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奔放、刺激、奇妙,外行也會入迷。胡湄陶醉其中,眼睛離不開樂隊······老烏的身心已經老朽,不起什麽作用,可惜了這麽好的音樂!有幾對老年男女,慢步拖或原地搖,嘴卻沒停過,咭咭呱呱,胡湄厭煩,說哪兒來的人 , 不懂規矩。老烏 道:“香港人,廣東話我熟······當年上海禁舞,杭州晚兩年,廣州還跳得起勁·····好幾個名演員和我跳過·····紅線女我也認得!”女人想又是編謊話,男人卻沉溺於往事、忘乎所以了:“有一次晚會後跳舞,人家灌了我酒,我不會喝的,外衣脫下放椅子上,結果掉下來。小姐去拾,發覺手槍,叫起來,全場嚇一跳——-”
“啥人的槍?”
“我的,我包在衣服裏的。”
女人駭笑,這荒唐得過份了,忍不住道:“你教外文的,哪來的槍?”
男人楞住,隻好哈哈的笑。
幾個曲子下來,女人的優美嫻熟已被看好,四周有讚賞的目光。男人也得意,於是展示他在九重天學到的討好女人的一手:高舉右手輕搭女人右手,讓其回旋,愈旋愈疾,毫不走樣······旋足上百回,男人臂痠吃不住才罷,女人興猶未盡·······遠近都是驚訝地看著,這一天她算出足風頭。
逢快華爾滋,男人道:“你去跳,不要管我。”女人走去池邊,馬上有人邀走。男人遠遠坐下,隻是想:最後一天,要讓她盡興致·····旁邊一幫不會跳舞的男女,嘴巴是擅長的,咕噥“老夫少妻”“鮮花插在······”之類。
有個高大的白發西洋人,臉紅噴噴的,他帶來的女伴像是個秘書。他也看上胡湄了,湊空伸手邀請。女人看一下老烏,欣然去了······洋人跳得不錯,大步子,有勁道,感謝胡湄時外語夾漢語,胡湄隻會點頭。
中場休息時,幾個瘦而高的時髦女人下池子走模特兒台步,同夥喝采捧場。一個火炬式直發的舞男對珠光寶氣的太太們演講,繞口令說他跳的不是拉丁、不是國標——是標舞——標準的交誼舞。所以請舞伴一定要跟他貼腹,隔開一拳就變自由舞了,而他最看不起自由舞——即不標準的交誼舞,也叫舞廳舞······胡湄在人後聽得入神。老烏全無興趣,隨眾男人看一名長波浪女子跳霹靂舞,剛才明明是著旗袍的,已換成短裙,起跳、回旋時充分展示大腿和內褲······人們說她就是有名的某某,全市老年跳舞賽的季軍,得過冠軍的。又說第三任丈夫是誰,候補的是誰······一個陌生人沈重地告訴老烏:她已經七十四歲,但市裏嚴格的各項 測試過,在生理上她是三十四歲!老烏忍不住大聲道:“那她還能生小孩羅?”引起一陣哄笑。
下半場照例時間短,跳布魯斯了,老烏呼吸粗了,是最後的機會。燈火是極暗的,身旁也有人死命抱住的,又不是九重天,有熟人的目光,他終於摟緊女人,墲摸其背部和脖子,末了狠命吻了一下·······女人沒閃開,也不迎合,男人已經滿意了,是完美的句號,對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