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 生
他路經那列長課桌,沒人排隊了。看遠處的人群,頭上一點點紅。於是他簽個名,領了一頂華光100年的紅帽子。還有一枚碟片。沒處放,都塞風衣袋裏。發放的人向他推薦麵前的畫冊。原來是百年校慶的紀念冊,標價貴,是否有義賣的意思。地上還有幾堆,九十周年、八十周年、七十周年···想是倉庫裏積壓物。
他隨手翻一下,看有無文化界的名人。隻有理學院、工學院出了院士,不知什麽係的出了中將,有幾個企業老總······看教師名錄,又翻別的冊子,入了神。男接待無所謂,女接待看他樹樁似的,厭煩道:“先生,你買哪一本?”
“我不買。”
“舊的可以打折。”
“我曉得。”
“隻要二折。”
合上書道:“這沒有意思。”
“可是你一直在翻·····”
“翻翻是有意思的,拿回家供著沒意思了。”惱火地轉身,往校外走了。才出得大門,仿佛有人喊他名字,疑惑地止步。有個上年紀燙發女人湊上前驚訝地研究他的臉,終於失笑道:“勞海月是你?”
“當然。 ”
“那你看我是誰?”
他不肯定道: “候,候明蓉?”
“對!你還真是勞海月本人!”
“這是什麽話?”
候明蓉揮揮手,笑道:“不談了,你跟我走。”於是告訴他,全班來了有二十人,在校長樓、大草坪,都照了相,現在去一個飯店聚餐。有兩個女同學沒來得及領紅帽子,又懶得走路,她就代勞來試試,結果人家給了。簽名時發現他的大名,係、班、屆也明明白白,問明他穿件咖啡色風衣才離開,趕上來認人的。
“我怎麽一個人也碰不到?你們是·······”
“有 Dog 和 Fish 在校門口張網呀,說是一網打盡了,其實漏掉了你。你肯定晚了一些。”
“這兩人也來了,哈哈。”
“光麵、牛肉麵也來了。該死,對不起,你們男生一見麵就喊綽號,害得我記不起原名了。”
他興奮道:“吃飯怎麽付錢?”
“胡勇男付吧。”
“胡宗南?為什麽他付?”
“他人來了呀!”
“來了怎麽樣?”
“啊呀,他是市政府的,如今市長的紅人。”
海月承認什麽都不知曉,是瞎子聾子。女人道:“所以謠言有人信呀”,說逢校慶,她每回都來。男女同學各有幾個小圈子,互相聯絡的。
明蓉是個長容臉,削肩和細身材,人又白,像古代仕女。人卻毫無嬌氣,男生女生中人緣都好。她的愛好是課餘的公益事情,瑣碎的俗務。海月不理解這種人。還記得她欣賞的隻是流行的文章。專業不行,沒有入門。
但是,從前女生看不起他,而明蓉不受影響,見了他客客氣氣。海月是明白的。這回她看著海月的圓頂法蘭西帽,四不像的袍子道:“你也退休了吧? 藝術部門?”
“不,就是教教書,中學。”
“跟我一樣。那你穿成這樣······”
他局促不安了,這才想到在世人眼裏,應該隻有教授、藝術家,有權胡亂穿衣。他要出洋相了。叉開話題道:“這麽遠?”
“到了。”
“為啥不尋個近點的?”
“劉家和講他認得這店裏的,是老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