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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虎者》第二部 七十 禿禿

(2014-12-27 14:29:12) 下一個
次日早晨,一陣急促的電鈴,籠子裏一個個猴子躍起,動作飛快如雜甩,又疊出兩座被子山。

早飯後那小王——犯人必須稱呼“小王管理”的——來10號籠,交給龍頭一張犯人名片,是細且短的尼龍線穿起的黃紙牌,毛筆寫著“東402”。龍頭叫天熊掛在胸前,以後就是他的代號,原姓名作廢了。

不久又有外龍頭拿進剃刀要天熊落發,光頭們搶了要替他效勞,借此玩玩。天熊慌了,說事情簡單,說清楚就要放人的。這話觸犯眾怒,一片罵聲。龍頭也道:“你才來就想走?太天真了,這裏什麽地方?船廟唉!船什麽時候靠碼頭自己沒數的!我也是頭進廟,以為一個月就要出去的,現在已一年半!”天熊沒法,伸頭讓難友操作。不知是否去台的前總統是光頭的緣故,犯人必須剃光,像是階級敵人的標誌。也似歸依佛門的儀式,從此是出家人。落發便利衛生,也便利了看守——逃出去不易。天熊不知道這兒製度的來源,感覺坐地板、睡地板和光頭大有和風——日本人的味道。中國囚犯似乎應該睡板床或稻草鋪、蓬首長髯的。畢竟是冬天,剃後冷嗖嗖的。理發師給他打一盆水洗頭,得意道:“照照,我手藝怎麽樣?”天熊看水中的自己,像駭人的憔悴的鬼,又是第一回,有陰陽兩隔的感覺。

這一天沒人提審他,他十分焦灼了。第三天上午,終於有人來喊:“402!”周圍人推他,他才醒悟是叫自己。連忙爬起來上前。38卻道:“恐怕是彈鋼琴。”龍頭聽見,叫他帶草紙去,他莫名其妙。被押出去到露天的空地,有張桌子。管理叫他在黑印油罐沾手——嫌他動作慢,後脖上劈一巴掌!他敢怒不敢言,在“指紋檔案”的白紙上雙手分指按下,又按要求印幾個大姆指和特殊手勢,好像他是菜刀殺人犯。雙手黑膩,草紙揩不幹淨。心想這是閻王簿上留印記,打入另冊了。

因為坐位秩序,這夜輪到天熊擦地板。光頭們退至牆根,讓他爬地上擦。天熊幾夜睡不著,頭重腳輕。正好馬一般長臉的張管理來開鐵門,他是趴牙和血紅的暴眼珠。犯人一聽鑰匙響。全都蹲下。天熊莫知莫覺,洗揩布又擰幹,站起身要換地方。張管理大驚道:“媽個皮,你幹什麽?”天熊不知是罵誰,東張西望,張管理看見他犯牌,吼道:“402,要吃銬子麽?”龍頭叫他快蹲下,他碰翻汙水麵盆,流了一地。張管理道:“龍頭,他是新犯人麽,怎麽規矩沒教過?”龍頭忙認錯。

鐵門開,龍頭矮身出去,去列席龍頭學習匯報會。原來凡開鐵門,所有人必須離之遠遠且迅速蹲下,這是沒列在牆上的監規。光頭們起哄謾罵他,他不回嘴,埋頭擦地。有小流氓上前一腳,踢他倒下,一片哄笑······突然寂靜無聲,眼尖的看見鐵柵門的灰簾布掀開一角,有雙厲眼在窺視著——簾布是防止裏麵看外麵、也是掩護監視籠內的——那人道:“是誰踢的?站起來!”

小混混垂首立起。簾布全拉開,是那個講北方話的臉上橫肉的大塊頭,開口道:“他媽的,站三天。”又歎道:“402!”天熊連忙答應。大塊頭看著他魂飛魄散的可憐相,確實不像罪犯。便衣說他隻是挖線索、找證據的,出身讀書人家庭。他看慣小青年裏的惡劣卑鄙之人,對他生出幾分同情,知道進了這個門,出去不是廢物也是社會渣滓了,不覺和善道:“既然來了,要老實。生活上要從頭做起,不是少爺了。”天熊說是,感覺到親切。

大塊頭拿起一本大冊子,開始點名——點數字的號。光頭們雄糾糾的答應,中氣十足,比野營拉練的工人認真多了。

那小流氓直挺挺的站著。睡覺前難友告訴天熊,剛才是有名的屠管理,殺豬屠夫的屠,東監的大監房都屬他管,全所第五號人物,柳監長也賣他幾分賬。天熊問有個穿軍裝的黑臉小個子,犯人道:“那就是柳監長了,第三號人物。你的下馬棒是他打的?”天熊說登記和搜身經過,光頭道:“對你這麽客氣?我們都是先痛打一頓的,說是煞煞氣焰,柳監長和屠管理有時也動手,一般隻是指揮。小王管理是鄉下人,不用怕他。”天熊道:“張管理呢?”學習歸來的龍頭630插嘴,說張管理可是好人,人長得凶罷了。總之,柳監長和屠管理才是最可怕的,人人怕的。

盼到電鈴響了,天熊累乏的鑽進被子裏。眼前老是這幾個管理的臉,怎麽都像廟裏的金剛,眼珠彈出,呲牙裂嘴,橫肉顫抖,是否職業需要?是政府嚴格挑選出的最凶惡嚇人的臉,就像賓館飯店選了最甜蜜可愛的臉?

夜裏還是睡不著,神經緊張,有幾回昏沉迷糊的浪潮卷來,馬上又嚇醒了。到白天眼皮蕩下來,難受極了。算來自己也不信,一連五六夜如此。終於浮出一想頭:不用分析了,將來會知道對頭是誰,報複,報仇!此念一出,腦子豁然輕鬆了!沒有多久,人遺失知覺······

一夜酣睡,是別人把他推醒!人是舒服多了,沒有忘記昨夜是怎麽睡著的,來日方長!這種經驗是很難忘記的。

他適應多了,從容觀察:10號籠多是年輕刑事犯,好多是二十上下,比自己小。他們穿得少,有的居然單衣單褲,因為家長痛恨,不肯送衣服,監裏棉襖也不夠。人凍得哆嗦,五官通紅,用手捂嘴,嗬氣取暖。都有樂天派或阿Q性格,嘻嘻哈哈,不很在乎。這幾夜冷到零度以下。窗子有一個半人高,白天太陽再好,也曬不到犯人身上。有經驗的老犯人能從它投射在牆的影子推測時間,開飯的時間·····

龍頭630是五十歲的瘦老兒,名曰老好人,和張管理一樣,徒有鉤鼻凸眼的長相。光頭們抱怨關押太久、日子難熬時,他常歎道:“我們這種人罪孽深重,在裏麵待待也算了,出去怎麽見人嗬。”看來還有羞惡心。他的案情,籠裏都知道,是讓兒子談戀愛為名,引姑娘來家,父子倆一起搞。630的妻早去世了。

630對管得了的事,敲敲木魚。管不了的事,當沒看見的避開,小流氓會服他管?近兩天不見柳監長和屠管理來巡監,不知是病假還是出外學習,籠子裏輕鬆的歡鬧。三個膽大的犯人出來“撐市麵”。38是一個,諢名卷毛是一個,長出的短發根也卷起,很好玩。還有一個外號禿禿,年紀輕輕就很少頭發。三位都是老土地,在10號籠待得久,成精了。白天他們三五人一堆,手捧毛選裝作交流心得,大談賭經、嫖經、“扳窯”、“開褂”,以及投機販賣、闖蕩碼頭,夜裏用身體檔住燈光,用草紙和米飯粘成的撲克或牌九賭博。賭手頭的衣服、日用品、明天的三頓飯。贏家理直氣壯,毫不慈悲,脹得籲氣。輸家也硬氣,餓得慘笑也不哼哼嘰嘰。旁觀者高興的看白戲。

38看不慣天熊,凡事要吃吃他。他隻有二十歲,長得威嚴,濃眉大眼,卻喜歡扭歪臉做怪相。他十四歲就吃牢飯,已是留學生。其實該打折扣——是外地勞教,他卻說是勞改——強調是正規學曆。他欺軟怕硬,好出風頭。有時敢叫住老實頭管理,用江湖黑話請教奇怪問題,戲弄管理,弄得對方不懂,博光頭們一笑。天熊不理解這種心理,已是失敗者了,還擺什麽威風?他不懂這是老犯人的通病:隻有被人尊重,活下去才有味。38看見柳和屠是不敢挑戰的,服服貼貼。

尖下巴的禿禿,比38大五、六歲,比他有智謀,經曆複雜,上山下鄉過。牙齒黑黃,從前抽煙厲害。要緊關頭,他會跳出來罵人,殺氣騰騰。平時也愛吹,把自己案情說得嚴重可怕,樹起英雄印象。真底細沒露出過:他隻是小扒手,因為扒到洋人身上,才請來船廟的。他不像38那樣作弄天熊,常凝神端詳他,有回看周圍沒人,忍不住道:“402,你去過安徽嗎?”

“沒有。”

“你在南京住過?”

“肯定沒有。”

大驚道:“那你是住采薇邨的?”

“是的。”

“幾號?”

天熊長一心眼,含胡道:“東頭過街樓後麵麽。”

大喜道:“碰到熟人了,我家就是你們對馬路開煙紙店的。你來買過香煙吧?”

天熊也想起來了,有印象道:“孫老伯?”

“是我爺。”

“你們有過傳呼電話,後來怎麽沒了?”文革初拆掉宅電,天熊去那兒接過電話。

“不談了。是我緣故。我去安徽插隊了。你是真的高檔人家,也會進廟!以後放心,有我照應。”

算是朋友了。天熊請教道:“我來十天了,怎麽不提審?”禿禿道:“正常的。這叫提你有提你的理由、丟你有丟你的理由,目的是嚇昏你!你別慌,不要上當······一年半年不提審的都有。10號籠有關了七年的,那邊牆角的260!不過,10號籠是別的廟的關係戶,別處關不下,幫忙收收刑事犯的,我們都是!你真是劈字頭嗎?”

天熊不屑辯,隻是歎氣。禿禿不追究,吹起自己的案子了:正是當前打擊重點的扳窯,上門作案。他專弄有錢人家的洋房——聲明他不吃窩邊草,沒上過采薇邨······出事那天,開頭是得手的,大櫥五鬥櫥打開,錢已到手。他要走了,同夥偏說還有黃貨,拖出床底下箱子要撬——隔壁人家電燈壞了,要來查電線火表。敲門不開,人家拿鑰匙開,他衝上去鎖死。外麵發覺不妙,叫來幾個人,他果斷地猛拉門,撞門的都跌地上。同夥奪門逃走,人家拖住他腳,他逃不了,於是大喝一聲,左手菜刀、右手匕首。對方嚇住了,鬆手。他沒下手,衝出去了。可恨這房子結構複雜,“打樣子”他沒親來,撞進死房間和走道了,被四下包圍,跌跤後被揪住,打得鼻青眼腫,滿臉是血,他道:“我原是逃得了的,402,你猜我現在懊悔什麽?”

天熊茫然搖頭。禿禿目露凶光道:“懊悔當初沒有一菜刀劈下去呀!我劈死一個,戳死一個,就沒人敢追了!我這人太沒魄力了。”長長歎息。

天熊被一片胡言鎮住,表示佩服。兩人成了知交。他能和真流氓談得投機,說明人還機靈,若生在水滸時代,搶上山可以入夥。38看見,對天熊也換張臉,不捉弄他了。天熊覺得這二人是有區別的:禿禿對社會上別的階層也有興趣,38隻對賭、吃、女人和擺威風有興趣——從小在鐵門裏長大的。

於是睡覺問題也解決了,不和那肮髒家夥合了,是卷毛提出,自願和天熊合鋪,龍頭一口答應。大家知道卷毛是不會吃虧的,天熊的行李分明是籠子裏最好的,有澳毛毯和絨被套的厚被子。

卷毛隻有十九歲,矮個團白臉。從前留長發準像哈巴狗或獅子狗。老是興致勃勃的說笑,有時眼睛眯起,喜悅地作色情回憶。他是頭進廟,可是問題頗嚴重,據說上手的女同學有一打。文革後小學的畢業考、中學的入學考都取消,劃地段就近入學。都是鄰居。卷毛說丫頭們是自己送上門,因為他特別清潔,惹人喜愛。說應付不過來拒絕過,使姑娘很傷心呢。天熊看他洗臉揩身很起勁,熬幹淨。他光火時很衝,連管理也頂撞,所以也成一霸。

天熊見他心地單純,有好感。晚上睡下,發現位置寬敞,可以翻身,光線也暗,不似別處很擠。630同意白天也挨著坐,是末排的背可以靠牆的最佳位置,且是巡監人視線最難到達的角落。

一天晚上,38賭贏了明天的早飯,大為得意,移到卷毛這裏聊天,對天熊也不回避。先是談賭,原來卷毛也是好手,麻將牌九沙哈都會。又談到女人,38小聲道:“我還有樁秘密,沒讓提審摸到手!”卷毛道:“小眼子?啥辰光的?”38笑道:“前年夏天,太有味了!那天夜裏乘風涼,我背心平腳褲一穿,腳上人字拖鞋,叼一根香煙去電影院。對麵過來一個超短裙的小娘子,長得妖調,眼睛瞄發瞄發。四隻眼睛一搭,觸電了,馬上就跟我走。我帶她到沒人地方,就動手。她人老好,完事後說以後不要這樣,她想正經交朋友的。約好後天夜裏,她真來了,還帶塊手表。我領她去防空洞,另一個望風,輪流享受。女的沒說什麽,可是我帶去那小子硬借去她的表,說派用場後歸還。哪裏會還!隻好不來往了。那丫頭有情意,臨分手還怨我!”

卷毛眯眼笑道:“操他娘的賴三,跟案子不搭界?”38道:“不搭界。不過,就是這拿表的赤佬弄壞的,現在關9號籠。那回是去郊區麥田裏幹的,幹就罷了,還亮手電、劃洋火,燒人家的毛。現在提審說後果嚴重,發高燒生大病了,告我們是強奸。其實什麽好貨,老話講母狗不肯,公狗上得去嗎?”

卷毛不以為然道:“場子太糟,太急促,不會舒服。我是喜歡篤悠悠的,玩的都是倒貼戶頭。我的窩太理想了,爺在外地,娘是三班倒,我隻講溫課做作業,願意的就來,門一關就做實驗——”嘶啞的一起笑。卷毛歎道:“隻有一個丫頭例外,來我家門前看看就走了,嫌我們棚戶區房子太差。後來叫我去她住的洋房,給我看小人書。她爺娘不在,家裏沒人,她隨便我怎麽樣。可那會我已經頭痛事太多,猶豫起來,隻是抱抱摸摸,沒有真動手。現在提審不信,說你小子本事大,一張條凳也能來,你肯不來?真是天大冤枉,所以講我態度不好。”

38笑道:“別說提審,我也不相信!”卷毛道:“你是關久的餓狼,我是外麵享受慣的,真的不稀奇!哈哈,我常常想,以後在馬路上碰見,我該怎麽說?我朝她擠擠眼睛:哈羅,從前滋味還記得嗎?再來一次如何?包你滿意,哈哈。”

天熊厭煩而不好捂耳。兩人爭相回憶豔遇,愈聽愈像胡編。38說他領教過外地插隊一女高中生,如何厲害,幾個男人抵她不過,種種細節——睡覺鈴響了。一陣亂哄哄,結束受罪,鑽進被窩。

次日上午,鐵柵門突然拉上簾布,頓時籠子裏不安了,難道是公判要介人了?吃兩盒飯的38躍起,一個衝鋒,獵狗般到達門邊,蹲下從隙縫往外張——這是沒辦法時唯一向外瞭望的“一線天”。那個敏捷,來去一陣風!而這是冒風險的:詭秘的管理曾突然拉開簾布往下看——像大狗和小狗鬥機靈——捉到了一頓痛打,上銬子送回籠子!(管理是怕犯人串供。小流氓的機敏是想象不到的:走道裏有同案犯提審路過,盡管彎腰九十度,還有看守押著——隻消一個手勢、眨幾下眼,就完成串通了)

38退回道:“汏浴!”大家吃驚了,從來沒在冬天洗過澡呀!可是走道裏已響起整齊的跑步聲,38傲然道:“我還會有錯?”

天熊也很高興,在綠葉廠嚇出的冷汗還在身上粘乎乎的。黑簾布拉開了,瘦削的吉管理朝裏道:“10號籠準備,拿好毛巾。”然後開鐵門,排成兩人隊形,低頭小跑步過走道——其他籠子遮著簾布——來到浴室,全部趕進屋。張管理在窗外喊口令:“站位”,兩人一個蓮蓬頭。“脫衣”,馬上剝衣裳,摜在屋角桶裏。全體赤裸,像凍雞一樣起疙瘩。“好”,一陣不熱的溫水澆下,隨即止住。天熊隻濕了半邊肩,別人都拚命擦肥皂。張管理又叫:“好”,又一陣溫水,人人揩身子、搶衣服、穿衣服。門開了,管理喊:“快!“天熊連外褲都未及套,拎在手裏隨隊伍跑回籠子。

光頭們大喊舒服、過癮,雖然身無熱氣,嘴唇凍紫。天熊驚駭不已:這叫汏浴?放兩回五秒鍾的水!在這裏生活,得有雜技演員的身手!
真是禍不單行而福會雙至,下午又拉上簾布,禿禿看一線天,看出是放風。老犯人驚駭了:從夏天來已經半年沒放過風!卷毛對天熊道:“你真是福將,你來了都來了。”天熊想上午受了凍,等會在太陽下融化開,黃棉襖子暖烘烘,窗口可見是藍天和好陽光。

又是小跑步出去,進入一處高牆圍起的水泥地坪,比籠子稍大。中央是塊小綠地,矮冬青圍著一株香椿樹(天熊不識這樹,後來犯人教他的)。圍樹小跑步,又大跑步,再小跑步。管理居然站在圍牆上喊口令。天熊好奇地仰頭看,管理從皮套拔出手槍對準他吼道:“媽個皮你看什麽?要吃槍子兒?”

天熊連忙縮頸垂首。喝令“立定”了,十分鍾都沒有。

回到籠子,大家議論“四兩頭”了,對他不滿。禿禿道:“你是要當心些,大王管理客氣的,要是柳監長,老規矩罰站牆根,用手槍袋的長皮帶抽臉。”630點頭:“他看出你是新犯人,才饒你的。否則我也倒黴。”

天熊歎道:“我哪能曉得!我想放風麽,總是自己走來走去,散散步,看看樹木和天空。我們是發黴的赤豆綠豆,要多曬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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