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對現實感恩的人
時下的上海人裏,要找出對自己的生活滿意者,確是樁難事,有錢的與沒錢的,當公仆的與平頭的,健康的與病怏怏的,白發稀少與嘴上沒毛的·····誰敢出頭承認!誰不是支支吾吾、欲說還休好像還有不少苦水······
我們這裏要說的烏先生卻是一個例外。
老烏名聲在外,有他自己至今不知道的“白相人”的外號。算起來他不上班有些年頭了,人家說他的白相曆史可悠久了,退休以後更瘋罷了!他是年年在白相,且是一年內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舍得踏空的。鄰居們曾親見親聆他在家門口、公寓內、馬路邊發表這類言論:那都是與他年紀相仿的熟人,體麵的先生或女士,衣著講究,心胸狹窄,向老烏抱怨說什麽老革命不如新革命、新革命不如反革命,老烏嗬嗬一笑道 :你沒聽說社會上還流傳另一句話嗎?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壽,高壽不如高興,怎麽樣?這裏麵有哲學的······對方皮笑肉不笑的點頭又搖頭,承認話有道理而鄙視其庸俗······
老烏好像裏裏外外都合乎中庸,沒有特色,人不高也不矮,不發福也不枯瘦,身板挺直,走路輕捷。橄欖形的頭理成短發,雙目有神,淺油黑的膚色,直下巴,有點像旗人。同事說他戴老花鏡看報時像照片上的老舍、像溥儀,像洋場文人、像幽默文人,總之人是不好看,但耐看、有味。雖說愛嘻皮笑臉,其實不油滑,有時還呆呆的,顯出讀書人本質。
而他的穿著太大膽了,令人閉氣:冬天一襲淡珠光的長羽絨衣從頭包到腳像蠶寶寶;春秋日一套白西裝配紫紅法蘭西帽;夏天白褲子白皮鞋配大紅領帶、、、、、走在街上叫人疑心是藝術家,或在馬戲團、婚紗店上班。這般時髦,遠看怎麽不是小夥子?近看才明白年過半百了,臉對臉說話方恍然覺悟:滿頭黑發是染的,滿口白牙是假的······
每天一早上班族趕車的時候,差不多他也要匆匆的出家門了,當然他是去白相的。如今在上海,白相的地方愈來愈多,錢多的可以去郊外玩高爾夫。跑馬場有幾十匹英國種名馬。室內滑雪場和私人遊艇碼頭也很有趣。錢少的也有去處:有家徒四壁、兩公婆錢都砸在出遊上,大半年看各地山水的;有聚夥專尋新開菜館品賞、評價的;有借看新出樓盤或公墓去郊遊、拍照的······
那麽,烏先生是去哪兒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