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 子》（2）風 水

                （2）風   水

   女人是動作麻利的，看得出是做慣的能幹人。最後把外間自己坐的小辦公桌椅揩好，已沁出細汗，白臉上泛出紅暈。耳朵上貼了小碎鑽，一閃閃的。

 

   這時樓梯有熟悉的腳步聲，一位矮個老者出現在門口，廣額，眉濃而長，大眼睛有神，人是有點異相。觸目是一頭烏黑沒有光澤的三七分的黑發，發根卻是全白的，顯然用了劣質的染發水，而且有段時間了。他開口是濃重的四川方言：“小田你早啊！”

   “薑師傅你早！”

   “來了好久了吧？”

   “還好。”

    慈祥和靄的老人總有七十了，他在門口他用的辦公桌前坐下，放好拎包，馬上工作了。攤開資料，拿筆點點劃劃。女人在另一個桌坐定，開抽屜拿出算盤、計算器、大小賬本，埋頭寫數字了。樓梯門是不關的，樓下人聲嘈雜，男的女的，顯然人已來齊，還沒有出巡。有六個男外勤，最後匯總到老薑這裏，等於是他負責。有二個做分賬的女內勤，也是匯總到小田這裏。小田還管出納，管一個鐵保險箱。但都沒有官銜味道的職稱，這裏隻有一個頭：專管員！

    過了一、二小時，樓下早一片安靜，小田和老薑手頭的活也告一段落，各人一杯茶，聊起天來。

 

     樓梯響了。兩人對門口略微地欠身，恭敬的笑道：“小杜你好。”一名三、四十歲的瘦男子，清白的尖臉，大耳有點招風，穿著馬虎隨意，老是想著什麽事，心不在焉似的。他不朝人看，點一下頭了事。他的大眼睛是尖利有神的，一旦他斜著看人或正麵盯視人，會使人很不自在，畢竟是有權的人！人內向，話少，有些奇怪的嗜好。

     眼下正是市區舊房大批拆毀，港商外商拿下地皮後卻又不造房子，於是臨時興建許多貿易市場，吃工商飯的炙手可熱，熱到燙手！如大山般的工商係統裏最小的螞蟻，管個體戶的專管員，誰走出場不是前呼後擁，保鏢、協管、男外勤、女外勤、女內勤·······杜井泉卻不是。他是單位裏出名的“全上海最膽小的男人。”別的同事都搶熱門行業：美容美發、沐浴足浴、網吧餐飲······他是有意避開，隻要揀剩的冷門貨。別人為撈油水安全，隻用沒文化的退休老工人。而小杜本人不熱中向上爬，連黨員也不是，卻喜歡雇用有文化的人，尤其是黨員、幹部（總比老百姓頂真、負責，也不用手把手教規矩）·····結果所裏公認他的攤子賬目最幹淨最有水平。而他本人是初中後考進的工商職校，是科班出身，家生子兒···  尤長於賬目分析·····

    一年多前所裏讓他管一個新建的臨時性的羊毛衫市場，後來加一個裝璜建材市場，給他錢借租民房。他願意自己造。建材是他管的，錢是足夠的，還不弄個小宮殿！可是他不在本市場，在不遠的舊民房區，拆去一個破敗公廁，造出這麽個灰禿禿的怪東西！被所長和同事癡笑至今，他私下裏卻是得意的。其中秘密，他得意時向小田和老薑透露過一二：經人介紹的台灣朋友是風水高人，替他拿羅盤發現這公廁是龍脈所在，而古堡的門、窗必須如此。而小杜八字裏五行缺木，所以室內也得木天木地。（隻有電視、空調、電話是公款買的，家具都是局裏所裏淘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