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虎者 十七 大吉
(2012-09-11 15: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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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屆發榜那一天,很快到了。社會上稱之發榜,無疑來自從前科考。沒人以為這比喻過分的,封建朝代名落孫山,回家照樣有飯吃有書唸,不過遭些白眼和嘲笑。如今落榜,將隨戶口遠遷異鄉,興許永不能回來! 學生如病狗戀窩的沒出息,是耳濡目染解放以來社會上的教訓,外省生活艱難,收入太低,其時一個上海戶口,暗中交易已達三千元。而從市工跌到外農,不是量變是質變,不吃商品糧,沒有編製的。工人到五六十歲,有退休金,看病不要錢,農民什麽都沒有,隻好等死—今後的形勢,有無變化,誰說得清。 可怕的一天到了。天熊一早換兩部車到學堂,下車人擠,有些明顯是來看熱鬧的,是下兩屆的學生,大概想領略一下氣氛,積累點經驗。校門口有工宣隊告示,請學生都回原來教室,尤其是等通知的。學生們不敢相信,又有家了?真是新鮮。天熊看到熟人,都是勉強一笑,心中不安。有的決無希望的,臉上氣憤,要看看到底誰撈到了便宜。有冷靜的現實者,準備下一輪爭奪:還有市郊農場、外地軍墾農場、外地插隊落戶幾檔呢。他在教室間穿行,突然牛魔王一夥人迎麵而來,沒法避開了,是狠狠撞上去嗎?老牛眼裏閃電般一愣,馬上抱住他肩頭,笑道:“老梁!”壓低分貝道:“誤會,都誤會了。”天熊看他的強笑,順水推舟笑道:“算了,我是弄得莫名其妙。“ 老牛挽回麵子,親熱地機密道:“開始我不在學堂,看到罵你的標語,我光火了,叫他們馬上刷掉,動作是慢了一點。“天熊明白他在胡扯,隻為讓別人看見他們握手言歡了。自己的駁斥諷刺損害了他的威望。老牛道:“你曉得你是啥行業嗎?進出口公司,我啥事體不清楚!等會你看。”兩人笑著握別,牛魔王被簇擁走了。魯瘋子也對他親熱一笑。天熊目送他們背影,想還是這樣結局好,反正是這輩子最後一麵了。 天熊回到窗玻璃破碎的平房老教室,課桌椅是靠牆堆疊著。班主任董明娜和十來個女生在說話。見沒有男生,他回身要走,被董老師叫住:“梁天熊,你這次是大鬧天宮啊,看不出啊。”天熊接她玩笑話道:“有啥辦法?你做班主任的又不保護學生、挺身而出。“女同學一起笑。老師微窘道:“嗬喲,你嘎高水平還要人幫!我跟你講,你的批文我都看了,交關人欣賞呢!“她是五十歲的糊塗胖婦人,把課教得人直想瞌睡。她對世事沒法理解,文革初鬧笑話:她的大學教授的丈夫被揪出,她約了男同事去電影院分析這事,鬼鬼祟祟,被覺悟高的群眾扭送派出所。學校去領回,孫大年同意學生以反動學術權威臭老婆罪去抄家。幾乎全班都去,茅頭領隊。字畫、花瓶弄碎,促狹的女生把她解放前的旗袍、高跟鞋放弄堂裏展覽。牛魔王讓她自己題寫了高帽子,站家門外低頭示眾。這是天熊事後聽說的,他人早在北京“串聯”了。 幾個女生乘機打趣他,他支支吾吾的。班裏女生太多,太複雜,他看到她們就升起優越感:這世人生投胎是投對了!好像高一高二時,人還像人,到高三不對了,班裏民主生活課,她們站起來互相攻奸,氣急敗壞地舌戰,占下風的嚎啕大哭。領頭生事的一、二名女皇是老團員,出身好而功課差,羅致一些想入團的心腹,動不動抓人家活思想。對茅頭當然是順從的。那幾個當靶子的時髦小姐,人漂亮、功課好,出身不行。公開的思想改造發言和私下的擺闊氣同樣積極,好像沒拿定主意:是炫耀思想進步好,還是炫耀家裏有錢好。天熊心儀的個別人,不在此列。今天,天熊感到她們的可憐了,校革會、畢工組裏沒有女生,她們全無內部消息,隻好聽憑擺布。受自己株連的無辜的夏之芙也來了,白的短袖襯衫,長的淡藍裙子,朝他微笑,很自在。 天熊正要離開,工宣隊來喚董老師,女生簇擁著她去板門店,當然是領市工錄取通知—發榜了。男生聞風趕到。馬爾勇和舜年一起來的,和天熊打個招呼,現在說話是不怕人了。漸漸到齊,課堂裏全是人。井崗山的魯瘋子他們也來了,互相眼裏沒人,隻研究腳下的殘破地板。董老師拿一疊紙進來,激動道:“同學們安靜,聽我說,還有些通知要下午到,我現在發的是不全的。周林瑛,你的,胡雨台,你的,魯聚奎,你的,馬爾勇,你的,梁天熊,你的—“天熊伸出手去,被前麵男生接過傳觀,隻聽讀出是“上海市綠葉酒具廠”,有人道:“跟老酒有緣份麽。“ 幾秒鍾就發完了。魯瘋子是化工廠,“我早就知道是化工局”,得意非凡,和講得來的擁抱一下。沒有通知的嘴上祝賀人,心裏嫉妒生火。舜年沒有拿到,鎮定的慢步踱出教室,天熊不敢上前去勸。通知傳到女生手裏了,一時拿不回來,天熊想臉上不宜太得意,出去找沒人地方。後麵追來一個鵝蛋臉、活潑大眼睛的女生,喚他道:“喂,自己東西不要了?”正是夏之芙,天熊接過紙片,抱歉道:“最近連累你了。“女生一甩大辮子,嫵媚道:“有什麽!我最不怕人造謠。怎麽,你連我啥廠也不問一下?喏,我的通知單,這家廠在什麽路?有啥車子乘?“天熊伸頭瞄一下,覺得走道裏幾雙眼睛盯過來,聳肩道:“我怎麽曉得?又不是馬路警察。“滑腳蹓走了。 他想趕回家報告,又想知道舜年的結果,遊移地走出校門。後來上全無敵酒樓,尋那堂倌說笑,原來是店經理,說陸隊長和老孫來過,問井崗山的事,叫他不要怕。天熊酒足飯飽,回到學校。人少了許多,第二股浪潮還沒到!看見蔣校長拖著長竹帚在前頭走,心裏一動,跟了上去。因為井崗山的攻擊,覺得和他接近了。文革前他來班級蹲點,欣賞的是舜年,仰仗的是茅頭,跟自己沒關係。他人沒架子,天熊下鄉勞動中和他聊過。 牛棚在防空洞和校辦工廠之間,油毛氈和爛木頭釘的棚棚。門上有???粵?豪俠鮮凳底讎#?鉤溝椎滋拱住L煨芟肫鷥蓋椎母衾朧搖5屯紛杲?室庾靄?拿趴潁?詼炊吹模??鐾溲??厴係睦賢廢乓惶?K?世實毓Ь吹潰骸敖?3ぁ⒑?壬?⒎胂壬?!蹦嵌?艘步坦??蔚摹<?煨芰秤邢采????葡讓靼祝?Φ潰骸澳閫ㄖ?戳耍抗?補?玻 焙?壬?潰骸吧陡齔О。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