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塵博客

身在海外,思念故鄉,自然想起故鄉的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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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木橋下的戀人

(2010-10-14 06:58:03) 下一個

第四十一章



晚上 6 點整,夏穎帶著徐靜和徐母來到了派出所。

接待他們的是兩個女民警,一個 50 出頭,中等個頭,烏黑的頭發向後梳著,利落地盤在腦後,舉止莊重,表情嚴肅,濃眉下閃爍著兩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另一個很年輕,看上去 20 開外,高挑個兒,圓臉盤,柳葉眉,丹鳳眼,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年長的警察看過夏穎遞上的那張紙條,挑起眉梢看了半天,打開放在麵前的一個記事簿,飛快地寫了些什麽,然後把它遞給了年輕的警察。接著兩人低聲議論了一會兒,年長的民警抬起頭逐個看了看了三個報案的人,禮貌地說:請你們談談發現這張紙條前後的情況。

她們傾聽了報案人的詳細訴述,一麵認真地做了筆記,接著向徐母提出許多問題。

你能不能肯定他就是賣給你女兒的那個鈕文革?

能,肯定是他。他死了的骨頭我也能認出來。

有什麽根據?

我見過他三次。

哪三次?

第一次是去抱靜靜。第二次是,大概過了兩三天給他送錢,第三次是,一年後他又弄來一個小男孩,賣給我們村的胡獨根。

……

末了年長的女警察說:看來這張紙條是有來頭的,你們母子倆最好暫時不要回學校住,以防不測。希望大媽能進一步配合我們把事情搞清楚。也祝願徐靜盡快找到你的親生父母。

夏穎蹙了蹙額角,目光倏然閃爍了一下,接著神態恢複平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徐靜挽著母親的手臂,望了望坐在對麵的夏穎,眼裏噙滿了淚水。

徐母似乎內心很激動,雙唇緊閉,臉色忽而白,忽而紅,眼裏透出恐懼、尷尬、悔恨、惋惜混合的神情。

報完案,夏穎把徐靜和她母親帶回了自己家。

夏穎的房子是大學教師公寓,一廳三室,一進房門便是起居室,陽麵兩個臥室,陰麵一個臥室;衛士間在南北臥室之間;廚房挨著北臥室。室內的裝飾仍保持著劉菲在世時的原樣,乳白色瓷磚地,海藍色落地窗簾,陳設簡單而雅致。

夏穎的臥室是一進門陽麵第一個房間,乳白色席夢思雙人床靠西牆擺在中央,對麵牆上掛著夏穎和劉菲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劉菲穿著潔白婚紗,神態高雅,目光溫柔,婷婷玉立;夏穎身著黑色西裝革履,神態矜持,含情脈脈。緊靠照片右邊,有一副橫幅字畫,字跡瀟灑,蒼勁有力,是夏穎的詩和墨跡:

冰清玉潔

像昆侖之巔

一朵潔白的雪蓮

被春風擁著

邁著緩緩地步履

來到綠草茸茸的平原

像大雪初霽

一朵綻開的梅花

聖潔的微笑

冰清玉潔

身著雪白的婚紗

像聖潔的仙女

飛離九天

在萬裏長空

舒袖起舞

將溫馨的鮮花撒向人間

顯然,這首詩是讚美新娘子的。你讀罷,自然會想到,夏穎多麽愛戀劉菲!他們的愛結了果 —— 有了菲菲。有一天晚上,劉菲在熒光燈下讀書,夏穎抱著菲菲,親吻著她那荷花般柔嫩的小臉蛋,問劉菲:你說說什麽是菲菲?

劉菲是擅長琴棋書畫的才女,最懂夏穎的心,理解他詩人的情懷,她從書上抬起頭,深情地望著丈夫和女兒,柔聲說:菲菲是我們愛的結晶。 劉菲的活使夏穎激動得熱淚盈眶,把菲菲放在脖子上,一把拉起劉菲,摟著她的腰跳起了舞。

這是一個無比溫馨的家庭,人們都這麽說。然而,這個世人向往的溫馨的家庭被毀掉了,被惡魔毀掉了。這是一個多麽不幸的家庭,人們都這麽說。

在這個世界上,撒旦及其同類每時每刻都伸出魔爪,用盡種種殘酷的手段,毀壞善良人們的幸福,要把人間變為地府!

法國 19 世紀的文學巨人雨果有一雙慧眼,穿透了這個吵吵鬧鬧的人世,發出了喟歎:悲慘的世界!

人類從茹毛飲血的困境一走出,就開始互相掠奪,慘酷吞食,不斷上演悲劇!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物資逐漸豐富,悲劇愈演愈烈。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人類的曆史是一部永遠演不完的係列悲劇。按照物極必反的法則,如果悲劇如此演下去,這個世界終有一天會毀滅 —— 人類自己毀滅自己。釋迦牟尼、耶穌等智者以觀眾的身份,目睹了他們所處的那個時代的悲劇,以不同凡人的慧眼,看透了人的本性,創造了佛教和基督教及別的類似的東西,試圖拯救這個世界。他們想借助想象中而根本不存在的神靈上帝,來遏製或消滅人性的邪惡。然而人性的邪惡繼續膨脹,悲劇不停地上演,從來沒有停止。

隻有用科學的教育加上法律的製裁方可遏製人性的邪惡,但無法根除,因為邪惡是人的本性。

陽麵另一個房間是菲菲的臥室,室內的一切都保持菲菲失蹤那天的樣子:靠東牆擺著一張兒童床,鋪著潔白的床單,淺藍色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洋娃娃,一輛紅色玩具小汽車,還有一些五彩斑斕的積木撒亂在床上。窗前放著一張兩屜兒童寫字台,上麵有一摞小人書和畫報。其中一本小人書打開放著,好像被小主人剛剛翻開似的,旁邊還有一盒打開蓋兒的彩筆;一張潔白的紙上用彩筆畫著一副稚幼的兒童畫,下麵有一首詩:

一張潔白的紙上

一顆美麗的童心

歡快地跳動

童心跳出慧智,

流出美麗的圖畫

畫麵簡單線條幼氣

畫中有動有靜

小白兔舞蹈 花兒歌唱

太陽微笑 白雲觀賞

一張潔白的紙上

一幅諧美的圖畫

一顆美麗的童心

對和諧未來向往

詩是用近乎柳體的毛筆小字抄寫,下麵的落款是:為菲菲的畫題詞 媽媽 1985 8 5 日。

菲菲是 1985 8 10 日上午 被拐走的,距今已 20 年了。

菲菲被拐走後,夏穎和劉菲決定,菲菲的臥室保持原樣,直到把她找回家。劉菲在彌留之際,囑咐夏穎:千萬別動菲菲的臥室。

在這 20 年的日日夜夜,夏穎的心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菲菲的臥室,常常用雞毛撣子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埃,以保持清潔。為此,他拒絕了學校分配他 120 平米的 教授級福利住房,繼續住著這 80 平米的舊房。對於夏穎來說,在這個世界上,這個房子是他唯一的家,勝過任何漂亮的別墅,因為這裏沉澱著劉菲和菲菲的歡聲笑語,沉澱著他與劉菲和菲菲濃濃的情義;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被劉菲和菲菲凝視過,觸摸過,留下了她們的目光和指紋;每一樣東西都記憶著劉菲和菲菲,回念著劉菲,等待著菲菲。

 菲菲終於回來了!

今晚室內的電燈仿佛格外明亮,像智慧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仿佛每一樣東西都高興得熱淚盈眶,在歡笑,在歌唱,連空氣也在舞蹈 —— 歡迎菲菲歸來!

徐靜環視著房間,恍若在夢中,又像進了幻境,覺得這裏的一切既新奇又熟悉,心裏湧動著一種無名的惶惑感,仿佛曾經來過,又像在夢裏見過。她的目光定格牆上夏穎和劉菲的結婚照上,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 心魂慢慢地離開了軀

殼,走進了照片 —— 一個使她心曠神怡的世界,一個從潛意識中升起的童話般的美好世界。她仿佛是個嬰兒;照片中的兩個人伸出手臂,抱起她,狂吻她,然後把她高高舉過頭頂;她揮舞著胖嘟嘟的小手臂,咯咯地笑著……

徐母凝望了片刻牆上的照片,看了看夏穎,又看了徐靜,臉上掠過一絲茫然而驚訝的神色。她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不解地問道:教授,靜靜師娘和孩子們出門去了嗎?

夏穎已判定徐靜是他的女兒,但因為問題很複雜,不能馬上認她,因此,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好,隻淡淡地笑了笑,所問非所答地說:你們母女盡管放

心住著。我今晚還得回學校去住,明天第一節有課。

夏穎的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他從衣兜拿出機子,沒等接話,手機不響了。他正要看來電顯示,機子又響了。他趕緊按通話鍵:喂,哪位?

我是保衛處牛處長,你們係有個叫馬俊的學生嗎?牛處長在電話那頭急巴巴地問。

有呀,怎麽?夏穎馬上警覺起來,臉上出現了緊張的神色。

他出事了!

什麽?請講明白點。

他摔死了!你馬上來保衛處!牛處長命令道。



第四十二章



外麵的風很大,肆無忌憚地呼叫著,刮得路燈忽明忽暗,像魔鬼狡黠地眨眼似的。

夏穎在路旁等了大約 20 分鍾,才等到了一輛出租車。

夏穎鑽進了出租車,說了聲“ K 研修學院。出租車調轉頭,頂著大風箭一般駛去,瞬間融入了浩浩蕩蕩的車流。

保衛處辦公室充斥著人們呼出的飯菜飲料的臭味;煙霧騰騰,光線昏暗,氣氛緊張,墳墓般的寂靜。

三個靠牆擺著的長條椅子上擠滿了人,有的坐著,有的蹲著,有的站著,誰也不搭理誰,個個紅著臉,麵無表情,看上去好像一堆沒有靈魂的泥塑像。

保衛處牛處長,麵帶倦容,嘴裏叼著半截紙煙,在地上踱來踱去,眼裏透出一縷不易覺察的欣慰的神色。他暗自慶幸,因為家裏突然來了客人,沒有參加今晚馬俊的生日聚會,不然自己得為馬俊之死負一份責任。當時感到很遺憾,心裏很不痛快,暗暗地罵那個不速之客。

牛處長,外號叫長頸鹿, 50 出頭,中等個頭偏低,長脖頸,寬鼻子, U 型臉,言談舉止透出一種拙劣的驕矜之態。此人是郭寶才的表哥, 20 世紀 70 年代曾當過幾天公社武裝部長。

夏穎輕輕地推開門進來,向室內環視了一下,發現賈明坐在靠南牆的長條椅子末端,腦袋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打盹,臉紅的像死豬肝。

賈明 50 多歲,細高個兒,瘦長臉,尖下巴,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活像個老鼠。前些日子,鈕文革當了教學院長,教務處長的職位空了出來。賈明像老鼠鑽進了黃鼠狼的棄窩,占據了教務處長的職位。

馬俊和賈明的交情不錯,當英三的學生幾乎一致強烈要求不要賈明講英語口語課,他作為信息員始終支持賈明。為此賈明很感激馬俊,請他下館子吃過一次蘭州牛肉拉麵。馬俊對這頓飯很不滿意,耿耿於懷,背後經常嘲笑賈明,說:賈明是個百分之二百的葛朗台! 

牛處長見夏穎進來,僵硬地作了個手勢,示意讓他坐在辦公桌旁的一把空椅子上,然後把煙蒂吐在地上,用腳踩了兩下,輕咳了兩聲,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像轟趕雞鴨似的向眾人揚了兩下手臂,有氣無力地說:大家先回去吧,必要時再叫你們。把你們的電話留下。 他說完,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白皮記事本子,從賈明開始寫電話號碼。

眾人走後,牛處長重新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隨即兩股濃烈的灰白色煙霧像兩條毒蛇,從他的鼻孔悠然爬出,騰空躥去。他咳嗽了兩聲,在地上吐了兩口濃痰,淡淡地說:人當即斷了氣,已送到利明醫院太平間去了。

事故是怎麽發生的?夏穎問道。

牛處長拉開辦公桌抽屜,取出一個黃皮記錄本,推到夏穎麵前,說:你自己看吧。說完坐在長條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微微閉起雙目,一口接一口地抽

煙。

夏穎的目光迅速滑過記錄:

今天, 9 30 日 。

馬俊的生日。

馬俊在癡情餐館舉行生日聚會。

昨天晚上,馬俊和焦嬌從他的老家一回校就發出了請帖,自然新上任的教務處長賈明是不可缺少的座上客。

聚會從中午 12 點開始,一直到下午 6 點多,馬俊出了事才結束。

等來賓到齊,馬俊興奮地手舞足蹈,大聲宣布:今天,是本人的第 25 個生日,大家光臨慶賀,俺馬某十分榮幸,非常感謝。

接下來,馬俊以主人的氣派環視了一下來賓,然後拍拍坐在他右邊的賈明的肩頭,抬高嗓門大聲說:非常感謝賈處長光臨!

話音未落,焦嬌端著一個特大的蛋糕,扭著屁股,顛著胸脯,緩緩地走了進來。她身著紅緞旗袍,體態嫋娜,步履輕盈,麵似桃花,恰如仙子下凡;蛋糕上用紅色的奶油寫著 Happy Birthday to Ma Jun ;正中心標著兩個阿拉伯數字 25 ;四周等距離插著鮮紅的蠟燭,燭光搖曳,火苗歡跳,如夢似幻。此時此刻,這兒似乎變成了天堂,在座的每個人也自然成了神仙。

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仿佛突然都變成了啞巴,張著嘴巴,瞪大眼睛,屏住氣息,瞅著焦嬌和蛋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誰帶頭唱了一句:“ Happy birthday to you

眾人都如夢初醒,恍恍惚惚地跟著唱:“ Happy birthday to you ……”

因為是英文歌,在場的人幾乎都不會歌詞,隻好跟著瞎哼哼。賈明連調子也不會,但興致不低,哼起了豫劇,將自己生硬的豫劇旋律強加到大合唱中,把一個祝賀生日的歌子弄得非常不協調,聽上去像一幫群氓起哄的奇聲怪調的嘈雜聲。

焦嬌把蛋糕放在餐桌中央,繞到馬俊身邊坐下。

馬俊扭過臉在焦嬌的麵頰上深情地吻了一下,然後鼓起腮幫,撅起嘴巴噗!噗!噗 —— ”幾下吹滅了蠟燭。

眾人隨即發出了一陣狂笑,這狂笑聲像野人聚會的狂叫,從沙窗網眼擠出,在街頭上空回蕩。

眾人吵吵鬧鬧地吃蛋糕。

不一會兒,餐桌上擺滿了飲料飯菜。大家邊吃邊喝邊說笑,好不熱鬧。

馬俊提議大家劃拳玩玩,可是隻有他和賈明會劃。

賈明嘴裏含著一大塊紅燒豬肉,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這,這個玩意比學英語容易得多,看看就會了。說完他放下筷子,往上挽了挽袖子,開始和馬俊劃了起來:歌倆好呀!

馬俊:六六 —— 六呀!你喝酒呀

賈明端起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賈明:五魁手喲!

馬俊:八個!八個!你喝酒喲!

……

一口氣劃了十來個回合,馬俊大部分都贏了。他得意忘形,神采飛揚,兩隻

小眼睛放著賊亮的光芒。按照酒桌上的規矩,輸者喝酒。可是馬俊今天來了個徹

底改革,陪著輸者喝酒,還不時扭過頭去親吻焦嬌的臉蛋兒。不知道過了多長時

間,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隻覺得騰雲駕霧,忽忽飄飄,像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飄蕩,幾次把賈明當成焦驕去親吻,引起眾人一陣陣哄笑。

馬俊倒了兩大碗北京二鍋頭,端起一碗向賈明敬酒:

俺,俺,俺馬,馬某,敬,敬你一,一碗!祝,祝你飛,飛黃騰,騰

達!  

賈明連連擺手:我,我實在,不,不行了。

馬俊的臉色煞白,眼睛裏充滿了血絲,舌頭僵硬得像一個木塞子,在嘴裏拐不過彎兒,說:你,你不喝, 瞧,瞧不起俺馬,馬,俊,你喝!

賈明雙手抱拳,在馬俊麵前頻頻作揖,央求道:我,我實在不行。饒,饒了我吧!行行好!

馬俊把酒嘩的一下倒在了賈明的頭上:看,看你那個毬,毬樣!

眾人又掀起一陣哄笑。

馬俊給大家每人倒了一杯竹葉青,顫抖著嗓音說:來,來,幹!幹!

叮當的碰杯聲、咕嚕的喝酒聲,嘎吱的嚼菜聲、聲嘶力竭的喊叫聲混合成一首令人百無聊賴的交響曲。

在類似無聊透頂的樂曲伴奏下,神州大地上每時每刻都在上演類似的鬧劇,每年有無數個億元公款化成酒肉穿過了腸胃。

聚會正掀起了高潮,突然斷了電。

這個雅間東西牆上各有一個像牛眼大的小窗戶,南牆上有一扇緊閉的門,通風和采光效果很差。因此電一停,空調和電燈頓然停止運轉,室內光線隨即暗了下來,溫度驟然上升,不一會兒,變得像蒸籠似的悶熱。

眾人汗流滿麵,呼吸困難;頓然亂成一窩峰,抱怨聲, 謾罵聲,尖叫聲,鬧哄哄的,像一幫身陷絕境的野人。

賈明紅著臉,喘著粗氣,用餐巾紙不住地擦腦門。他扭過頭吐痰時發現了背後那扇緊閉著的門,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突然驚叫道:咳,我說,我們都是他媽的蠢驢。有的門不打開用,甘受洋罪?

眾人一時都怔住了,不知道賈明的話是什麽意思。

還是焦嬌機靈立即站起來打開了那山南門,光線和空氣隨即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室內豁然亮堂起來,片刻,新鮮空氣驅逐了汙濁的空氣。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貪婪地呼吸著,叫嚷著,讚美著焦嬌。

賈明拍了拍馬俊的窄肩頭,豎起一個大拇指,說:你,你馬俊真有豔,豔福!

馬俊扭過頭親了一口焦嬌,發出了很響亮的吧嗒嘴巴的聲響。

眾人七嘴八舌地搶著說,賈處長高!實在是高!

焦嬌打開門發現,門外麵有個很窄小的平台,沒有裝護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下,突然射出了一縷凶光,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焦嬌這次跟馬俊回家收益不小。臨走時,馬俊父親給馬俊帶了三萬元,也讓焦嬌拿著。這樣一來焦嬌這趟西北之行,弄到手 6 萬多元,加上以前馬俊獻殷勤給的錢,不到一個月已弄到手 10 多萬元。當然,她還會從馬俊手裏不斷弄到更多的錢。然而,她很擔憂,她本來是個男扮女裝的騙子,馬俊又很風騷,垂涎三尺,越來越逼近她,時刻想吃禁果。一旦馬俊發現她是個男人的身子,那就遭了,而且遲早會發現的。因此焦嬌萌發了除掉馬俊的罪惡念頭,隻是還沒有想出可行的方式和時機。她重新坐下來,想如何不動神色地利用這個機會。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電燈突然大放光明,空調也哼起了流行曲。

不知誰喊了一聲:把門關住吧!

焦嬌用臂肘捅了捅馬俊,嗲聲嗲氣地說:去關上門好嗎?

賈明正要起身去關門,馬俊用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頭,搶先站起來遙遙晃晃地向那扇敞開的門走去。

他沒關門,徑直向前走去。

焦嬌把一顆殆心提到了嗓眼,微微偏過頭等著觀看一幕悲劇。

眾人隻顧吃喝,說笑,誰也沒有注意到焦嬌臉上的表情。

焦嬌突然喊道:馬俊,不要往前走!危險!

同時,撲通一聲,馬俊像一個裝滿草的麻袋掉了下去。

眾人震驚,張著嘴巴愣在那兒一動不動,像被魔法定住似的。

快救人!焦嬌尖叫了一聲,臉上掠過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

人們亂成了一團,像瘋了似的喊叫著,往外湧去;餐桌上的杯盤瓶碗碰到了地上,發出啪嚓叮當的聲響,像發生了 7 級地震。

地上有一塊棱角鋒利的大石頭。馬俊的頭不偏不移,正好掉到這塊石頭上。他躺在地上像發羊角風似的扭動著身軀,鮮血像泉水似的從太陽穴的一個洞湧出來,流到地上,慢慢滲入泥土。

……

參於在 K 研修學院製造的兩起案件的幾個罪犯很快落入法網,向警方交代出焦嬌。

馬俊死後 10 多天,警察逮捕了焦嬌。

當人們知道焦嬌是男扮女裝而且是 K 研修學院連續發生的那兩事件的導演者時,驚愕不已。



第四十三章



蘇平實現了報複計劃 —— 廢了尹大夫。

蘇平和於曼在市裏親戚家過了中秋節,接著去承德避暑山莊玩了幾天。對他們倆人來說,這是幸福而痛苦的三天,因為他們住在一起,成了事實上的夫妻,蘇平成了真正的男人。可是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淡化了他們的甜蜜,甚至把甜蜜變成了苦澀。這種東西是一種想象,一種意念,或者是一種幻覺,但它的的確確存在著,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就像老是糾纏著你煩惱你的蚊蟲。每次做愛後,於曼就默默地流眼淚,悔恨自己的失節,似乎覺得對不起蘇平,而蘇平心裏也不好受,覺得頭上戴了頂又大又重無形的綠帽子,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人的本性怪得很,尤其男人。每個人都害怕、憎恨別人給自己戴綠帽子,同時幾乎所有的男人又喜歡、樂於拈花惹草,給別人製造綠帽子。

第一次做愛後,蘇平雙手捧著於曼的臉頰,深情地望著她飽含淚水的眼睛,為她吻掉了眼淚,同情達理地說:我讀懂了你的淚水,我絕不嫌棄你。那不是你的過錯。他話是這麽說,也是肺腑之言,但心裏很不痛快,感到受了一種無名的淩辱。這種感受完全可以理解。誰樂意穿別人試過的鞋呢?

“……”於曼沉默不語,伸出雙臂摟住了蘇平的脖子,緊緊地貼住他的身體;兩個散發著青春氣息的軀體又融合在一起,兩顆年輕的心傾聽著彼此歡跳的旋律,沉靜在無邊的柔情蜜意之中。

過了很長時間,蘇平突然問道:那個老家夥事後給了你多少臭錢?

“……”於曼已帶著甜蜜、舒暢和幾分疲憊進入了夢鄉,嘴角掛著孩童般天真的微笑,長長的睫毛上還閃爍著幾顆清瑩的淚珠。

蘇平為於曼輕輕地吻掉略帶鹹味的淚珠,心裏湧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酸楚、義憤、自責攪和在一起的感受,他後悔不該對她提起那件事,因為這會刺傷她那顆傷口還未愈合的心。幸虧她睡著了,沒有聽到。蘇平是個同情達理的男人,他不嫌棄她,他愛她,無怨無悔地愛她,但是他對於奪去她貞節的那個老東西絕不能饒恕。他暗暗地下了決心,要懲罰那個無恥的老畜牲,隻有這樣心裏的天平才能平衡,頭上的綠帽子才能甩掉,才能洗掉恥辱。

蘇平和於曼 10 4 日 下午回到了學校。

學校大門虛掩著,以往警服整潔,神氣十足的警衛也不見了;校園裏幾乎看不見學生;籃球場上隻有一個男生在練習投籃,籃球擊中籃板發出了單調的咣當聲,使得清冷的校園格外寥寂。

這裏的生活好像趨於凝滯。

你會感覺到,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校園,仿佛回到了郭保才租下辦學以前的狀態 —— 一個倒閉的工廠。

於曼的宿舍門冷冷地掛著鎖頭。她從衣兜摸出鑰匙,打開門,接著拉開窗簾,室內豁然亮了起來。她很快地環顧了一下,目光先落在窗台上那兩盆兒草花上:徐靜喜愛的那盆君子蘭仍舊精神抖擻,莖葉墨綠,欣欣向榮,而李媛媛喜歡的那盆小金菊則莖枝焦黃,葉殘花敗,奄奄一息;窗台上,地上散落著幹枯的花瓣,一派淒慘景象。

徐靜的床上被子仍舊整整齊齊地疊著,床頭上放著一本打開的英文字典,一支削得很漂亮的鉛筆夾在書頁中;李媛媛的床鋪空空蕩蕩的,仿佛在默默地流淚,

思念它的主人;長條桌子上放著一個白色信封,信封口沒有封。

於曼拿起信封,抽出信紙,隨即散發出一縷怪異的香水味兒,立即鑽進了於曼的鼻腔。她不喜歡那種怪味,甚至感到一陣無名的反感,於是皺起眉頭,伸開一隻手在麵前扇了片刻,欲趕走怪味。她打開信,先看了一下信末的署名,飛快地往下讀:

徐靜,於曼,你們好!

我們有十多天沒見麵了吧?我們同學兩年多,住在一個宿舍兩年多,有了深厚的感情。

我真想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我回來拿行李。宿舍空蕩蕩的,你們在哪兒呀?我撥你們的手機,你們都關機。我一個人坐了半天,我哭了半天!

我父親走了!留下了我和病弱的媽媽。

我的命好苦啊!

我原來打算好好複習,參加這次國考,拿上大專文憑,然後出去打工養活媽媽和自己。

然而,我個人的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

返校時,我在火車上遇見一個小學同學。客車到站很晚了,下車後,我去了她家。不一會,她打電話叫來一個 50 多歲的男人,說他請我們到飯店吃飯。於是,我們去了一家高級飯店。在餐桌上,我睡著了。我夢見房子倒塌,被壓在下麵喘不上氣。我掙紮著喊叫著。我醒來後驚愕地發現,那個男人死死地壓著我……。我當時嚇得暈過去了,因為我不知道我那位同學是怎麽進來的又是怎麽給我穿上內衣的。分明是他們串通了強暴我!我又驚恐又氣憤,幾乎要瘋了,不知道怎麽辦好。我的那位同學開導了我兩天,她說,女人遲早得把貞節給一個男人,給誰都一樣。像你這麽大的姑娘,傻瓜才守節。人的青春能有幾天?不如早早享受……’我覺得,她的話也有道理。而且生米做成了熟飯,我一個弱女子又能怎麽樣呢?那個男人很有錢,模樣長得還可以。他說要把我養起來,供我上學。我隻好這樣了。可是這次國考,我恐怕不能參加了,因為我這段時間沒看一眼書。

我的腦子很亂!

再見!

永遠愛你們的媛媛

2005 10 4 上午 11 點半

於曼被李媛媛的信驚呆了!她不能相信,在短短的 10 多天內,李媛媛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她疑心自己在夢中,怔怔地坐了老半天,才慢慢開始意識到不是在夢中,而是在像夢一樣的現實中醒著。於是她從頭再次把信細細地讀了一遍。

於曼把信放在桌子上,抬起手臂看看表:下午兩點半 李媛媛離開宿舍,整整三個小時了。

於曼疲倦地倒在床上,閉起眼睛靜靜地呆著,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仿佛

失去了思維能力;感到呼吸有點困難,心裏空空落落,好像五髒六腑突然被挖掉似的。她像在夢魘,大聲喊:這個人世怎麽啦?這麽多齷齪的東西!

蘇平的宿舍敞開著門,楊鵬和孫同正在忙著捆行李,見蘇平風塵仆仆地進來,停下手裏的活,雀躍著迎了上來:咳,蘇哥! Very, very happy to see you! 我們以為你失蹤了。

你們這……”

我們轉學了。

去哪個學校?

“ B 職業學院。

就這麽走了?

還能怎麽走?

我是說 —— ”蘇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問。

你打算怎麽辦?

看看再說。

看什麽看?這個學校死了!

我的意思是等等。你們先走一步。

楊鵬和孫同不明白蘇平在想什麽,互相對視了一下,又忙著收拾起東西。

蘇平是個深沉的人,心裏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別人不易覺察出來。他要為

於曼也為自己作一次報複行動,楊鵬和孫同永遠不會知道。

送走楊鵬和孫同,蘇平的情緒一落千丈,覺得人生非常無聊,到超市買了一瓶北京二鍋頭,回宿舍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平時,蘇平很少喝白酒,酒量又很小;隻要白酒一下肚,他的臉立即變紅,紅得像患了重感冒發高燒似的。然而,這次他喝得臉竟然變白了,白得像粉牆。他醉了,生平第一次醉酒,而且醉得一塌糊塗,倒在地上呼呼地睡著了。

蘇平從地上爬起來,覺得頭疼得像要裂開似的,口渴得要命,端起桌上的一杯涼開水,一仰脖子灌進了肚裏,頭腦頓時清新了許多;他躺在床上開始籌劃實現他的報複計劃。要不是他胳膊打著石膏套子,他早就辦了。現在他的胳膊骨折處長好了,石膏套也扔到了垃圾堆裏,可以執行蓄謀已久的計劃了。

蘇平幾次去利民醫院,摸清了應大夫的值夜班規律。

一個周六晚上 11 點多,利民醫院病房的電燈漸漸熄滅;不時有病人痛苦的呻吟從病房傳出;狹窄的走廊上燈光昏暗,空寂陰森。

蘇平躡手躡腳來到值班室門口,抬起右手,輕輕地敲了敲門。隨即裏麵響起了一個蒼老而生硬的聲音:有事嗎?

蘇平怕嗓音被聽出,用假嗓子回答:三號病房的,有事。

室內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不一會門開了。

啊?應大夫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氣,向後退了兩步“ —— 你?

蘇平閃進屋裏,隨手把門插好:怎麽?沒想到吧?

應大夫哆嗦著撲通一聲倒在了椅子上;蘇平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從褲兜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壓低嗓子說:老實點!叫喊,我宰了你。

應大夫被蘇平掐得像隻被抓住脖子提起的鴨子嗝嗝的直倒氣,接著像放了氣兒的氣球癱在了地上。

你是怎麽糟蹋於曼的?照實說!蘇平手裏的匕首在晃動著,發出了寒光。

我,我說,我在糖塊和水裏給她下,下了蒙汗藥。把她……”他像篩糠似

的渾身顫抖著。

蘇平像拖死狗似地把從地上揪起來,放在椅子上,命令道:把經過詳細寫下來!

應大夫在寒光閃爍的匕首的威逼下,哆哆嗦嗦地寫了自己的作惡經過,抖著雙手遞給了蘇平。

蘇平接過來看了一遍,命令他署上名字,然後疊起來,裝進了衣兜。

蘇平義憤填膺,但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好像來請大夫看病似的,這和手裏明晃晃的匕首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甚至顯得有點滑稽,就像小兒在玩抓壞蛋的遊戲。

應大夫憑他的人生經驗,覺察出蘇平的平靜正像暴風雨前的海麵,預示著洶湧的惡浪立即就要掀起。他突然跪在地上,像雞啄米似地求饒:我有罪!我有罪!饒了我吧!我賠賞 —— 5 ……”

蘇平冷笑了兩聲: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老畜牲!接著照他的腦門便是一拳。

應大夫立即歪在地上,昏了過去。

蘇平不慌不忙地解開應大夫的褲子,撕掉他的內褲,手裏的匕首一晃,那個罪惡的東西像個被老鼠夾子打死的耗子,隨即血乎乎的掉到了地上。

蘇平在死豬般的應大夫身上擦了擦匕首,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醫院,心滿意足地走進了夜幕。

應大夫撿回了一條命,失掉了陽具,這也是他作惡的代價。他隻好默認,不敢運用法律,因為他懂法律。他對為他手術的同事說,和妻子鬧別扭,不想活了,不想要那玩意兒。其實,誰也不相信他的鬼話,因為人人知道他是個花心老頭;因此自然地會想到,這是他自己惹下的禍;無疑這是他應付出的最起碼的代價。



第四十四章



十一月中旬的一個上午,西北風呼喊著越過 K 研修學院,吹得樹木發瘋似的搖頭,折斷樹上的朽枝,揪下殘留的枯葉,把它們拋到天空,又摔在地上,然後把它們和塵土攪拌在一起,揚撒在半空攪得天昏地暗。

一輛警車閃爍著威嚴的警燈,鳴著警笛,從 K 研修學院開出。警察逮捕了鈕文革。

鈕文革被警車帶走後,狂風很快停息了,校園靜了下來,天空也似乎明亮了一些。

鈕文革是在焦嬌落網後第二天被抓走的,在全校又一次引起了轟動!人們感到異常震驚!人們的頭腦自然會生發出幾乎同樣的疑問:走路背手低頭,待人盛氣淩人,開會正襟危坐的鈕文革怎麽不繼續當院長,突然戴上了手銬,被警察帶走了呢?同時,人們的頭腦裏又生發出種種相應的答案,比如,他貪汙了學費,強奸了學生,與那個男扮女裝的騙子焦嬌有微妙的關係,等等。有個喜歡說怪話的青年教師,很幽默地說:我們的鈕院長牛得很呢,長著一顆尖腦袋兒,鑽錢眼兒很靈便;四肢長得特長,善於攀援,爬到院長職位上,還不滿足,到處擴張自己的勢力範圍,連班房也不放過!這話立即引起一陣哄堂大笑。笑聲被周遭的物體撞碎,消失後,人們開始認真地思考,覺得這俏皮話飽含著某種規律性的東西。可不是嗎?人類曆史上,特別是當今大大小小的犯罪分子,哪個不是往錢眼裏鑽,腦袋兒卡住被揪出來放到班房裏的呢?至於向上爬的那些人,實質上也同時往錢眼兒裏鑽,他們像水中的一群小魚,隻要貪婪,跳躍著去咬魚餌,終究會被釣住。

公安局審訊鈕文革的紀錄裏有下麵一段筆錄:

公安:叫什麽名子?

鈕文革:鈕文革。

公安: 原籍? 

鈕文革:河南新鄉

公安:年齡?

鈕文革:“ 54 歲。

公安:徐靜是你拐賣的嗎?

鈕文革:是的,是我拐賣的。

公安:賣到哪兒?

鈕文革:江蘇文縣徐家莊。

公安:時間?

鈕文革:“ 1985 8 月份。

公安:賣了多少錢?

鈕文革:“ 2 千元

公安:你是怎麽拐到這孩子的?

鈕文革:是我老婆拐來的。

公安:從哪兒?

鈕文革:從北京的一所大學。她給孩子當保姆。

公安:哪所大學?孩子的父母是誰?

鈕文革:我老婆沒跟我說哪個大學。記得她說過孩子的父母都是大學教  

   師。姓夏還是薛,我記不清了。

公安: 你老婆現在哪兒?

鈕文革:她死了七八年了。

公安:你一共拐賣了幾個兒童?

鈕文革:(沉默不語)“……”

公安:怎麽?不想交待?

鈕文革:(繼續沉默)“……”

公安: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多年前犯的罪行。

鈕文革:四個。

公安:另外三個怎麽拐到的? 

鈕文革:都是我那個死鬼老婆拐來的。她以當保姆作掩護,把孩子拐出來,

     我在外麵接應她。

公安:是男孩還是女孩?

鈕文革:兩個男的,一個女的。

公安:這三個孩子是從什麽地方拐來的?他們父母是幹什麽的?賣到哪兒去了?各賣了多少錢?

鈕文革:我想想……”

公安:過一會兒你詳細地寫出來書麵材料。聽見了嗎?

鈕文革:是。我徹底交待。

公安;那天你見到徐靜和徐母以後,準備幹什麽?

鈕文革:(故作驚訝狀)我沒準備做什麽呀?

公安:需要別人替你交待嗎?

鈕文革:(狡黠地轉動著黃眼珠子,沉默不語)“……”

公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明白嗎?

鈕文革:“ —— 明白,明白。我隻是感到有點害怕,怕萬一孩子知道,我就麻煩了。別的什麽也沒想。

公安:看來你不想交待,那就讓別人替你交待。我們再給你兩分鍾時間。

鈕文革:(沉默不語)“……”

公安:好,時間到!

鈕文革:哦!哦?我,我交待,我交待。我有罪,我該死,我想把她們兩用毒藥除掉……”

……

人們知道鈕文革被捕的原因後,又是一陣驚愕,同時感到義憤填膺。

過了不到一個月,上麵下了一個紅頭文件,宣布 K 研修學院停辦,此後不久,郭寶才被公安部門拘留審查;郭寶才的那些揮舞權杖的親友自然都落了個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K 研修學院解散後,夏穎徹底離開了教學工作,開始了專業作家的生涯。

徐靜、於曼、蘇平、肖茗敏都轉到了 B 職業學。巧得很,他們和孫同、楊鵬、聞雯分在了同一個自考班。

鈕文革被捕後,公安人員在徐母的積極配合下,很快地查清了徐靜就是夏穎 20 年前被保姆拐走的女兒菲菲,同時為其他三個被鈕文革和他已故的老婆拐賣的孩子找到了親生父母。當然,鈕文革及其同夥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現代新聞媒體載著這個消息,像春天從南方歸來的燕子幾乎在一個晚上飛遍

了京城,飛遍了神州,飛遍了地球村,又像平型關大捷的捷報,振奮人心。

在神州大地上,在人世上有無數個徐靜被無數個鈕文革殘酷地拐走,賣掉,

割斷骨肉親情的紐帶!他們和親生父母時刻在互相思念,渴望團圓,有的幸運地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有的終身渺無消息,死不瞑目!

夏穎公開認徐靜為自己的女兒那天,是 2004 12 25 日。這個日子不是

夏穎選擇的,是公安局選擇的,公安局也不是故意選擇的,而是陰差陽錯地趕到了這一天。

這一天不僅是聖誕節,而且恰巧是菲菲的生日!

上午,天氣好得出奇,幾乎沒有一絲風,北京的天空藍得讓人心醉,和煦的陽光從高空慷慨地灑下來,溫暖著大地;人們覺得天氣暖融融的,仿佛春光提早來到人間;背陰處的殘雪開始融化,化成無數條細小的水渠,慢慢滲入泥土,留下一道道像蚯蚓似的曲曲彎彎的雪水痕跡。

區公安分局接待室。牆上掛著一個圓形時鍾,白色表盤,金色邊沿。秒針匆匆地走著,在數字 12 處與悠然前進的分針相遇的霎那間,時鍾開始敲響,一連敲了 10 下,鍾聲和諧、悠揚而莊嚴。

室內地中央擺放著一個栗子色橢圓形桌子,旁邊端坐著兩個公安,一男一女。男的 40 出頭,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氣宇軒昂;女的約摸 30 左右,中等個頭,白淨臉龐,眉清目秀,舉止優雅。他們興奮地談論著什麽,一麵等著接待夏穎和徐靜,幫助他們彌合被割斷了 20 年的骨肉情親紐帶。

9 55 分,一輛紅色夏利出租車在區公安分局門口嘎然停下,夏穎下了車,和司機擺了擺手,以示再見,然後走進了區公安分局莊嚴的辦公大樓。

夏穎像大多數大學教師一樣,平時衣著樸素大方,從來不像粗俗的暴發戶那樣西裝革履矯揉作態,他很喜歡穿休閑服。可是,今天他的服裝卻變了樣,米黃色的西裝,潔白的襯衫,鮮紅的領帶,錚亮的褐色皮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步態矯健,仿佛年輕了 20 歲。

夏穎邁著自信的步履來到了接待室門口,抬起右手輕輕地敲了敲門,裏麵立即響起了女聲應答:請進!

夏穎應聲推開門,走了進去;此刻時鍾敲完了最後一下。

兩位公安為夏穎嚴格遵守時間準時到達感到驚訝,同時起立,熱情地向他迎了上去:祝賀你,教授。我們經過一個多月的查證,終於證實了徐靜就是 20 年前你那個被拐走的女兒菲菲。

夏穎和兩位公安握手時,感激的淚花模糊了他的視線;謝謝,我衷心感謝你們這是一句肺腑之言,可是由於過分激動,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位公安從夏穎那緊緊的長時間的握手中,感到他的兩隻手像發燒似的,滾燙滾燙的,他們知道這是因為他過分的興奮脈搏加速跳動的結果。

此刻,一位很年輕的女公安,領著徐靜走進了接待室。這位女公安一大早專

門驅車到 B 職業學院,把振奮人心的消息告訴了徐靜,並把她接到區公安分局。

徐靜眼裏閃著悲痛而喜悅的淚花,深情地大聲呼喚道:爸爸! —— 爸爸!隨即撲到了夏穎的懷裏。

這聲音在徐靜的靈魂最深處湧動了 20 年!這聲音夏穎等待了 20 年!此時此刻她像火山爆發似的突然迸發出來,宛如春雷響起,是那麽感人心肺,又是那麽

驚心動魄,室內一時呈現出深沉的寂靜,仿佛時間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夏穎滿麵熱淚,雙臂緊緊地抱住女兒,生怕她跑掉似的,眼裏現出興奮、悲痛、嚴肅交織在一起的神色。

這是人間最感人的骨肉團圓,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人生悲喜劇的最後一幕;在場的人都感動得流出了熱淚,哭出了聲音。

突然湧進來五六個記者,手裏的鎂光燈和攝相機一齊對準了夏穎和他的女兒。

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問:

夏教授,談談你的感想?

夏教授,你想對電視機前的觀眾說些什麽?

菲菲,談談你此時此刻的感受!

……

女兒流著熱淚,挽著父親的手臂;父親把女兒挽著的手臂抽出來,放在她的腰間,緊緊摟著她。他們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他們覺得此刻仿佛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父女倆人存在,他們似乎沒有看見麵前的人們,也沒有聽見他們的問話。其實對於他們父女來說,此時周圍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好長時間,夏穎如夢初醒,神色仍然嚴肅,嘴角現出了寬慰的微笑,語氣虔誠地說:願天下分離的骨肉早日團圓!

他用感激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大家,禮貌地點點頭,示意告別,然後大聲說:菲菲,我們回家!他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自豪、寬慰和舒心。

女兒挽著父親的手臂,走出了接待室,瞬間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

夏穎的公寓。新安裝的熒光燈,新粉刷過的牆壁,新掛的淡藍色的窗簾,……仿佛都承載了歡樂的生命,生氣勃勃,喜氣洋洋。

傍晚。一絲風也沒有。戶外靜靜地飄起了鵝毛大雪;雪花織成了一幅延綿不斷的潔白的大帷帳,從神秘的空中放下來;立交橋、高樓、樹木、馬路,、行人、車輛一切都包裹在其中,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超乎人們想象的潔白的風景畫,一個像剛剛誕生的嬰兒般純潔的世界。這個世界是那麽純淨,那麽神奇,又是那麽安謐,在橙黃色的路燈和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照耀下,閃爍著熠熠光芒,給你一種如夢似幻心曠神怡的感覺,仿佛置身於天堂。

菲菲站在臥室的寬大明亮的玻璃窗前,凝望著戶外漫天飛雪。

夏穎在起居室忙著裝飾聖誕樹,不時轉過臉親切地望著菲菲。

菲菲,你喜歡雪花嗎?夏穎停下手裏的活計,突然問道。

很喜歡菲菲的嗓音充滿了愉悅。

為什麽?夏穎 走到女兒身邊,望著戶外皚皚白雪。

因為它有潔白無瑕的品格。菲菲立即回答道。

你試著即席作一首詩怎麽樣?夏穎建議道。

“ —— 我試試看。菲菲想了片刻,眼睛一亮,吟誦道:

玫瑰的美似乎太俗豔

不能引我歌唱

也不會撥動我的心弦

牡丹的美似乎太富貴

不能激發我奮進

也不會賜予我詩性

雪花透著淡雅的品格

抽象出聖潔的美

令我陶醉

我願化作一朵雪花

融入飛雪中

從高空悠然飄落

把人間變成潔白

即使短暫的一瞬間

夏穎聽罷,嘴角露出了為女兒驕傲的微笑,評論道:總的來說,你的詩不錯,使用了對比的手法,詩的意象新穎,語頗雋永,耐人尋味。前三節不錯,第四節不太精煉,建議改成這樣:

我願化作一朵雪花

融入滿天飛雪

把塵世變成聖潔的天下

菲菲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感激地說:謝謝爸爸的雅正,我會努力的。

晚上,室內暖氣融融,燈光柔和,聖誕樹上彩燈閃閃爍爍,仿佛一群天使愉快地眨著眼睛。

客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型栗子色實木餐桌,鋪著潔白的台布,上麵放著一隻生日蛋糕,蛋糕上方用鮮紅的奶油寫著: Happy Birthday to FeiFei! Dad Mum ;蛋糕上插著 24 顆精細的紅色蠟燭。

餐桌四周擺放著三把靠背椅,其中一把上擺放著劉菲的遺像。菲菲坐在父親和母親的遺像之間,眼裏閃著淚花,洋溢著幸福神情的臉上,透著幾分悲哀 —— 此時此刻她非常想念已故的媽媽,她真想放聲痛哭一場,然而極力控製自己,背過臉去擦掉淚水,想把悲痛咽進了肚裏。

夏穎很理解女兒的感受,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壓抑感情,對身體不好,於是說:今天是你在家過的第四個生日,你媽媽在九天望著我們。她想聽到你的聲音,你就,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哭吧!菲菲緊緊抱住媽媽的遺像放聲大哭: —— 媽媽呀,你聽見了嗎?我是你的菲 —— 菲!媽 —— 媽呀!……”

夏穎滿臉淌著淚水,靜靜坐著,任憑淚水衝洗父女倆 20 年心中積鬱的痛苦。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響了電話鈴聲,夏穎拿起話筒:喂,我是夏穎,

啊,是老同學……”夏穎一聽是喬智的電話,立即打開電話的免提,以便菲菲也能聽見。

祝賀你們父女團圓!喬智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大聲說。

謝謝!你的消息真靈通!夏穎說。

電視把你們的喜訊傳遍了天下,我自然就知道了。我老婆正在炒菜,我們全家今晚要為你們舉杯慶賀。

非常感謝你,喬教授。我是菲菲。

我早就說過,你們倆有不少的地方長得一樣,結果證明了我的判斷。啊呀,太高興了!

喬智通話剛結束,菲菲的手機響了。這次是孫同的祝賀,接著聞雯、肖茗

敏、於曼、蘇平、楊鵬都分別打來電話祝福。最讓菲菲激動的是李媛媛的電話。前些日子,菲菲聯絡聞雯、於曼和肖茗敏多次找到李媛媛,勸她改斜歸正。李媛媛雖然有所醒悟,但猶豫不決。今晚在電話那頭說:“……和夏教授骨肉團圓極大的鼓舞了我,我感到,人間正義終能克服邪惡,世界充滿了美的東西,人的青春是寶貴的美好的。我決定回到你們當中去,繼續完成學業。明天上午 8 點鍾去找你們。……”

夏穎和菲菲受到了電話的鼓舞,情緒頓時高漲起來。

夏穎用打火機逐個點燃了蠟燭;燭花燦爛,燭光搖曳,映紅了客廳,映紅了父親和女兒的臉龐,映紅了母親的遺像;母親的遺像佛仿嘴角洋溢著幸福而自豪的微笑,眼裏閃爍著親切的目光,慈祥地望著菲菲。

菲菲含著熱淚,站起來向母親的遺像深深鞠了三躬,然後轉過身子給父親鞠了三躬,接著一口氣吹滅蠟燭。

同時,夏穎拍著手唱起了英文生日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FeiFei

Happy Birthday to You

……

這歌聲在緊閉門窗的室內顯得非常洪亮,仿佛幾個人在齊聲歌唱;歌聲從門窗的縫隙飛出,飛進了左鄰右舍。於是人們跟著唱了起來,歡樂的歌聲在小區的夜空中久久蕩漾。



尾 聲



2005
年的春天似乎來得很早。春打 六 九頭,立春那天陽光明媚,天空湛藍;空氣裏流動著生命新生的濃烈氣息;人們能感覺到正在蘇醒的萬物在律動。

那天早晨,菲菲挽著爸爸的手臂,在小區的靜園散步,一邊走一邊談論著什麽,不時停下和迎麵走來的熟人禮貌地打招呼。

爸爸,你瞧,那是棵綠色小草!菲菲好像看見珍珠奇貝似的突然喊道,聲音愉悅,眼裏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鬆開爸爸的手臂,像喜鵲似的跳到牆根下,蹲下身子頗有興致地觀察起來。

夏穎來到菲菲跟前,俯首觀看,隻見一顆嫩綠色的小草從牆根的磚縫裏探出纖弱的小腦袋,在微風中頑強地搖晃著,那神態活像個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好奇地向他們張望。

菲菲捧起雙手,愛憐地護住那顆纖弱的小草,好像怕什麽傷害了她。

夏穎和菲菲幾乎同時感覺到,那顆小草突然幻化成一束綠色的火苗,在微風中搖曳;火苗越燃越旺,越燃越綠,瞬間燃成了熊熊烈火,把整個天空和大地都燒成了綠色。父女倆感到非常興奮,在心裏大聲吟誦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夏穎說:菲菲,以這顆小草為題,試著作一首詩怎麽樣?

菲菲沒有馬上回應,仿佛沒有聽見父親的話。她慢慢站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靜靜地望著那顆小草,默默地沉思了片刻,眼裏突然現出興奮的光彩,把臉轉向父親,朗聲吟誦道: 

百合花還酣睡的時候

那顆小草就蘇醒了

在寒風的餘威下

頑強地挺起纖弱的身軀

燦燦地微笑著

為寒風蹂躪的大地

現出了生機 

好!好!這首詩有味道。夏穎欣喜地望著女兒說,他沉思著停了一會兒,接著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應當有小草的精神,在生活的道路上敢於麵對人生的冰雪嚴寒,頑強地拚搏,用自己微弱的生命之火的光亮照耀人間,驅除蹂躪人間的冰雪嚴寒,實現人生的真諦。

菲菲頷首讚同

夏穎停了片刻繼續說:你這次去英國深造,無疑是提高自己的良機。我個人的體會,英國文學不好學,自己的漢語底工要過硬,否則即使拿上博士學位,那也隻是個學位而已。因此建議你始終把學習母語,提高自己的思辨能力,尤其是形象思維能力放在首位。

還有一點你也應注意,搞文學創作的人要永遠有一顆童心,對周圍的一切

要保持濃厚的興致,學會從不同角度去觀察描繪事物。要學習別人的東西,但不要重複別人的東西。我們所熟悉的東西,許多人描述過了,我們要動腦筋發現別人沒有注意到和沒有描述過的特點。這就要求我們刻苦研讀反複練習。

菲菲一邊聽一邊虔誠地點頭,眼裏閃著感激的淚花,說:爸爸,我懂了。我會努力的。

離你起飛還有一個半月,想想看,怎麽合理安排時間,除了為出國做準備外,要抓時間讀些書,特別要練一練英語口語,從今天起我陪著你練,但你己……”夏穎的話被菲菲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 Hello! 你好,……我和爸爸在靜園裏散步。你準備得怎麽樣,……那就好。……太好了。我上火車站接你吧。……不麻煩。再見!

孫同明天下午到京,火車 3 點半到站。菲菲興奮地說,臉漲得通紅。

孫同在菲菲的影響下,也參加了雅思考試,考得不錯,成績雖比菲菲略低,但達到了標準。他和菲菲一起去英國伯明翰大學攻讀英國文學。

你和孫同的關係怎麽樣?在回家的路上,夏穎突然關切地問道,這是他第一次問女兒的個人問題。

很好。菲菲的臉頰倏地一下飛起了兩片紅暈,頓時又消失了。

我是說……”夏穎想說:你和他是不是確立了那種關係?可是覺得這樣問有點唐突,於是打住了,神情有些尷尬。

菲菲很理解爸爸的心情,覺得應當把自己的事告訴他,於是說道:我發覺孫同一直暗戀著我,他這次參加雅思考試,也是這個原因。我一直沒有動心,因為我的心思沒有放在這類事上。 

孫同比較優秀,我看他的智力不錯,也有責任心。這次你們兩人一起離開親人離開祖國去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求學,要互相多照應多關懷點。夏穎語重心長地說。

爸爸,我記住了。菲菲的眼圈紅了。 

對菲菲來說,出國前的這段時間太短了,比金鑲玉都珍貴。她幾乎分分秒秒地計算著使用,盡量多陪陪爸爸。起飛的時間越臨近,她的心情越不是滋味,越依戀父親;她甚至有點後悔不該這麽早就飛走。她覺得沒有盡到女兒的責任,有點對不起父親,因為她要把對已故的母親的愛也給了父親。

夏穎心情更不好受,高興中夾帶著幾分失落感。他覺得恍若又一次要失去女兒;他自責很對不起女兒,因為他要把劉菲對她的愛也給了女兒。他一連幾個晚上都失眠,但極力控製自己的感情,在女兒麵前嘴角總是浮現出慈祥而自豪的微笑。父女之間有一種心靈相通的感覺,他們彼此很理解對方的感情,無須用語言表達。

2 20 日 上午 9 點整,菲菲和孫同乘坐國航 CA931 從北京首都機場起飛,當班機的馬達發出了轟鳴聲,在跑道上慢慢滑行起飛時,菲菲含著淚水透過舷窗極力判斷方位,尋找父親的身影,然而在她的麵前是越來越小的建築物。

夏穎、喬智、聞雯、楊鵬、肖茗敏、李媛媛、於曼和蘇平站在機場外廣場上,揮動著手臂,仰望著徐靜和孫同乘坐的班機箭一般地穿透白雲,融入了藍天。

 

菲菲在起飛前一周,給徐母打了電話,向他們問候,並告知他們起飛的時間。

近三個月來,徐母雖然由於女兒找到了親生父親,有一種揪心撕肺的失落感,

但同時也感到很欣慰,因為丈夫的身體出現了神奇的變化,長期歪著的嘴巴不歪了,說話也清楚了,行動也靈便得多了,能做一些輕活了。她和丈夫認為,這是因為協助女兒和另外三個被鈕文革拐賣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親骨肉的緣故 —— 上蒼兌現了他們的祈禱。

這次徐母和丈夫一起進京為菲菲送行,可是遺憾的是,他們記錯了日期。當他們到達北京時,菲菲早已順利到達了目的地。

                            20086月初稿 

                                 20087月二稿

                                 2008 8月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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