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芬出門就買了零食,兩個人邊吃邊聊。阿芬是有心計的,隻聊些如今年輕人愛好是什麽,時尚是什麽,路邊的店家原來叫什麽名字······而她跟男同事上街,才叫精采,總是直接上小館子的。她介紹的牛肉麵館,牛雜是十種香料熬的秘湯······她向男人指點從前的戲院、妓院、混堂····她有根有據,從不胡說。她叔叔開茶樓,舅舅在跑狗場,三個阿姨在銀樓、報館、旅社。她表麵坦誠,討好人,其實懂的很多,是狡滑的小市民,一張嘴巴又會吃,又會講,又會接吻,多才多藝······她是舊上海知識的垃圾桶,塞得滿滿的豐富,她要肯將談吐化為文章,當使海派女寫手黯然失色,集體汗顏!
下午三時不到,小田在做賬,突然有人奔上樓梯,對她做手勢。她大驚,忙旋開裏間門,衝進去關電視、收音機,小杜醒悟,關了電腦,把桌上一疊文件推倒,裝出正在辦公。門口的老薑還在糊塗,一女帶著一男已跨進裏間。小杜會做戲,當不看見。兩人走到他跟前,女的拍拍他,他才驚訝地認人,打招呼。女的是所裏管人事的科員吳珊,男的是新調來的人事科長,人喚大李,小杜隻見過他一麵。小田從灶間端出兩杯熱茶。吳珊和她客氣地說話。凡賬目的事都由小田跑所裏,二人認識的。小杜不問來客有何貴幹,最近所長嚴令手下在白天不得收看和買賣股票(有幾個也太過份,人整天鑽在證券公司,有事都找不到),剛才是好險!
這裏誰都知道一件往事:有次所長神鬼不知的直上二樓,電視、電腦都在放股市,小杜仰著睡得打呼、胸前是黃色小說書······第二天起,所有外勤不許進屋,累了拿木條凳坐在街上,外圍、內圍的防守,整整一個月!
但新科長也許隻是來熟悉人頭的,手裏有一份名單。他人在屋裏窗外看遍,才在沙發坐下,端起茶。小杜拿個骨牌凳恭敬地坐他麵前。吳珊問起外勤情況,小杜一一匯報。大李隻是聽,後來說起他是從局裏別的所過來的,那裏的情形、氣氛完全不一樣。小杜尋話說:“你在那裏有十年了?”
大李道:“哪裏,三年前我還在部隊呢,空軍 。”
“空軍?寧、滬、杭?”
大李回答。小杜笑了,仰頭對門口叫:“老薑,老薑!”老頭連忙進屋,站在他們麵前。小杜對客人道:“他從前就是你的部隊的,師長級的。”
大李看小杜不像是玩笑,慌亂地站起道:“久仰,您是---”老頭是一臉尷尬,下意識地擺手。於是小杜問他是幾幾年離開的,老頭回答,大李鬆口氣道:“那
時我還沒參軍呢,還上中學呢。”請老首長坐,老人不肯,小杜道:“他兒子了得,清華畢業的,現在是我們工商總局的專員!”大李更加佩服。小杜卻揮揮手讓老頭退下,指著來兌熱水的小田道:“吳珊,你認得她的,她是老黨員了,她爺是誰?我們這區的老區長,五十年代,那是高幹!”大李愕然。小田抱熱水瓶逃開。
客人辭走下樓,老頭站起致敬。大李忙道:“不敢,留步。”離開古堡了,科長猶覺駭然:“師長!那還了得,會不會是真的?”
吳珊道:“好像聽別人說起過,出了什麽問題下來的。”
“經濟問題?生活問題?哦,你不知道,恐怕是後者,部隊高層裏頂嚴重的,我聽說過,說出來你不相信·····那個小杜,他會吹牛嗎?”
“人是古怪,吹倒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