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起,老黃開始長病假了,說這次胃痛得厲害。但內部消息是停職,洪元也連帶倒黴,內部受了批評,作過檢查。但沒人敢進一步處理他,他跟市委委員的工業係統造反四大金剛之一是認得的,在一條線上。
經理和黨委找老汪談了,征求他意見,一是留廠,和卞福、小古兩人一起負責管廠。一是準備調外廠當廠長——廠革會主任,而廠支書另有其人。好像老汪脫不開支書對立麵的命運了,可是他還是選了後者——於是七兄弟被老大拋棄了,小兄弟的利益、希望成了空。他好麵子,自己吹出來,被部下埋怨一頓。他道:“將來調我廠呀。”小兄弟一想也對,都做起好夢來。他人暫時沒走,於是有時在廠,有時在公司,過神仙日子。
七兄弟的仗是打贏了,康哥為首的十三太保矮了幾分,見麵客客氣氣,有時還虛心請教,都是超級大國了,好像美蘇兩霸。廠裏開始沒有老黃和皮蛋的日子,空氣都異樣了。卞福真成蝙蝠,白天不出檔案庫,飯叫別人打進來。小古逢人就笑,事都推給歪歪。歪歪像空架子的聯合國首腦,看到凶的人就往後縮,小事什麽都批,大事放任不管。在外麵修沙發的羅鐵頭回廠領工資,工資沒少加,卻無緣無故地追打卞福,卞福無處可逃,鑽進女廁所。住廠裏的男工雷興旺床鋪被澆上煤灰水;燒退火窯的商小毛爬進去出灰,被頂上爐門,差點悶死。據說都是老黃的便衣包打聽,現在被混水摸魚的報複了。和老汪要好的幾個女工神氣了,比如出身不好的葉老師,小古不再派她做野雞工,而是送包裝間做輕活。溫老板還是做盒子,他也滿意了。煙和屌沒退他,不知老黃如何向上麵解釋的。阿鄉癡情,常去大學的女宿舍等皮蛋,那傻相讓皮蛋沒麵子,罵了幾回,阿鄉明白她變心了,情緒低落,在廠裏灰溜溜的······順風也黯然無味,認定皮蛋的出走是因為他,他在爭吵中揚言把早消滅的情書貼大字報上,熱戀的文字浪漫放蕩,皮再厚也受不了。其實是嚇嚇她······
廠裏沒有了老黃,人人額上沒了緊箍咒,氣氛有如新憲法要開創的“既民主又集中、心情舒暢的新局麵。”但他們空下來並不學毛選,而是幹私活:女工洗衣服和家裏帶來的被單,男工做玻璃煙具、自刻花卉、啤酒扳頭、不鏽鋼鉤針······大鶴為女友做磨芝蔴的鋼磨。馬上是國慶日,這是僅次於過年的大節,全民放假二天,連禮拜有三天。上海是家家大掃除,憑票多買魚肉,至親好友聚一聚,如此而已。
天熊節後上爐台,聽說節日裏玲玲和曉芬結婚了,不免驚異。老陳很氣惱,事先沒告訴、更沒請他這師傅,太不像話!天熊道:“人家不要你送禮。”老陳道:“這什麽話,我送不起?不過,她可能是這樣為我想。”艾班長也不高興。辦喜酒相差一天,玲玲結婚是曉芬夫妻和歪歪、喜蛋及男友、小古、原來大班長都去的。曉芬結婚是玲玲夫妻、國容、亞娣夫妻、小蓮夫妻去的。
終於等到有人來發喜糖了。玲玲的糖是喜蛋發的,皮蛋走後,喜蛋六神無主,現在拚命捧著玲玲,當她做人導師和擋箭牌。人家問玲玲結婚細節,她不厭其煩介紹,坦言自己男家還在裝修,所以落後了。小鯽的糖是大貓發的,她為人高傲,丟了糖走人,不理人家的好奇心。糖照例是八顆,由赴宴的密友分發,不是人人都有——這是小百姓展示自尊的唯一機會——偏不發給不友好的人!包括領導。可能是不智的,種下新的風波。曉芬會做人,發的麵廣,幾乎人人都有,這是極少見的。來醫務室看過病的壞分子、特務也發到糖,不敢收,說是弄錯了,國容扔下就走。
發到天熊,她有話了,但都在臉上,取笑的神情:“你跟人家兩樣的。”
“啥兩樣?”
“你兩袋呀,人家一袋。”
“老陳呢?艾班長呢?”
“哦他們也是。”
“她人呢?”
“用調休,出去旅遊了。喂,喂,是驚雷一聲呢,還是後悔已晚?鯽魚落進他人之手,師妹成和尚娘子了!”
搖頭晃腦的吟詩似的,天熊不懂末一句,國容狡詼地離去。
後來鹹雞四處打聽曉芬的情形,用土語和小兔嘰咕。老蔣聽見說,來告訴天熊。
兩天後在食堂,國容買了飯菜,在早班的天熊身旁坐下,小聲道:“今天下班後你有什麽事?”
“沒事。”
“剛才曉芬來電話,已經回來了,還要歇兩天。叫我等會上她家去玩。叫我請一聲你。”
天熊研究她的表情,狐疑道:“她歡迎我去?”國容道:“這種事情我怎麽騙你?”天熊把飯吃完,才道:“好呀。”
“那你動作快點,我借名出去開會,在弄口等你。”
所謂動作,就是沐浴更衣。天熊趕到弄外,國容已在樹後等。去的途中,天熊笑道:“我空手去不大好,你送的什麽禮?”
“沒有參考價值的!現在行送十元錢,像是寄放,以後人家還你。太俗氣了。我是送她一雙皮鞋,一件羊毛衫,她頂滿意的,你跟我學?”
天熊傻笑。路過食品店,國容出主意道:“要麽你送酒?”
“曉芬不吃。”
“她男人吃。”
“好啊。你講他是和尚?”
“是啊。”
倒出身上所有的錢,選兩瓶貴重的盒裝酒,吩咐用紅繩紮起。國容吃醋道:“你倒舍得花錢!”天熊道:“難得的,人生隻有一次,以後你也有一份的,比這個好。”國容舒服了:“油嘴滑舌。”
她的新家在老城區,馬路狹窄,沒有行道樹。人聲嘈雜,小攤販多。天熊搜尋記憶,這輩子是否來過這條路?上海是很大的。國容突然在一家店鋪停步,朝空中喊:“小鯽,小鯽。”店招牌上方模糊的玻璃後出現一個男人臉,啟開一方小窗道:“是你!快請上來。”於是帶天熊進弄堂,原來是古舊的弄堂房子的街麵一排。暗淡中摸上窄扶梯,頭上曉芬在嚷:“大貓,我以為你晚上才來呢。”
國容道:“你不是叫我帶個人麽,帶來了。”
“哦好極了,總算請來。”及至發現是天熊,她意外的臉通紅。天熊覺察,推卸道:“有人假傳聖旨。”國容道:“這可要講講清楚了。”曉芬平靜道:“我是真的想請你來,我講過的。”還以為大貓電話裏開玩笑,其實帶她未婚夫來······她這種真誠心理是天熊後來體會的:感情大於麵子,幸福應該同受——換了他是不會這種心理。
房間是正氣的,是一攔二的前間,朝向不知道。天花板是斜的,照明靠貼地板的矮窗和頭上的老虎窗,天熊沒住過店麵的樓,長見識了。上海居住的層次很多,這比矮平房、簡易木樓好,是民初造了整條出售出租的住人的房子。高高掛起一個匾額般鏡框,寫“醫藥之家”,不知何意。他不能虛偽的說好,也不能說不好,欠身推過禮物:“不成敬意。”曉芬欠身像對生人:“不好意思,謝謝”。國容笑他們像日本人,曉芬瞪眼:“你頂壞。”
房裏擺下全套新家具,連書櫥和書桌都有,擁擠得像倉庫。小鯽讓客人並坐一對小沙發,大貓不肯,和女主人同坐床上。床上的緞被和毛毯壘得像小山。新郎拿來糖、瓜子、茶。敬天熊煙,天熊說不會,他不相信,看著夫人,小鯽道:“人家知識分子,不吃的。”丈夫眼瞪直:“知識分子不吃?”小鯽道:“像你!酒水糊塗,杯不離口,煙不理手。”丈夫抱愧的笑。天熊在比電影院位子還小的沙發上正襟危坐,頭一動就碰到落地台燈的紗罩。桌、幾、櫥上的瓶、杯、壺掛紅絲帶,鏡子窗子上貼了紅喜字,喜氣洋洋的。小鯽歉然道:“不成樣子,格搭是上海灘下隻角。”客人道:“瞎說。”國容教育天熊道:“這間房有十四平米,在上海市麵上是上等水平,你懂伐?”天熊道:“現在懂了。”國容道:“你拿得出伐?”天熊道:“拿不出。”
小鯽說在杭州的遊玩住宿,大貓報告發糖的情形,有些人的驚訝表現。新郎午飯的酒沒醒透,臉紅紅的。眼神善良,生得老實,說話行事先看夫人意思,好像深感幸福來之不易,怕她生氣。有人探頭,新郎出去了。大貓道:“厲害,西風壓倒東風。天熊,新郎官怎麽樣?”天熊說好。大貓道:“當然比你好,人家廠裏做技術工作的。又有文才,會寫毛筆字,會刻圖章。你會伐?”天熊道:“寫寫大字報還是可以的。”兩人好笑。大貓道:“阿拉小鯽是真福氣,前世修來的,現成新娘子做做,房子家生,全不費心。和尚是獨子,阿姐已出嫁在外,還有一個妹妹也有朋友了。我講得對伐?”小鯽隻是笑,像是滿意終於有自己的小窩,有沙發可以來客坐了,令人陶然的幸福。天熊不解道:“和尚?”女子癡笑。大貓道:“他原來是廟裏的,看見小鯽介漂亮,還俗了。”小鯽不理道:“是他小名。”頭熊道:“哦。”
國容指牆上一軸水墨石榴圖道:“這個你懂伐?”天熊道:“哦,這不提倡的。”國容道:“啥意思?還高中生,有子萬事足也不懂!”天熊道:“這是多子圖!”兩人又癡笑,前仰後合,突然國容叫痛,從身下摸出個赤身男娃玩具,剛才被新娘手快蓋沒的——貓眼瞪圓,忙舉起讓天熊看,曉芬撲過來搶,笑成一團,天熊精神恍惚······
房門退開,進來一對五十來歲的男女。小鯽忙介紹是她公婆,客人起身叫伯伯、伯母。那爺微笑不開口,很斯文的。娘和兒子相像,頭發還烏黑,笑容滿麵,一口純真的本地話,聽起來反像外地人,謝二位光臨,和媳婦做手勢,問哪裏擺桌子,客人聽懂,連忙說有事,不吃夜飯。老人不理解,道:“人已經來了,請也請不到。正好買到熱氣腳爪、還有條魚,和尚去買啤酒和熟菜了。”客人嚇得要走,小鯽臉通紅。老人確是不懂:人來了就該吃飯,不請是主人不懂理,不吃是客人不給麵子,那何必來?顯然保持了固執、純樸的鄉風,上海是有那種老實人的。
公婆為難地站著。小鯽道:“要麽吃點點心?你們不許走。”公婆總算去了。小鯽難為情,大貓道:“都是我不好,這時候來。”小鯽道:“不管的,隨便啥時候來,都要拖了吃飯的,死拖活拖,他們本地人就是這樣。”天熊道:“老上海啊,有派頭,我們是鄉下人。”
小鯽說失陪,去張羅了。大貓也下床,對天熊道:“怎麽樣,有啥感想?你當得了這樣模範丈夫嗎?”天熊無話。大貓去看廚房了。新郎來陪客人,說國容幫忙弄點心,他插不進手了。說國容這人爽氣、能幹,到底大人家出來的。天熊道:“你哪能曉得?”丈夫道:“我們辦酒她來的呀!本來以為你也來的。人活絡,笑話笑得死人!她們廠了不起,出人物,我服貼。還有小蓮夫妻,玲玲夫妻,都是聰明漂亮。”天熊道:“哦,她們是人尖子。也就這麽幾個,沒有了。”
和尚道:“出去旅遊沒意思,太吃力。”天熊道:“是。你平常寫寫字?”和尚高興,開櫥門拿出一大卷,有沒裱的單條,橫幅,扇麵。書法家的字多半幼稚古怪,常人以為難看的,天熊大讚字好,不露自己的無知。和尚又拿出個盒子請教,都是他刻的印,有一方是合刻他和小鯽的生肖圖,是他寫字老師的結婚禮。兩個不相幹的動物圈在一起。和尚說他老師如何有名,天熊是看報的,從來沒聽說。感悟到故國封建文化要靠老城區綿延,就像鋼琴外語容易生存於租界區。天熊手指鏡框,和尚道:“那是有名了,我老師的老師寫的,他是中國畫院畫師。”報出名字,天熊是聽說過的。問這什麽意思。和尚笑道:“你沒聽說?我是製藥廠技校畢業的,現在工作是配藥。中西藥都懂一點。她呢?不用說了。”天熊笑道:“哦是這樣。”
和尚道:“曉芬在紅醫班功課好,會考老是第一,我這裏有她成績單,你要不要看?我們是她紅醫班女同學介紹的。那媒人也奇怪,請她來不來,臨時突然又一對人來,主桌隻好軋出一對,人家不高興。”天熊道:“這是自然。”和尚得意道:“我這間房如何,鬧中取靜,馬路上嘈雜聲音不大,可是一出來,買菜買東西交通都方便,曉芬上班一部車!這就是我的好條件,我的壞條件是人矮,所以從前是曲折的。”天熊有笑意。和尚教育他道:“做了男人,氣量要大點。女朋友不高興,讓讓她麽!總之,你要想開些。”
糊塗道:“我想開什麽?”
“咦,你不是和大貓——對不起,我說溜嘴了——兩人鬧矛盾嗎?本來講好她帶你來的,結果幾對人就缺你一個。其實你才是福星高照——我沒去過——但曉芬講是真正上隻角,很好的洋房。看這麵上也要讓讓她,人家有錢小姐,搭搭架子麽!你大學生應該有涵養的。”
天熊先是吃驚,後來乘火打劫道:“曉芬怎麽說我?”
和尚不肯漏底,含混道:“她傷腦筋,以後怎麽還禮。你們還是老日腳,春節?那也快了。”
天熊閉口,隻是歎氣,都沒他份了。
大貓在後曬台搭了一半的灶間幫忙(另一半晾衣服用),搓圓子,包餛飩,忍住衝喉的煤餅爐煙火。小鯽趕不走她,隨她去了。可是心裏憋了疑問,轉彎地問:“司馬又惹你生氣了?”大貓歎氣。小鯽道:“又斷絕了?”大貓沒法開口。小鯽吃驚,內心失落,喃喃道:“其實我也想到過,那樣也好。”大貓不懂她意思。小鯽道:“轉回原來了。”大貓明白了,看著她坦誠道:“沒這個事情。”
小鯽心裏石頭落地,淺笑道:“嗬嗬。”
尖利地:“你倒警惕性高麽!想哪裏去了。我是發他糖,看他發呆了,可憐相,什麽都不知道。我記得你講是願意讓他來的,心裏是這樣麽?”
“是的。”
“他哪裏看得起我!不過,我也不要人看得起,我也看不起他!”
“哦,哦。”
“小雞肚腸,你就這點出息。”
房裏和尚拚命給客人兌茶,好像是名貴的珍品。天熊終於蹩不住了,臉色尷尬。和尚道:“不用出去。”鎖上門從床底拖出個金漆紅馬桶。天熊搖手,和尚又拿出高腳紅痰盂,送他手裏。天熊很不習慣,主人不以為然道:“你平時不用這個?”客人從命。外麵推門,藏好才開。兩女子端點心進來,國容道:“關門做啥?”曉芬叫和尚也去端。點心擺齊,小餛飩、酒釀圓子、外麵買的小籠,兩個老人又在煎糖年糕和春卷。天熊道:“哪裏吃得下!”國容道:“就當夜飯麽。”
和尚從後間摸出半瓶茅台,兩個杯子,曉芬注意他,他連忙住手,懇切道:“他沒來吃喜酒,我想,我想——”
“又尋借口。”
“我想讓他祝福一下,好,好,我收起來。”
天熊道:“我要祝的,我來一杯。”
夫人同意了,和尚大高興,替他斟好:“你祝什麽?”
“我祝是,醫、藥一家,天作之合。”
“謝謝,你有文化,到底大學生!我也祝你們”——對國容揚一揚杯——“你們檔子高。你大學一畢業,從此是國家幹部。將來飛黃騰達,拉我們愚夫婦一把——”
天熊忙道:“這酒好。我長遠沒吃茅台了。”國容沉住氣,曉芬離和尚遠,沒法踢他。國容發呆,想著自己的倒黴事:原確是說好和司馬同去吃曉芬喜酒的,不料學校找上家門了解情況,因為司馬的宣傳,都知道他和住洋房的老幹部女兒已談成朋友,而他又跟年級裏另一女同學戀愛了,組織上認為是品質問題,讓國容去學校對質。司馬隻是哭,那女同學有風度,當場表示對司馬的鄙視和斷絕。國容氣昏了頭,怒罵不止。以後是老鏡頭,天天來弄口賠罪,隻差沒當麵跪下——如果有效,他也肯的······庸俗惡劣的司馬。已得罪過小鯽的,她都沒臉再說了!沒出息的是她······
國容敗了興致,不說話了。吃了一些就起身告辭,對天熊道:“你再坐坐,陪他們聊聊。”
“哦不,我也走吧。”
新人留不住客人,隻好送下樓。途經很小的亭子間,也不知和尚爺娘是住這裏還是後間。小鯽知趣,送到弄口就止步了,和尚要送到車站,被夫人拉住。
大貓見天熊不離自己,心情好些了。到對馬路,回首看那住房,歎道:“我第二次來。第一次來,嚇了一大跳,怎麽想不到······後來,覺得還可以的,隻能是這樣,是好的。哈。隻談了十個月!沒人會相信,可是人不錯,小鯽捏得牢的。”
“你就看重捏人家,什麽概念!”
“我就這概念,怎麽啦?”
“好,好。”
“唉,我是脾氣不好,所以沒福氣的。小鯽保密得好吧?”
“隻十個月,容易保密。順風也來我處打聽小鯽的事,我知道什麽!”
“他來找過我了,我說了一些。”
“大鶴呢,問我玲玲的事,他還是牽記。”
國容道:“我沒去,但我聽說了。新房是矮平房,小市民集中地方。男的是行業裏團總支副書記、新黨員,兩人一票貨色。擺喜酒出洋相:在大飯店的過道大廳,靠近廚房。二、三樓是高價。底層最便宜,也分幾檔,玲玲男家定的是最低價的,一道道大菜經過,都不是他們的,有多尷尬!兩家都沒什麽親戚,除了小青工,就是歪歪、小古這些人,拚酒不講體統,倒下來好幾個!點心別人最差是布丁,他們是炒麵!吃不了裝鍋,結果出轉門碰翻一地,一群人圍著炒麵,家長急得跌腳——”
“小鯽告訴你的?”
“她肯講人壞話?自有人告訴我。後來去新房鬧,去馬桶裏搶紅蛋,把大櫥鏡子軋碎了,真不吉利。玲玲不好說什麽······你把這些都告訴沈大鶴,讓他氣得過點!”
“他不會,他是深情的。”
“比你好。”
兩人在車站等車。天熊終於道:“你也快了,是大學生。”
“過去了,不談了”,國容脫口而出,自己嚇了一跳。決定做出了?突然感覺輕鬆、豁朗了,毅然道:“真的,我不要了,誰都不要!”
天熊不敢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