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14)尋 死
(2012-06-15 13:4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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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上班,茶泡好了,等不及涼,先去解決內急。問眼鏡討過稅單冊和筆,捏在手裏,裝出正收稅的樣子······先到一個水族館,悶頭朝裏走,推洗手間門,裏麵女人嚷道:“啥人?神經病!”他回頭就走······又去一家奇石、根雕大店,衛生間門大開,小工正在請洗,店裏的人都厭惡地看著他,沒人開口······他識趣地退出······弄堂裏隻有倒糞站,附一個小便池······ 拉野屎的烏鴉站在十字街頭,一時沒了方向!金盆寺雖大,竟沒有他蹬坑的地方······老上海會懂 :這是投胎貧民窟的悲哀了。 突然他想起阿妹借住的招待所,拔腿就去······那裏的公廁他隻上過一回,旅社不向他們交稅的,不認得他,那次人家嚴厲地盤問他的。他揮舞著稅冊走進去,上樓,對樓梯間喊道:“阿妹,阿康,交稅了!”沒有回聲,這時間不在市場,就是回鄉下了······他來到三樓的從前工人用的淋浴室。殘破肮髒,鏽壞的蓮蓬頭流著黃水。靠牆六扇木門,裏麵蹬坑位。 終於能放鬆了,他吐一口長氣,關上木門,就像上世紀初的“莫須有先生,腳踏雙磚之上,悠然見南山”了,又是百年前的回光!他點上煙,慢慢地享受······ 隔壁關緊的一間微有聲息,他狗鼻子嗅出女人氣味,會不會是他饞嘴的女人?不由心蕩,靈機一動而海罵道:“媽個皮,阿康格赤佬,讓家仔婆逃哪裏去了,死人亨個老倌。” 沒有反應。他丟了煙蒂,用牙咬住稅冊(小齊語錄第一條,這東西之於收稅人,比生命還重要。三年前,這裏曾丟失過二份空白稅單,調查三天無果,外勤全部開除),起身束皮帶。隻聽哢哢響,旁邊門開了,有女人笑罵道:“格死人,臭得來。” 他狂喜不已,衝出來見阿妹是白汗布背心,花布中短褲,露出渾身白肉。激動地作勢要抱她。 “哦喲,這手齷齪得來!” “對,對,阿拉要講衛生”,拖起女人去牆邊水龍頭。他覺得他的設想要實現了,激動道:“我要人家傳的話,你也知道了,我今天是來救你的!稅務所關照最後二天,要把你的東西充公、搬走!還要我去串通工商,今後不許你出攤。後果不得了!我想好了,今天就交了,錢由我來出!不過,你要跟我要好一下的---” 女人瞪大眼睛。 男人退一步,超然道:“你不肯,就算了,我不吃鹹魚不口幹,今後再管你的閑事,我是豬玀!” “你肯出鈔票的?” “我立馬寫你阿妹名字,撕一張稅單給你,你懂的呀!” 女人不懷疑了,臉泛出點紅。男人做工作道:“我人海派,鈔票算什麽,花掉可以再賺,隻要你跟我好,我會去山東人、安徽人那裏拿最低價的花木、盆景,你替我賣----” “好啊,你拿來,我嘴巴緊。” 男人情急,抱頭就親。女人抗議道:“我替你賺錢,你還要---你白玩我啊?” “什麽話,你是我情婦,我愛你老早超過我老婆了,夜裏一想起,覺也睡不著,你不是一般貨色,你是老珍貴的,原封頭----” “啥意思?” 男人附耳說明。 “下作坯!” 有人進來,二人就退出,下樓停在小屋前,女人拿下頭頸的鑰匙,卻不開門:“你先寫呀!”男人冷笑,提筆寫稅單了。讓眼鏡事先寫好填滿的,隻缺交稅人和收稅人的姓名。男人道:“我不曉得你姓啥,不會姓阿吧?” “姓許,叫春梅。” “春天的妹妹。” “梅花的梅,不是阿妹的妹。” 男人一時困難道:“阿呀,這春字怎麽寫·····” “春節的春,不會寫?你不識字的?還解放軍!” “啥人解放軍?哦,哦,你還真相信了!”於是女人奪筆寫在他手上,男人再描在稅單上,落款是龍飛鳳舞的一個“衛”字。撕下一聯給女人。女人才開門。男人砰地鎖上門,動手亂摸。女人道:“快點,快點”,對方不同意:“要慢,才有意思”,“等會來人,要拿花”,“瞎說,騙啥人!”女人自己躺下,男人明白過來,倒退縮了,望著這一股黴味的髒希希的鋪板,門外人來人往,像精致的上海少爺似的嫌棄了,冷靜道:“這兒不行,我早想好了,今天晚上七點鍾,我在稅務小屋等你,就我一個人,你尋個借口出來一趟麽·····” 又鬼混一會,怕人撞見,男人開門出來,隻聽樓梯口喊道:“阿妹,拿花,今天生意好極了----”阿康和一個同鄉已轉到他眼前,大家嚇一跳,六目相對。 “你,你是政府,你怎麽來了?” “你不交,我隻好來呀。” 男人心袪道:“交的,我們交的,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