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吹 牛
板寸頭、直著脖子、兩眼分得太開像老在驚訝不已的牛肉麵是另一番言詞。強調他做過好幾個單位,“一直是吃蕩飯的”,每天能睡到十點鍾,“命中該享福的”。聽者無不困惑,這有什麽值得得意的?其實他倒是勤儉人,至今還為店家值夜班守門,兼早上打掃衛生---這些他就省略了。他和光麵憑“末代”的招牌,本來可以在教師隊伍裏混到退休的,可是他倆嫌錢少、嫌累,想盡辦法調進企業的技校、職校。結果企業關、停、並、轉·····退休金比教師少去一半。而且已是定局,一直要到老死。人生的賭搏輸了!怪誰?
Dog 不體諒他們的悲涼,提醒當年的笑話。大家失笑了:那年批判肖洛霍夫,牛肉麵上台發言說成霍洛肖夫·······批瘋狗 Dog 時,光麵說海端罷官,大家哄笑,他慌了,又說海涅罷官······文科出這樣的人才,是新中國積十幾年教育革命的業績,是後來白卷英雄的先驅。所以發展到文革是自然的,火到豬頭爛。
花生米和五香豆則是賭贏人生的,老早就跳出國企進入日本和德國的企業,現在大房子和名牌車都有了。從前在班裏,功課、談吐、家世一無可取,沒人記得他們的個性、專長。都不會喝,一杯啤酒讓他們醉臉通紅,忘乎所以了,正坐在女生一桌說笑。劉家和叫兩人回來談人生體會。於是兩人敷衍幾句。五香豆伍崇德是個大塊頭,眯細眼,據說中學裏的外號是雙料、鋼板。給他起本名的可是位先知先覺,不知是否算命瞎子。他說到昨天剛出差回來:“是考察國內汽車工業現狀,沿長江回滬的。我注意到江水顏色不對,發現幾個廠日夜排汙水,我光火了,叫我們上海人吃髒水?那副省長說一、二萬人靠它吃飯,沒法關。到下遊更凶了,星星點點的鄉鎮小廠,都朝裏排汙水······”矮個方臉像麻將牌的花生米唱和道:“實在不像話!你想治汙?做夢!一、二萬人!中國就是人多,不值錢!養三胎、四胎、五胎,愈養愈窮,愈窮愈養----”
Dog道:“可以當兵、當炮灰。”
Fish 道:“來上海造路、造房子。”
花生米道:“有道理,兩位是高見!可惜水平像你們兩位的,太少了!講個笑話,我在的廠是化工廠,記者招待會上我講了一番話,被攻擊是漢奸論調。我們周圍不少同類的中國廠,我們的廢氣濃度隻有中國廠的六十分之一!為什麽不去罵他們呢?中國人老話見賢思齊,一切向日本人看齊錯了嗎?”
五香豆搖頭道:“中國的生產效率太低,不到德國十分之一······照我們德國的觀點看·····還有,內地救災,年年要救,救它幹什麽!”
花生米道:“我也有同感。救是不救,不救是救。那種地圖上一片黃哈哈的,不是住人的地方,還常常地震,國家心太軟,亂彈琴----”
Dog 道:“剛才那新校長說什麽,海外校友要捐一大筆錢給這裏,隻需華光二字改回華夏就行?我想起來了,這本來是外國教會造的學堂!”
“對,可是上麵不同意。後來這錢流到台灣去了。 ”
“死要麵子活受罪。”
“笨透了。”
“不笨的,現在學費有多貴!還有學生遊行嗎?”
宗書記閉目不聽反動言論。劉主席也搖頭,聽不下去,於是指著海月道:“海,海什麽,你來講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