又住的病號,管理沒這命令,可是小包命令了。互相眼瞪眼,監督著。又命令犯號牌一律掛胸正中,不準別樣。天熊是插上衣口袋上的,小包指他道:“你掛花嗎?拿下來!”隻好忍氣照辦。難得要放風,小包已預演多次,排隊形,喊口令左轉右轉,操練新兵。放風時果然得管理點頭讚許。

    小包吃運也好,原來二三天一次加飯,現在每天有,有時還有剩菜,估計是屠管理所為。他吃得肚子鼓脹,為幫助消化,學習時他親自朗讀,嘹亮的東北話像高音喇叭,攪得隔壁籠子也心煩,叫外勞動來求他放輕點,他全不理睬。可憐27號籠裏人要震穿耳膜。唸的是監房規定的,也是籠子外全民在學習的政治局張委員姚委員的大文:論全民專政、論林彪社會基礎。每天唸,反複唸。這混蛋好大喜功,遊擊隊長的魂附他身上了。天熊痛苦的認識到現實,這個卑劣的粗貨,半文盲的知識——普通詞匯也唸錯,跟管理的水平一樣,榫頭拍進了!

    苦了難友們,說笑不自由了。天熊在書裏演算題目,小包道:“你在寫什麽?拿過來。”看不懂而怒道:“什麽亂七八糟,沒收了,以後不準自己拿紙筆。”天熊最後一點自由,被奪走。

    童方的幻想破滅了。原以為個把月就能出去,誰知沒人理他!有點慌亂了。他的案子,別人漸漸了解。宗老師和梅兄有意親近他,前者為了解老婆處境,後者另有秘密想頭,睡覺前背人私語,還作幾筆記錄。小包對別人案底也有興趣,有時不大幹涉。他不忘童方以前對他的不敬,總想惡意的嚇唬他。這天童方在歎氣,他笑道:“我會看相,你小子這事啊,簽船票是肯定的,弄不好要——”翻翻掌。

    童方吃驚:“十年?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人販子已說不清,還有從前的事,這叫數罪並罰!我的事比你小多了,也關這麽久。”

   “你什麽事?”

   “不好說的,牆上有監規。以後不許說了。”

    老槍不服道:“你等人家講完了,才講這話。”

   “怎麽,我錯了?”

   “當然錯了。”

   “你開始為什麽不指出,現在才跳出來?”

   “啥人是龍頭?吃加飯的不管,我來管?”

    小包羞怒道:“你別神誌無知,我不是小白,我不怕你!”

    老槍喊道:“那我就要怕你?”

   “好,你造反,619,我要你好看!”

   “你打擊報複。你引小童講案情,違反監規。”

   “我放你媽的屁!”

   “你龍頭還罵人?我操你媽。”

   “罵你這老烏龜怎麽了?我還要揍你呢!”用手指戳到他鼻子上。

   “喔唷,碰到我了,救命啊,龍頭打人了!”老槍撲上鐵門喊。大家等著看戲。

    小王管理來了,不耐煩細聽,對雙方責罵。老槍急道:“是他龍頭先罵人,再動手戳我,罵我老烏龜,叫933新犯人談案情。”小包道:“不準你造謠。報告小王管理,619這犯人一貫不老實,亂說亂動,他說和吉管理是老鄰居,最要好,誰要反對他,他就要吉管理整他。他說吉管理家裏老窮的,娘是改嫁來的——”

    隔壁籠子傳出笑聲,老槍阻止道:“瞎講,他是瘋狗亂咬人。”小王好笑。小包覺得是把柄,不道:“619,你敢說沒講過?有人證明怎麽說?報告小王管理,721也聽見的。”小王敷衍道:“是嗎?”

    小白緊張,為難道:“好像是,講是講過的。”老槍光火:“你害人這麽害法?”小王圍護朋友名聲,喝道:“好了,吵什麽吵!吃飽了尋事,生病也不太平。都不是好東西,滾下去。”揚長走了。

    老槍尋小白吵:“你倒來咬我泡!小王聽你沒有?想想是啥人撬你下來!”小白道:“我沒辦法,喬叔你饒饒我好吧。”老槍愈發威風:“就是要罵你,瞎了眼睛的東西,笨得像豬。”

    小包沒事人一般,悠然道:“你罵人幹什麽?”小白道:“是啊,嘴巴清爽點。”老槍又亂跳道:“不清爽又怎樣?你個下作胚。”

    小白耐不住道:“我是下作,你上作了?我吃你的虧,血也吐得出!恨透你。你是啥貨色?”積憤要爆發了。老槍聲音低了:“你啥貨色?銀元販子。”

    不接口是沒事了,他害怕道:“你說什麽,我銀洋鈿還沒見過。”

    冷笑道:“你想賴?你跟小梅輕輕講,我全聽見。”小白道:“你別造事情了,我求求你。”老槍道:“我造得出?問小梅麽。”

    梅兄未看朋友臉色,笑道:“619你耳朵是不靈,他是說港洋,扯到銀洋上了!”小白急道:“港洋我也沒講過。”梅兄道:“講過的,說銀行牌價是多少,黑市價是多少,你講了玩的,講過忘記了。”小白扭頭做眼色製止。看見的都起疑心。小白打混賬道:“619,我倒替你包著呢,講出來你吃得消伐?啥人講的,跟女兒統一說法,買兩件新衣裳加兩百元錢?”

    老槍如著一悶棍,打昏了頭,不再作聲。小包覺出形勢微妙,不懷好意地觀察兩人。

    夜飯後,老槍和小白,雙方突然和好,分外熱情的說笑。心有餘悸,白天的互揭老底是太可怕了!

    不懂事的童方見小包不得人心,不放他眼裏,每天要小事上頂撞他。天熊勸他無效,隻得由他去。他和小包一鬧,小六、宗老師、老槍都出麵幫他,形成四比一的陣勢。梅兄兩邊不得罪,小白和天熊雖不開口,情緒是反龍頭的,烏克蘭和高爾基也如此。小包是十分孤立了,自覺無味,比較收斂了。

    這天飯後,梅兄挨著童方私聊,又拿筆記。小包忍了好久道:“童方,你這張嘴好歇歇了,講出事情別怪人。”

    童方道:“別嚇人好吧,出事情!”

   “我是一片好心。”

   “好心,加飯怎麽不分一點?”

    眾人介氣的笑,小包嚷道:“哪來的這麽不懂事的小孩!你不是介紹中藥的打胎方子嘛?”

    梅兄忙道:“他沒講這個。”小包不願最後的半個朋友翻臉,自認黴氣道:“算我多事,我不說了。”

    童方已自不言,牆角的宗老師出來替同單位的不平道:“龍頭你不對,怎麽可以捏造呢?”老槍道:“他造謠一貫的。”小六道:“造謠可恥。”

    小包道:“我是造謠嗎?”三人齊道:“是的。”梅兄手快,處理了紙片,勸道:“都別說了。”小包怨他道:“都是你弄出的。”梅兄吃進。

    老槍唯恐不亂道:“小童,你有教訓了吧,替他勞動多少回,怎麽報答你的?”童方道:“我瞎了眼睛,這種懶得出蛆的人,襯褲也叫我汏!阿有人的味道?”小包紅臉道:“我看別人麵上饒了你,你還不知足?你違反牆上第三條,傳授犯罪伎倆,別人受你害。你服不服?不服我馬上報告管理。”

    童方緊張片時,摜浪頭道:“不服。”小包看梅兄,梅兄悠然望別處,如無事人。毫無人緣的龍頭是監方不支持的,小包恨恨道:“算了,我饒了你。”

    小孩得寸進尺:“要你饒!你硬不起來吧。擺彪勁!在外頭還不如我,我是有飯碗頭的。”沒職業是小包的痛處,宗老師故作驚訝:“有這事?那是無業遊民,社會上混混。”老槍道:“所以隻好騙。”小六道:“做無本生意。”童方道:“上海人玩女人是出分的,兩相情願的,外地人就兩樣——”

    小包撲上鐵門:“來人啊,報告管理!”

    小吉管理來了,開口就罵:“操那起來,你吼什麽!造反啊?”小包傻眼,也許小王管理傳話,他出氣在自己頭上?呐呐道:“是這樣,933他帶頭反改造,起哄,違反監規。”

   “哪一條?”

   “他講自己案情,還傳授,傳授弄女人的事。”

    小吉來興趣道:“他怎麽講的?”小包支吾。小吉道:“對誰講的?”小包道:“864。”

    梅兄起立,說沒這事,不信問大家。齊道沒這事,老槍喊最響。小吉怒道:“你搞什麽名堂!要討生活吃?還龍頭呢,革掉你。”

    小包不服:“是屠管理叫我做的,他說——”小吉道:“他叫你瞎匯報?你當心點,我看你不是個東西。”不理會站起的老槍,走了。

    龍頭坐下後刺蝟般卷攏,一言不發,深刻反省,聽任難友的冷嘲熱諷。天熊不安,有不好的預感,勸小孩道:“少說幾句吧,有啥意思。”

    次日小包不再朗讀,而寫起東西來。大家冷靜些了。後來沒人注意,那寫的是否交出。一連太平了一禮拜,管理來提人了,“721。”小白鑽出去,大家幫他整行李,他是早已結案。管理喝道:“誰叫你們拿鋪蓋的?”眾人愕然。

    小白出去後,三天沒回籠。

    待回來已癡呆成一段木頭,眼睛哭得紅腫,眼鏡打碎打斷了。呼吸急促像心髒病。旁人問他,隻是抽泣。小包勸慰道:“你人不聰明,早點倒清爽,不會吃這苦頭。”

    天熊研究小包的臉,小包別過頭去。大家覺察,都起疑心。交頭接耳議論,小白聽見,坐實自己的疑惑,放聲痛哭,淚水鼻涕交流,嘴裏是女人式的咒罵。小包不回嘴。到夜晚,人人曉得是小包告密後事發,小白已招供,等著逮捕和判刑了。

    第二天,柳監長氣勢洶洶的提出619老槍,他的隱秘也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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