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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虎者》第二部 二七 夜 巡(下)

(2013-08-09 11:35:21) 下一個
師妹道:“你曉得其實是為什麽走的嗎?” “周良餘講,是為兩個女的?” “是的。走的人倒黴,不走的,又有戶主了。”看天熊不問,又道:“喜蛋有了新的,公司裏別的小廠民兵排長,蘇北人,家裏是老大。” “這麽巧,自家認得的?” “老黃介紹的。” “他袋裏也隻有這種人!另一個呢?” “阿鳳?也有新的了。” “都這麽急?” “都不小了,喜蛋大我一歲半,阿鳳還要大一歲!她的朋友來廠亮相一禮拜了,中班落工,山門外插蠟燭一樣等她。人胖,菩薩似的。” “華僑介紹的?” “不是,華僑自己忙不過來,在外麵收拾房子,要結婚了。” 天熊搖晃著腦袋,不說話了。半天才笑道:“還是玲玲老實。”他對章小玲感想較好,見麵打招呼的,也說笑幾句。就是對皮蛋和喜蛋二人沒有耐心,人並不壞,一開口,俗不可耐。 曉芬機密道:“你別說出去,昨天玲玲拿到入黨申請書了。” “關我什麽事!其他人也有嗎?” “隻有她有。” “皮蛋不跳腳?” “不會,她不是出事了麽,周先生沒跟你講?” 天熊看看她,不言語了。後來笑道:“我們今天說的話,比進廠到現在的所有話,還多!爐台上轟隆隆,誰想得到。再說,別人家的事,不曉得也罷。” “是啊。不過順風對你夠好的了,為此皮蛋沒有少講他。” 天熊淡淡一笑。曉芬說從玲玲處聽到的內幕:廠裏不知是誰,密報了順風和皮蛋在城隍廟小館子吃飯,兩人手揉在一起。老黃大怒,老脾氣,衝到皮蛋家裏。當她爺娘麵,說他去那館子會朋友,下樓見她和人吃飯,沒有招呼她。皮蛋厲害的,嘴巴老,說沒這事,老黃看錯了。老黃講出時間、她坐的位置,她才不吱聲。結果老黃沒說什麽,皮蛋的爺大發脾氣,痛罵皮蛋和順風,說順風再上門就跟女兒斷絕關係,請老黃幫他收拾這小子——” “做啥這樣?” “他看不慣順風。” “這很奇怪。” “皮蛋家條件好,順風家沒什麽。廠裏團青活動,都去過皮蛋家,我沒有去······第二天,勞資科就把順風調出爐台,去倉庫和幾個壞分子做裝卸工了。” 天熊道:“怪不得這幾天交接班不看見順風。廠裏人怎麽看?” “廠裏人是猜測,是皮蛋的關係。說順風不好,把小姑娘帶壞了。” “皮蛋老得燉不酥,還要人家帶?順風倒是天真,人不成熟,有時簡直荒唐,你聽他團青學習會的發言!廠裏人嘴巴不好相信的。” “這倒是。人背後總有人講的。” “可是,沒人講你啊。” 咕噥道:“哼,講我、講我們的人不少了。” 大驚道:“我們?講我們什麽?” 曉芬早別轉臉去,沈默。 前頭的六個人已走遠。天熊見洋鬆的黑電線杆上像有標語,亮手電看,是備戰備荒為人民、深挖洞廣積糧、不許超生超育、隻能養一個,搖頭道:“把人當成什麽!你覺得呢,怪伐?” “不怪。我看你是怪的。” 師兄聳聳肩,盲目自得。 來到本地人的矮平房區了。下起雨來,兩人沒帶傘,這裏沒行道樹,挨在馬路邊瓦片的矮屋簷下藏身。師兄道:“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曉芬笑道:“誰叫你長得高?我是正好。”男人彎腰縮頸道:“我能屈能伸,也是正好!”兩人嘻嘻哈哈,突然腰背受猛擊,原來蓋住人家窗戶,被推開了,罵道:“啥地方鑽出的死人,我喊巡邏隊了!” 女子拔腳就跑,男的追上去,跑進有樹林的街心綠地。伸腿跨入兩人高的伸出蒲扇似的棕櫚樹叢中。為躲雨,兩人依偎著。曉芬突然害怕,聽到有可疑聲息,小聲道:“有人,我們走吧。”天熊腳一撩,有女人尖叫,男人的粗喉嚨:“搶地方啊?到別處騷去!”從樹隙望下去,慘淡路燈光下,依稀辨出是一對男女,平躺在墊有雨披的地麵上。是野鴛鴦,巡邏隊的目標! 曉芬已逃開去,那女人猶在罵,天熊回頭凶道:“你嘴巴清爽點!識相點!”男人圍護道:“不識相怎麽樣?要量地皮嗎?” 天熊道:“好啊,你出來量。阿拉是巡邏隊的。”師妹拖他走,叫他別說了。鴛鴦聽見,得意地海罵:“大膽冒充,捉牢一條罪名,想吃官司嗎?”天熊亮手電照進去:“出來,吃官司去,跟我走!”對手一見手電,馬上明白。女人討饒道:“對不起,行行好,阿拉是開過發票的,沒有房子!”男人道:“對,責任是房管所!朋友幫幫忙,來根香煙。” 兩人走開,止不住的癡笑。雨是停了,濕衣粘身上不舒服,已經是後半夜了。天熊提議去事先約定的小吃店。這爿店比高興記小,沒有炒菜,但營業時間長,幾乎是通宵供應酒、茶幹、茶葉蛋、油豆腐線粉湯、麵和餛飩。原是專為半夜不睡的菜販子、情侶、賭徒、小流氓服務的,現在添了巡邏隊。據說如果發懶,守在這店也能逮著兔子:少年犯半夜得手,會迫不及待的來這裏大吃大喝,分贓慶祝,就這麽蠢! 店堂裏清靜無人。打瞌睡的堂倌過來應付客人。天熊搶先付了錢:“小請客我來,大請客你來。”兩人在白木方桌斜角坐下。天熊看她用手梳開粘貼的濕發,凍得發青的臉漸漸回暖,清純的少女魅力,使人心醉。師妹白他一眼道:“老看著幹什麽,不認得?”天熊道:“你這個樣子,我不認得。” 點心才上一道,門口嚷道:“看不見你們,原來先到了。”是艾班長他們六人。鹹雞陰險的嘻笑道:“我在樹林裏,黑頭裏都用手電照過了,我奇怪——”曉芬沉下臉,鹹雞住口了。老陳挨徒兒坐下,天熊把麵前一碗先讓他吃。艾小兔道:“我們已經立了兩大功了,你們信不信?”原來他們剛才是分散走的,下雨時,矮小的王光寶包了雨披獨自走,黑暗裏背影像女人,跟上一個男阿飛,摟住他肩膀一起走。王光寶不吭聲,碰見艾班長,發一聲喊,把阿飛揪住,送去了派出所。 鹹雞向曉芬吹他的功勞:他賊眼尖,看見遠處有兩個小家夥用竹竿綁了小刀,割人家吊在樓上窗口的風雞。他不喊,跟蹤到他們的窩,認清門牌。艾班長叫老陳回廠報信,叫來全部值夜民兵,拿長矛鐵棍衝進去,一網打盡,六個小流氓在通宵賭博,雞煮得噴香!兩個揪一個,送派出所了。 曉芬稱讚鹹雞真有本事。天熊對王光寶道:“王師傅你放倒鉤啊?故意的嗎?” 艾小兔說不出一禮拜,派出所和區民兵指揮部準來獎狀。於是叫了少量酒,一人頂多一杯,以示慶祝。吃到天亮,艾班長看手表,喊一聲散,明晚不要遲到。大家直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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