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 子》（14）秘 密

     外勤總管的老薑知道兩個秘密，還沒有對主人說起。將來披露，對二人的命運會有大影響。一是複員軍人、黨員老甘，來古堡後聽見老薑的傳聞，覺得此人麵熟，終於回想起來：他的文工團當年下連隊巡回演出，曾由空軍某部的薑參謀帶隊過一時期，朝夕相處過。把疑惑透露給紈麗，女人是有心人，告訴老薑。後者大驚，無人時找老甘核實，年月一對，果然是的！四十年前的事了······但他是沒印像了，他原來記性最好，經曆最暴厲的二年審訊後，這種記憶能力消失了。從此二人的心貼得近······

     二是尖臉、勾鼻的老萬，他話少，好像怕人，隻和阿芬親近些（老萬女兒有穿過的進口衣服，阿芬為女兒要下了）。阿芬嘴快，把老萬的秘密話告訴老薑：他的身世和杜月笙有關·······老薑想起小杜，於是為主人掏這秘密。找老萬談心，問他受的苦。而他真是迂夫子，對領導都不肯說什麽······很掃興。而提起杜月笙，他倒很坦然，說不是杜的親戚，他的父輩是杜身邊的紅人而已。說了幾個名字，老薑暗暗記下。

     老薑是從不對人講自己的，當然對小杜不能瞞。林彪出事後他也出事，他和小老虎最熟，老虎每次來，總是他接待。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有個名單，林家得手後他是國防部的頭目······於是折騰得命差點沒有，多年後才認定隻是工作關係，他不知道上麵的陰謀······開除黨籍軍籍，發配內地原籍的軍工廠。退休才回上海的老家（妻是抗美援朝的舞會上認識的翻譯）。大家同情他的不幸，因為他是真正寬厚、心善的老人（而有社會經驗的阿芬不同意：“假使林彪上台呢？他會這樣嗎？”）。

     本來八個人，加了燕子，中午更熱鬧了。最健談的是老賈、大郎、肖爺。老陸趣味下流，不大插得進口。老甘文雅，笑嘻嘻的，誰的話他都點頭。燕子發現他們有個規律：每次股票大跌，他們高興極了，像過節一樣。因為他們一致認定股票是國家玩老百姓的，隻有傻瓜才會上當·······燕子想起小杜，樓上和樓下是反的，他們的歡樂像是建築在小杜的痛苦上的······

     還有一項樂趣是共同取笑買新房子的人。老甘帶來他每天零買的報紙，報上的房產廣告是太多了，汪洋一片。如果有買得上當而投訴的文章，於是大家傳觀，肖爺還高聲唸出來，心情歡暢。 他們詫異現在傻瓜之多，不過是磚頭、水泥砌一砌，就叫賣幾十萬、上百萬，也會有人相信！將來有哭的時候！

     他們都是買不起房、股票的人，都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老狐狸們再聰明，此世今生的好日子是輪不到他們了。

 

     隻有幾個女人冷靜些，阿芬道：“如果有錢，還是到處撒點好！早走一步的，也許便宜······像原始股。”紈麗同意。於是大郎他們的臉拉長了。老陸也道：“沒錢的人說沒錢的話。”但女人和老陸也沒買過房子和股票。

     大郎和肖爺都膽小，與人相處吃了虧也不敢響的，罵政府卻最起勁，牢騷衝天，幾乎從上班罵到下班，而他們工作最認真，就沒想到自己這飯碗恰是政府色彩最濃的嗎？老陸愛痛罵貪官，操人家祖宗這種下流話，罵得臉紅耳赤，末了總要加一句：“我要在這位置上，也狠狠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