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塵博客

身在海外,思念故鄉,自然想起故鄉的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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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潮與天鵝

(2012-05-30 20:34:52) 下一個

第二十九章

 

     8月下旬的一天早晨,太陽爬上了那棟剛剛竣工的11層樓頂,把耀眼的光芒灑在建築工地上,逼走了漫遊了一夜的清風,空氣變得悶熱起來,彌漫著嗆人的水泥味兒;知了躲藏在樹葉草叢間,聲嘶力竭地鳴叫。

三個年輕農民工嘴裏叼著紙煙,從一個建築工地出來,邊走邊說笑。他們的個頭差不多一般高,中等身材;頭發上掛著一層灰塵,從遠處望去,好像罩著淺灰色的頭罩;腳蹬一色的土黃色膠鞋;身穿一樣的退了色的紅背心和白色短褲,粗壯的小腿上汙跡斑斑,從背後看去酷似三胞胎兄弟。

甲說:“李建京說,昨晚和包工頭談判達成了一項協議。”

乙和丙急切地問:“什麽協議?給我們發拖欠的工資嗎?”

甲說:“胡老板答應今天給我們先發一個月的工資,下個月再給拖欠的另一半,今天下午我們要複工。”

“啊,太好了!”乙和丙興奮地大聲叫道,“我們慶祝慶祝。”

“好,我們去吃擔擔麵怎麽樣?”甲建議道。

“哪兒有擔擔麵?我很喜歡吃。”乙興致很高。

“便民飯館有。是李建京的兒子和他的女朋友新開的館子。那女的是我們四川小妞,長得不算太美,但很周正,很有能力,擔擔麵館做得很地道。”甲自豪地說。

    “我怎麽沒聽說這條新聞呀?”乙感到驚奇。

甲吐掉嘴裏的煙頭,笑道:“不是新聞,已經成了曆史啦,開業有一周多了那天很熱鬧,來了四五個會唱歌的美女,唱得很不錯。”於是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便飯館開業的熱鬧氣氛。他說,當時圍觀的人很多,就像我們農村娶媳婦兒似的,喜氣洋洋,劈哩啪啦的鞭炮聲響了很長時間。李建京的兒子和他的女朋友在鞭炮聲中掛起了一個牌子,白底紅字,上麵寫著:“便民飯館”四個大字,接著是文藝表演,有一個姓刁的年輕人,小提琴拉的絕了,獨奏了《梁祝》。.還有,有一個小妞,名字叫姬歌,長的很標致,嗓子很甜,唱得特別好,比關牧村都不差。聽口音也是我四川老鄉……

“哎,姬歌這個名字好耳熟呀?好像在哪兒聽過。”丙打斷了甲的話,若有所思地說。

“你認識她?”甲和乙疑惑地望著丙,等待他回應。

“她的嗓音好像關牧村,是不是?”丙問道。

“誰是關牧村?”乙不解地反問道。

“關牧村是有名的歌唱家,你不知道?你就知道搬磚頭運水泥。”丙揶揄道。

“是是,她唱得很像關牧村。”甲恍然大悟道。

“哦,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晚上北京電視台播放了唱歌比賽,有個叫姬歌的農民工拿了二等獎。你們沒看電視?”

“真的?太了不起了!我作為四川人,為她感到自豪。”甲高興地向上跳了幾下。

接著,他遺憾地說:“我前幾天中暑了,差不多每天晚上睡得很早,沒去看電視。”

丙說:“我作為農民工,為她感到高興。”

乙不以為然地說:“她獲獎是她的榮譽,我不認識她,與我無關。快點走,我肚子咕咕地亂叫,要我趕緊喂它,不然它就永遠罷工了。我就完蛋了。”

甲說:“你這家夥沒有責任心,太自私,不關心別人,和包工頭胡聰明一個吊樣,隻顧自己。”

“你冤枉了我!我的腸胃是我的工人為我服務,我是它們的老板,我關心它們的疾苦,證明我有責任心。哪能和黑心腸的胡聰明相比呢?他拖欠我們近半年的血汗錢,我連一頓飯也沒拖欠過我的腸胃呀!”

甲和乙笑著說:“這小子真會狡辯。讓人哭笑不得。你今天買單請客。”

“可以。”乙大方地應承道

甲和丙笑道:“這還差不多,證明你不像胡老板自私。”

他們說笑著走進了便民飯店。

一位老人手裏牽著一個小男孩走進便民飯館,老人身穿退役軍官服,身材魁梧,年過花甲,發鬢斑白,濃黑的劍眉下,閃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嘴角掛著和藹的微笑。小男孩五六歲,穿著海軍童裝,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熟了的蘋果,兩隻烏黑的眼睛撲閃著,小鼻子微微翹起,十分可愛。老人見餐廳裏沒有空位,就立即退出來站在門外等著。

小男孩揚起小臉蛋,不解地問:“爺爺,我們不是來吃擔擔麵嗎?為什麽進去又出來呢?”

老人俯下身去,微笑著說:“裏麵沒有空位了,過一會兒我們再進去。”

小男孩乖乖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走出幾個食客。

老人領著小男孩進去,找了兩個空凳子坐下,說:“來兩碗擔擔麵。”

“好的,請您稍候。”姬慧應道,立即把麵送到老人麵前。

老人說:“你們的擔擔麵味道不錯,給的量也足。我這是第三次來這兒吃了。我年輕時在成都呆了10多年。擔擔麵是四川的著名小吃,成都的味道最地道。王府井東風市場的擔擔麵不錯,還有西城區成都麵館的擔擔麵味道比較地道,你們的麵味道不比他們的差,而且量比他們的足。”

“謝謝。您可以多提意見。”姬慧微笑著,禮貌地說

“你們是不是買幾把遮陽傘支在門外,擺上一些桌凳,裏麵不太寬敞,食客又多,空氣不太流通。”

姬慧和李毅商量了一下,接受了老人的建議。

一位中年女士手裏拿著飯盒,來到賣飯窗口,柔聲問道:“有油條和豆漿嗎?”她身著藍底兒白花兒連衣裙,舉止優雅,氣質像教師。

姬慧說:“真對不起,大姐。昨晚準備了20斤麵的油條,今兒早晨一會兒都賣光了。”

“你們的油條黃澄澄的,像金條似的,口感很脆,越嚼越香,豆漿純濃醇香,吃罷餘味無窮。”

“謝謝大姐誇獎。請您多提建議。”

“建議你們今後多做一些。”

當天晚上姬慧和了40斤做油條的麵,豆漿也比前一天多準備了一倍,第二天早晨很快賣光了。

兩個農民工吃完油條豆漿,一邊抽煙一邊聊天。

姬慧過去收拾碗筷,微笑著說:“二位大哥,吃好了嗎?歡迎今後多光顧。”

“你們的油條和豆漿是一流的,味兒好,幹淨,量足。早晨送到工地去,管保很受歡迎。”兩位農民工建議道。

姬歌接受了他們的建議,從第二天起,就用小推車把油條和豆漿送到了建築工地,20斤麵的油條不到一個小時就賣完了。

一天晚上,送走最後一個食客,把店門關好後,姬慧和李毅坐下來,算了一下開業以來的賬。

他們驚喜地發現,收益很可觀,相當於給別人打工的四五倍。

李毅低聲說:“我們開業快半個月了,平均每人每天純掙888元。”

姬慧聽了,臉上的倦容頓時消失,露出了寬慰地笑容,高興地拍了兩下手掌,說:“這麽巧?我們倆每人有三個8,是個吉利數字,人們常說:888發發發。我們倆都要發了。 

“可把你樂的。發不發不是說,誠實經營為上策,能吃苦不怕累,感動上帝流眼淚。”

姬慧聽了笑得前伏後仰,上氣不接下地說:“你的打油詩真有意思。”

“你想想,這些日子我們每天睡多長時間?”

姬慧眨巴著眼睛想了想說:“不到五個小時。”

不說睡覺,他們倒精神兒,一提睡覺,睡魔立即來糾纏他們。

姬慧一連打了兩個哈欠。

李毅跟著也打了兩個哈欠。

喬鈺正好來到他們跟前,笑著說:“瞧你們倆,打哈欠還比賽。”

她的話把姬慧和李毅都逗笑了,他倆仿佛一下子又來了精神兒。

上周,喬鈺離開惠惠娛樂廳,來姬慧飯館工作。她幹活麻利,性格溫柔,說話幽默,待人親切,服務周到,很受吃客歡迎,成了姬慧的有力幫手。

李毅說:“你們倆都去眯個盹兒。”

姬慧說:“睡魔剛才被喬鈺姐一句幽默的話趕跑了。休息一會兒,我們就準備明天的早點。”

正說著,外麵響起了“嘭嘭”的敲門聲。

李毅大聲問道:“誰呀?”

沒有應答聲。敲門聲變成了“咚咚”的踢門聲。

姬慧和喬鈺嚇得渾身哆嗦,眼睛發直,一時不知所措。

李毅立即警覺起來,壓低桑門對她們說:“你們快去裏屋把門從裏插上。”

他立即意識到,來者不善,順手抄起身邊立著的一把鐵鍬,側耳屏息,聽外麵的動靜。

“咚咚”的踢門聲持續了足有3分鍾,接著兩塊窗玻璃“嘩啦”一聲被打碎了,兩塊拳頭大的石頭,幾乎同時穿過玻璃砸到了牆上,碎玻璃片飛了一地,蹦到李毅手上,劃開了一個口子,流血不止。

借著外麵朦朧的月光,李毅透過窗戶發現兩個人手裏拿著棒子,像兩條野狗似的跑掉了。

第二天,李毅發現,門上用白粉筆歪歪扭扭地寫著:“隻顧自己發財,把別人的生意擠垮,腦袋和身子要分家!”

李毅說:“這分明是威脅!”

姬慧不由地想起前些日子在姬歌床鋪上做的那個噩夢,心想:“那是昨晚發生事件的預兆。”

他們到派出所報了案。

派出所來了兩個穿民警服的人,拍了幾張現場照片,看了看營業執照,白吃了兩碗擔擔麵,喝了兩瓶啤酒,拿了兩條大前門煙,臨走時留下一句話:“今後小心點兒!”

李毅和姬慧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忠告還是威脅? 但他們感到問題複雜,生存艱難。

便民飯館被砸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很快在四周居民中傳開。人們紛紛議論,說什麽話的都有。

那天中午,那位身著退役軍官服的老人又來吃擔擔麵,他問明了情況,笑著問道:“你們倆看過《紅樓夢》嗎?

姬慧和李毅搖搖頭說:“沒看過。”

老人說:“《紅樓夢》裏賈雨村剛上任,斷一個人命案時,一個門子建議他抄一本‘護官符’。你們知道不知道,開飯館也得有保護符?”

姬慧和李毅聽了老人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老人猜透了他們的心思,笑了笑,說:“你們一定認為,開飯館憑的是誠實經營, 優質服務,勤勞吃苦,是嗎?”

姬慧和李毅點頭承認。

老人說:“你們想的不錯,做的也很好,但還不夠。”

姬慧和李毅說:“請您指教。”

“我說的明白些,你的飯館辦的不錯,爭來了顧客。別的飯館自然冷落了一些,生意受到了影響。你們想想,沒有人保護你們行嗎?那些有權能保護你們的人,靠什麽發財?”

姬慧和李毅說:“我們明白了一些。請您指教我們怎麽做?”

老人隻是笑了笑,再沒有往深說。

姬慧和李毅對老人的話百思不解,於是問李建京:“你說那位老人是啥意思?”

李建京沉吟了半天,說:“我們得找派出所和工商管理部門的人保護,但這年頭你不拿錢,誰保護你呢?那兩個來拍照的人的行為很說明問題。”

李毅為難地說:“那隻好送禮。怎麽個送法?送給誰?”

“送禮沒門兒,急死人兒;送錯門兒,不管事兒。”李建京幽默道,“我看別急,我們想想辦法,再說。我有個老戰友,在上麵公安部門工作,我找找他看怎麽辦。”

第二天,李建京找到老戰友,把發生的情況敘說了一番,老戰友說:“常言道: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我的級別雖說比他們的高些,但從未謀麵,說不上話。我給你出個注意。”

“怎麽辦?我聽你的。”

“這年頭,不送禮辦不成事兒。”說著,他把嘴巴附李建京的兒朵上耳語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就像迷信的人焚香燒紙一樣,焚了,燒了,鬼就走了,人心就靜了。”說完,兩位戰友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都流出了眼淚。

李毅很不情願給那些鬼焚香燒紙,憤憤地說:“這是什麽世道?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憑啥白送給他們呢?我想不通。”

姬慧說:“我們想不通,也得去做,不然我們的生意就做不成。權當我們這些日子一個錢也沒賺。”

李建京讚同道:“姬慧說的很好,我們得從長遠利益著想。”

李毅說:“那我不幹了!我回家鄉去做生意。”

“你以為回家鄉做生意,就不用焚香燒紙了嗎?那些鬼比這裏的更惡,更凶,胃口更大,因此你得焚更多的香,燒更多的紙。”

於是他們焚了香燒了紙,倒也靈驗,時不時有關部門的人來關照,半夜踢門砸玻璃的事件再也沒發生,但他們還得隔三差五地焚香燒紙。花錢買安全值得。他們認了,也忍了。

一天中午,天際突然響起了悶雷,頭頂上僅有的一片蔚藍,很快地被烏雲吞沒,烏雲越來越厚,像海濤在翻滾。

姬慧抬頭看看天色,說:“看來天要下雨,我們把外麵的東西收拾一下。

他們剛收拾完外麵的桌椅板凳,一個響雷在當空炸開,不一會兒下起了瓢潑大雨。

一些食客滯留在飯館裏,那位身著退役軍官服的老人,慢慢地享用著自己喜歡的食物。

就在這時,門嘩啦一聲被推開,驚動了的食客,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隻見兩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闖了進來:一個細高個兒,窄肩膀上披著像亂麻似的長發,雨水順著頭發不住地往地下淌,像隻落湯公雞;另一個矮胖子,短而粗的脖子上頂著一顆光腦袋,看去像個榆樹樁,雨水順著胖臉往下流,兩隻蛤蟆眼不住地兒亂轉,像頭發怒的公牛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姬慧一看,覺得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光頭矮胖子,大腦開始迅速掃描:啊,在夢中!前不久在姬歌床上睡覺,在夢裏看見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來者一定不善。於是,她附在李毅的耳畔說:“ 瞧這兩個人的樣子,小心些。”

細高個兒扯開沙啞的嗓門,喊道:“來兩碗擔擔麵,兩瓶青島啤酒。快點!”

李毅說:“對不起,我們隻有北京啤酒。”

“這叫什麽jiba飯館!連青島啤酒也沒有。”矮胖子罵道,挑釁的目光在李毅身上盤旋。

李毅微笑說:“二位大哥,請多擔待。”

瘦高個兒說:“那就來兩瓶北京啤酒,快點!”

說完,二人在一張餐桌旁坐下,抽起了紙煙。

喬鈺過去給他們倒茶水時,兩個家夥瞪起眼睛瞅著,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亂掃射。

姬慧對李毅低聲說:“小心些,耐心點。這兩個人看樣子想鬧事兒。”

李毅會意地點點頭,說:“我對付他們。”

不一會兒,李毅把他們要的麵和飲料端來,禮貌地說:“二位大哥請用。”   

那兩個人先抓起瓶子,咕嘟咕嘟地喝啤酒,不時地抬起頭環視餐廳,賊眉賊眼地瞅著別的食客。

對麵桌旁坐那位身著退役軍官服的老人和他的小孫子,老人注意到了這兩個家夥的神態,端起碗換了一張餐桌,一邊用餐一邊留心著他們。

這兩個家夥喝完啤酒,餓狼般的大口大口地吃擔擔麵,吃了多半碗後,瞅了瞅周圍,每人從衣兜了淘出一個小紙包,飛快地打開,把黑乎乎的東西倒在各自的碗裏,又把紙放回衣兜,接著拿起筷子迅速地攪拌了幾下,又把筷子放下,像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神色。接著每人點起一支紙煙,猛抽了幾口,煙霧在他們麵前盤旋,慢慢地在四周彌漫開來,嗆得旁邊的人不住地咳嗽。

過了片刻,這兩個家夥把煙頭吐在地上,又拿起筷子,在碗裏亂攪了幾下。

兩個煙頭在地上繼續燃燒著,像兩根點燃著的導火索,冒著嫋嫋煙霧。

矮胖子突然驚恐地喊道:“蒼蠅!我的麵裏有幾隻蒼蠅!”

幾乎同時,瘦高個子像見了鬼似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叫道:“老鼠,我的麵裏有隻死老鼠!”

所有的食客像聽到了魔鬼嚎叫,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在這兩個家夥身上,餐廳頓時鴉雀無聲,接著爆發出嗡嗡地議論聲。

“真惡心!”

“這飯館太肮髒!”

“怎麽可能呢?”

“是這兩個家夥故意製造的!我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
    
……

這兩個家夥的拙劣表演,身著退役軍官服的老人和其他幾個食客看的清清楚楚。

這兩個家夥像兩個惡魔,氣勢洶洶地站起,端著碗在餐廳四處走動,大聲吼道:“諸位看看!這是什麽玩意兒?他媽的,這叫什麽飯館,比廁所還髒!”

有的食客用手捂著嘴巴,有的把頭扭過,有幾個女孩用餐巾紙捂著嘴,“哇哇” 地嘔吐。

這兩個家夥掩蓋不住心中的得意,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色,眼裏卻噴射著怒火,像惡狼似的衝進了廚房,把盛有死耗子和蒼蠅的碗砸在了李毅身上。他們像野人似的跳著,吼著,罵著,抓起什麽摔什麽,劈哩啪啦地打砸起來。

姬慧和李毅一時嚇昏了頭腦,不知道怎辦。

正在這個當兒,幾個民警趕到了,向在場的人取了證,帶走了那兩個打砸的家夥。

原來身著退役軍官服的老人用手機報了警。

 

 

 

 

 

 

 

 

 

 

 

 

 

 

 

 

 

 

 

 

第三十章

 

 

 

民族唱法大賽過去10多天了,姬歌仍然沉浸在發獎時那激動人心的音樂和熱烈的掌聲中,仿佛發生在昨天,或幾分前。她常常激動地臉頰緋紅,眸子裏閃爍著欣喜的光彩,望著銀光耀眼的獎杯出神,恍若在夢中。她有時甚至不相信自我存在,覺得很不真實,好像是幻覺,心魂在無邊的蔚藍中飄悠。

人遇到意想不到的事兒,無論喜事兒或悲事兒,常常有夢幻般的感覺。隻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人成了大學教師,用種種不正當的手段,弄到了教授頭銜。他對這種幾乎為世人敬慕的頭銜感到虛無縹緲,恍若如夢,自語道:“我這就是教授了嗎?” 後來,他由於難以勝任教學工作,又被提升為處長,後來由於受賄坐了班房,總是喃喃自語道:“我這就是教授了嗎?我這就是犯人了嗎?……” 他瘋了!意想不到的興奮和意想不到的恐懼,從一個極端滑到另一個極端,把他滑瘋了!他的意識永遠虛無縹緲,如夢似幻。

前天,老板娘把姬歌叫到辦公室,像待貴客似的,恭恭敬敬地讓座遞茶,謙卑地問道:“你有什麽打算?”她但心姬歌辭職。

“我不知道。”姬歌像個孩子似的回答,臉上露出靦腆的神色。

“我的意思是,你還能繼續在我這兒幹嗎?”

“你的意思是——”姬歌不明白老板娘的意思。

老板娘溫柔地拉起姬歌的手,微笑著說:“你比賽得了二等獎,有了名氣。我這個小地方恐怕留不住你。”她說話的語氣透出了讚賞和擔憂。

姬歌明白了,原來老板娘怕她飛走。

姬歌決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用著你時,嘴甜得像個蜜罐子,用不著你時,翻臉不認人;也不是那類見異思遷的人,隻圖眼前利益,隻要對自己有利的事,不管情誼,不顧客觀,立即改變主意,盲目地去追逐。她是一個很有人情味兒、很講義氣、做事很專一的人。京城不少大娛樂廳都爭著高薪聘用她,可是她都婉言拒絕了。她要繼續留在惠惠娛樂廳,因為她的覺得這是個比較幹清的娛樂廳。在這兒唱歌,她的人格能受到尊重,貞節能得到保護。

像姬歌這樣美如鮮花,溫柔似水的娛樂廳歌手,每天有無數隻色狼流著口水,瞪色迷迷的眼睛瞅著,夢想弄到手,奪取她的貞操。

此刻,姬歌的腦際突然閃出今年春天一個晚上發生的一件事兒:

一個中年人挺著“將軍肚”,背抄著手,手裏提著一個黑色提兜,邁著方步,緩緩走進了惠惠娛樂廳,大聲吆喝道:“老板娘,來兩瓶竹葉青,上幾個就酒得菜,來兩個姑娘。我要小姐,另一個隨便。”

 此人約摸40開外,上身是黑色西裝,下身是灰藍色老板褲,脖子上套著藍色領帶;留著板寸頭,窄腦門下眨巴著兩隻老鼠眼兒,滿臉橫肉,一身霸氣。

老板娘一看,就知道這是京城有名的土販子,名叫杜豪誌,外號叫土耗子,自稱上麵的根子很硬,以前曾來過幾次。於是她微笑著迎上去說:“杜老板,你不是不知道,我這裏不是酒吧,也不是飯店,隻有軟飲料。”

“老子有的是錢。”土耗子怒目圓睜,一屁股坐下,把提兜甩在桌子上,一臉煞氣,像個凶神。

“看你說的,誰不知道你有錢,上麵又有人。可是工商管理部門不準我經營你想要的東西。”

土耗子眨巴著眼睛,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黑紅色的厚嘴唇,尷尬地說:“那就拿來3瓶可口可樂吧,讓小姐一人來陪我。”

老板娘對姬歌說:“你去應付應付那頭豬,他點名要你。要對他當心,講究些策略。”

姬歌端著3瓶可口可樂走到土耗子跟前,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對麵,熟練地打開瓶蓋兒,為他到了一杯,微笑著說:“請杜老板用飲料。”

“你也得喝,陪著我喝。”土耗子的老鼠眼兒眯成兩條大約一厘米長的細縫兒,擠出貪婪的光芒,在姬歌身上亂掃。

“我不能喝飲料,一喝就嘔吐。”姬歌說。

“嘔吐也得喝。不然怎麽叫陪我喝呢。”土耗子逼視著姬歌的眼睛,突然壓低嗓門說,“我有的是錢,隻要你乖乖兒的陪我一夜,我給你8萬。”土耗子說著,從提兜裏拿出一捆嶄新的百元票子,用顫抖著的右手推在姬歌麵前,接著伸手去摸姬歌的手背。

姬歌覺得好像一條毒蛇向她竄來,立即把手抽回來放在背後;那些錢仿佛一堆狗屎,放出了讓她窒息的惡臭,她惡心得胃直往上翻騰,頓時怒火中生,真想站起來走開,但老板娘的吩咐“要對他當心,講究些策略” 立即讓她冷靜下來。她笑著說:“我喝幾口看看。”

土耗子以為姬歌見錢眼紅,淫心勃勃,渾身篩糠似的顫抖著,貪婪的目光死死盯著姬歌高高聳起的胸脯

姬歌拿過一瓶可口可樂,掀去瓶蓋,嘴對著瓶口“咕咕”的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慢慢放下空瓶,怒視著滿臉淫笑的土耗子,“哇哇”的嘔吐開了,吐了土耗子一臉。

土耗子驚慌失措地跳起來,吼道:“啊呀,你看你,這是幹啥呀!”

“我有言在先,一喝飲料就嘔吐。”姬歌怒視著土耗子,氣得鼻翼翕動,用右手捂住嘴巴和鼻子,站起來轉身離開。

土耗子像一具豎立起來的僵屍,直挺挺地立在那兒老半天沒動。

事後老板娘對姬歌讚揚道:“你有骨氣,也很機智。”

想到這裏,姬歌誠懇地說:“孫姐待我一直很好,我怎麽能舍得離開你呢?” 她說的是心裏話,老板娘一直對姬歌很重視、客氣、寬容。姬歌參加比賽請了兩天假,也沒扣工資。

“這句話我愛聽。”老板娘眉飛色舞地說,“我再給你每月加2百元。我這裏的條件有限,你住的那個宿舍人多。我的那間休息室比較僻靜,還有部電話,我很少用它。你搬進去住。” 她很精明,懂生意經,知道姬歌對她生意的意義。姬歌出了名,對她的生意會有很大的影響,如果姬歌繼續留在她的娛樂廳,她的生意會更興旺;如果姬歌辭職離去,她的生意會受到很大的損失。因此,必須把姬歌留住,有了她就有了搖錢樹。

 “那太謝謝孫姐了。”姬歌明白老板娘給她優厚待遇,是要留住她。實際上,她還沒有跳槽的想法。

她對自己的生活現狀很知足,常常拿自己的身份和生活的變化作比較,她想:“我一個山村出來的打工妹,能在北京工作,每月拿1千多元,很多人做夢也想不到。”於是她得出結論:“我很幸福。”

老子說,知足者常樂。你知足,你就會感到滿足,覺得幸福。有些人總是不知足,得寸進尺是他們對待生活的思維方式,因此苦惱總是伴隨著他們過日子。現代的貪官越來越越多,手段越來越卑鄙,追其思維方式,都是不知足,貪得無厭。

今天姬歌休息,打算吃完早餐去公園練習發聲。

起床後,她一麵整理床鋪,一麵低聲哼著歌子,不時扭頭去望一眼床頭櫃上擺著的獎杯。

她收拾完床鋪,泡了一碗飯便麵,剛坐下來,電話鈴響了。

她拿起話筒,說:“喂,你是哪位?”

電話那頭說:“是我。”話筒裏傳來了刁帥音樂般的聲音。

“有事兒嗎?”

“你上午有空兒嗎?”

刁帥說話的聲音很大,聽起來很興奮,震得話筒嗡嗡作響。姬歌在電話裏從來沒有聽到過他這樣激動,心想:“他一定遇到了什麽高興的事兒。”於是她所問非所答地說:“有啥喜事兒把你高興成這樣?說話聲音這麽大,把我的耳朵都震聾了!”

刁帥放低嗓音說:“我問你上午有沒有空?”

“我今天休息。”

“那好。我們在官園公園門口見麵行嗎?”

以前,刁帥雖常去找姬歌,但從來沒像別的戀人那樣,向她提出過一起看電影或逛公園,這是第一次約她出來。因此姬歌感到很突然,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好。

刁帥和姬歌的戀情是漸漸加深的,起初刁帥隻覺得,姬歌像一朵綻開的山丹丹花,單純而柔媚,沒有多少觀賞價值,作為情人玩玩還可以,作為妻子嘛,有點不配。後來漸漸發現,她心地善良,靈魂純潔,才華過人,很有品位,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豐潤柔美,風姿綽約,內涵豐富,是難得的伴侶。姬歌呢,開始覺得,刁帥有點像風流倜儻的唐伯虎,風度翩翩,放蕩不羈,才華橫溢,言行中透著幾分流氣和玩世不恭的做派,這樣的人往往拈花惹草,背叛愛情的因子比較活躍,作為一般朋友還可以,作為終身伴侶是很危險的。後來她發現,刁帥身上的這些弱點漸漸消失了,剩下的隻有見義勇為的品質和風度不凡的氣質。姬歌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她真正愛上了他。要麽隨著年齡的增長,刁帥變得越來越成熟,逐漸確克服了那些弱點。

戀愛中的男女都是睜眼瞎子,也許是這個緣故吧。

姬歌猶豫了片刻,爽快地說:“好的。我過20分鍾到。” 她的語氣充滿了愉悅。

刁帥聽了心情一陣激動。

8月下旬的天氣雖然還很熱,但你會隱約感到,似乎到處流動著初秋的況味;天空蔚藍得讓你心醉,你會覺得,身上仿佛突然生出一對強勁的翅膀,幻化成一隻鳥兒,歡快地飛翔;太陽帶著一張和顏悅色的笑臉,把無形的金子散發在天地之間,耀眼的金光給一切生命帶來了歡樂:草木樂得金綠,鮮花樂得歡笑,知了樂得泠泠鳴唱……

一切生命仿佛都想抱著太陽忘情地狂吻,來表達自己對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

刁帥上身是紅色半袖T恤衫,下身是洗得有點發白的牛仔褲,腳蹬一雙潔白的運動鞋,腋下夾著一個棕色文件包,戴著一副茶色寬邊太陽鏡,氣質高雅,舉止灑脫,十分帥氣。

愛美是人之常情。然而,不少人對異性的美過於癡迷。有些男人見到漂亮女人,兩眼發直,變成呆癡,兩腿發軟,走不動道兒。看見帥氣男人,兩眼發呆、兩腿痙攣、邁不開步子的女人也不少。從刁帥身邊經過一個長發飄逸、學生模樣的姑娘上前和刁帥搭訕,問道:“現在幾點了?”

刁帥仿佛沒有聽見,旁若無人地在度著步子,不時抬起手腕看看手表。那姑娘不甘心,溫柔地笑了笑,又往前湊了湊,柔聲道:“大哥,請問幾點了?”  

 刁帥激靈了一下,隨即神態又恢複了平靜,像個啞巴似的,不動聲色地抬起右手,指了指前麵的鍾樓,意思是說:“那不是鍾樓,你自己看。”

那個姑娘的臉頰騰地一下飛起了兩片紅暈,抬起頭看了一下鍾樓上的大鍾,又望了一眼刁帥,滿臉尷尬,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同性相吸,異性相斥,通常是指物而言。我們借用這個推論來分析人,也未必不可以。除了同性戀者,不少人對比自己長得漂亮的同性抱有嫉妒的心理。刁帥站在公園入口處,簡直鶴立雞群,他偉岸的身材和英俊的臉龐,讓一些衣冠楚楚的男人覺得自慚形穢,因此招來了仇視的目光。一個光頭牛臉的矮胖子,看樣子有50出頭,滿臉暴發戶霸氣,他臂腕上挎著個約摸20左右、濃妝豔抹的女人。他們從刁帥身旁走過時,那女人頻頻回頭向刁帥射出貪婪的目光。那男人蛤蟆眼向刁帥噴射出憤怒的光芒,惡狠狠地罵道:“你他媽的丟了魂兒了?瞅什麽?是那頭叫驢把你吸引住了,是嗎?”

顯然,刁帥不知到那人罵的是他,隻是嘴角向上翹了翹,臉上露出了輕侮的神色。

此刻,趙柏拉著肖茜的手,和那對男女擦肩而過,以為那人罵他,於是停下腳步,轉過身去,聲色俱厲地吼道:“你他媽的罵誰?”

那人也不示弱,忽地轉過身來,挺著大肚子,兩眼冒著怒火,回擊道:“你他媽的是頭叫驢?這麽護短!”

趙柏摔脫肖茜的手,奔到那人跟前,伸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光,威脅道:“你他媽的再罵一聲,老子揍死你!”

那人被打得腦袋嗡地想了一聲,眼裏飛出一串細碎的金花,頓時鮮血像泉水似的從鼻孔湧出。他被打懵了,半天才清醒過來,用手摸了抹鼻子,看了一眼沾滿鮮血的手指,像頭觸怒了的公豬,緊握拳頭,喘著粗氣向趙柏襲來。於是一場激烈的毆鬥開始了,兩個人像兩條撕咬在一起的瘋狗,緊緊纏繞在一起,滾在地上,你死我活地格鬥。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圍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民警即時趕來,非鬧出人命不可。

這時,姬歌出現在公園入口處。她身穿潔白的連衣裙,腳蹬黑色半高跟兒皮鞋,烏黑的秀發垂在腰間,在陽光的映照下,泛出淡淡的金黃色光芒;線條優美,體態嫋娜,洋溢著青春活力,像天使般的清純。

姬歌在人群中發現了刁帥,刁帥也看見了她。

“發生了什麽事兒了?聚集了這麽多人?” 姬歌走到刁帥跟前問道。

“兩個人在打架。”刁帥輕侮地笑了笑說。

刁帥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這場毆鬥的導火線是他自己。

“我們進公園走走好嗎?” 刁帥建議道。

姬歌正要跟著刁帥走,肖茜驚慌失措地從人群中擠出,差點與姬歌撞個滿懷,說了聲對不起,就要走開。姬歌立即認出是肖茜,驚喜地說:“原來是你呀?”

肖茜沒有想到是姬歌,愣了片刻,尷尬地敷衍道:“我正路過這兒,發生了打架。”

姬歌問道:“你近來怎麽樣?怎麽沒跟我聯係呢?”

“還是老樣子。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大家都很忙。” 肖茜紅著臉說,接著眼睛一亮,“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唱歌比賽得了獎,非常高興,為你自豪。”

姬歌笑了笑說:“謝謝你的關注。那天我姐在擔擔麵館等了你很長時間,想見你,可是你沒出現。她在那兒打工,每天留心,也沒有再見到你。”

“她還在那兒打工嗎?”

原來肖茜和趙柏逛完公園,正要去吃擔擔麵,不料發生了事兒。

“她自己開了個小飯館。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去她店裏幹。”

“我考慮考慮。”

“怎麽和你聯係。”

“我有BB機,14368。”

“你想好了,給我來電話。”

肖茜勉強地點點頭。

姬歌和刁帥進了公園,並肩走去,腳下的水泥甬道像一條巨蟒,向小湖畔蜿蜒,在陽光照射下泛著青光。

他們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情侶,引來的回頭率很高。

刁帥神秘地說:“我給你帶來一件寶貝。”

姬歌精神一振,問道:“什麽寶貝!”

刁帥說:“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

“快別故弄玄虛了。是什麽呀?

“你猜猜。”

“你別逗人了。我又不是個小孩。”

刁帥從文件包裏取出一個信封,遞給姬歌,說:“你自己看!”

姬歌接過信封,隻見信封上寫著:梅肖淑老師轉姬歌小姐;寄信地址是首都音樂學院聲樂係。

她打開信封,驚喜得“啊!”了一聲,接著飛快地看了一遍:

 

            錄取通知書

 

姬歌小姐:

  經研究決定錄取你入我係學習,文化課免試,專業課成績合格。9月     5日報到,8日正式上課。

                 首都音樂學院聲樂係

                    1992828

姬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背揉了揉眼,又從頭至尾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像夢囈般地說:“這是真的嗎?”

“是的,是真的。學校擔心你不能及時收到,把錄取通知書寄給了我母親。” 刁帥解釋道。

姬歌不相信自己手裏拿的是錄取通書,不相信這是事實,仿佛是在做一個美夢,一覺醒來就會從記憶中消失。她捧著錄取通知書的雙手微微顫抖,臉上現出疑惑的神色,嘴唇哆嗦著,不知說什麽好。她哭了,眼淚奪眶而出,接著嗚咽起來。一瞬間,過去的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像電視連續劇的鏡頭在腦際閃過:——

    一列客車風馳電掣般地飛奔。一塊土塊向她飛來。一個年輕人手將土塊擋住,他的手指頓時被鮮血染紅……

老板娘滿臉淫笑:“給你十萬元,去陪那個日本商人!”

她毅然決然地拒絕了,立即離開了那個肮髒的娛樂廳。

夜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提心吊膽地走在一條背街上。幾個歹徒突然向她襲擊……

刁帥和歹徒搏鬥。他的手臂淌著鮮血……

刁漢生和梅肖淑耐心指導她練習發聲,向她微笑著說:“你會成功的。”

清晨,公園裏的花草樹木還在酣睡。她獨自在小樹林練發聲……

……

她雙手捧著錄取通知書,親吻了很長時間。

刁帥發現姬歌的心情很激動,但不知道她此時此刻在想什麽;看見她眼裏閃爍著清瑩的淚花,但不理解這淚花著意味著什麽。他隻知道,她由於高興而激動,由於激動而流淚。

他們並肩默默地走著,一對潔白的蝴蝶在他們麵前翩翩起舞,仿佛在為他們引路。

刁帥和姬歌目送它們消失在花叢中。

刁帥感歎道:“這對蝴蝶很幸福,自由自在地在鮮花綠草叢中飛舞,享受生命的樂趣和愛情的甜蜜,雖然它們的生命隻是短短的幾個月。”

姬歌會意地仰起臉看了刁帥一眼,發現刁帥正望著她,眼裏放射出了溫柔而灼熱的光芒。她趕緊低下頭,臉頰飛起了紅暈,心髒像敲鼓似的“咚咚”地跳了起來。

刁帥伸出右手輕輕地摟住姬歌的腰部,姬歌沒有躲閃。她能感覺到刁帥把她的腰部摟得越來越緊,他的手臂像發燒似的,滾燙滾燙的。

他們沿著小湖畔默默地走著。

突然從天外飛來一對白天鵝,在小湖上空盤旋了幾圈,緩緩落在湖水中,激起了兩叢銀色的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它們開始並肩漫遊,不時用修長的喙梳理著潔白的毛羽,神態高雅、溫柔、安靜,讓你肅然起敬。

姬歌第一次看見白天鵝,掙脫刁帥的手臂,像個小孩似的興奮地拍著手,雀躍著驚歎道:“好漂亮啊!這是什麽鳥呀?”

刁帥說:“這是白天鵝,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姬歌好奇地問:“為什麽這麽珍貴?”

“大概因為稀少的原因吧。物以稀為貴。”刁帥解釋道,“你看過芭蕾舞蹈《天鵝之死》嗎?”

姬歌說:““在電視裏看過幾個鏡頭,沒看完,隻覺得很淒美,不知道表達的什麽意思。”

刁帥說:“《天鵝之死》是俄國舞蹈編導米哈伊.福金在1905年創作的舞蹈。

 大體情節是,一個恬靜的夜晚,皎潔而朦朧的月色有如神秘的幻境;深藍色寧靜的湖水泛著柔和的青光。一隻潔白的天鵝憂傷地抖動著翅膀,立起足尖緩緩移步出場,在湖麵上艱難地徘徊。大提琴奏出憂傷的旋律。這隻白天鵝身負致命的重傷,生命垂危,但她渴望重新振翅飛翔。她輕輕地抖動著翅膀,艱難地立起足尖,一次又一次地嚐試著飛離湖麵。生命在呼喚著她奮力與死神搏鬥。她終於奇跡般地展翅旋轉飛了起來,生命的光輝重新閃現。但她已精疲力竭,慢慢地屈身倒地,漸漸合上了雙眼,一陣陣顫栗似閃電掃過她的全身。最後,她在顫抖中掙紮著抬起一隻翅膀,指向邈遙的天際,表現出她對生的渴望。隨後,她慢慢地閉上雙目默默死去。”

刁帥繪聲繪色地講述,姬歌出神地聽著,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刁帥講完,她沉默了老半天,突然感歎道:“這隻天鵝對生多麽留戀啊!”

 “是的。一個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它屬於每個人隻有一次啊!《天鵝之死》表現了人類與命運,與死亡進行搏鬥的堅韌頑強的精神,表現了人類對生的渴望,具有震撼人們靈魂的力量,鼓舞著人們珍惜生命。

你將來在大學裏能學到很多東西,比如,如何分析和欣賞歌曲舞蹈等文藝作品,在大學二年級就開課。

姬歌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彩,把手裏的《錄取通知書》貼在胸前,緊緊地按著,好像怕它飛走。

刁帥伸出雙臂從背後緊緊地包住姬歌,用臉頰輕柔地磨蹭著她的秀發。

他們默默地站在湖畔,凝望著那對白天鵝在湖心自由遊弋。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刁帥意味深長地說:“白天鵝對愛情很專注,一旦選擇了伴侶,終身廝守在一起,永不分離。”他說著把姬歌擁抱得更緊,仿佛要永遠這樣。

姬歌緩緩地擺動著頭部,用臉頰撫摸著刁帥寬厚的肩膀。

過了一會兒,刁帥說:“我父母總是說,你會成功的。他們讓我轉告你,請你常去看看他們。他們說,很喜歡你。”

姬歌聽了,眼睛濕潤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第三十一章

 

   

4月的一天早晨,落了一陣兒小雨,路上的小泥坑兒都蓄滿了雨水,在晨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光亮,咋看起來仿佛大一些小不等形狀怪異的鏡子;路邊的樹木欣欣向榮,在輕風中歡快地抖動著翠綠的嫩葉。  

東邊灰白色的雲隙裏,太陽露出了笑臉,西邊的地平線上空突然出現了一道彩虹,像一座巨大的拱橋,五彩斑斕,異常壯觀。

李毅吃力地蹬著三輪車,姬慧跟在後麵。他們在附近建築工地賣完早點,正往自己的店裏趕。

姬慧像個孩子似的,拍著手,驚叫道:“快看彩虹,多美啊!”

李毅停下來,舉目看去,讚歎道:“真好看,像一個洪門!”

姬慧笑著糾正道:“你真是個白字先生!是拱門,不是洪門。是提手兒旁,一個共同的共,念gong,不是三點水兒,也不是口字兒旁。”

“反正這彩虹挺好看,形狀好像我們陝西的窯洞外形。”

姬慧聽了李毅的比喻,笑得前俯後仰。

李毅知道不知道笑他什麽,紅著臉問道:“我又說了錯別字嗎?”

“這次沒說錯別字兒,但你用窯洞外形比喻彩虹,太土了,土得可笑,噢,不,土得可愛。”

“怎麽?比喻的不恰當嗎?”

“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感覺。我覺得,彩虹像弧形彩帶,恍若仙女在長空起舞,手裏的七色彩帶劃過西邊的天空。”

“你和你妹妹一樣都有藝術炮,想象力豐富。我的想象力不如你,自然想不出這麽美的比喻。”

“應該說:藝術係細胞,是月字兒旁,一個書包的包,念bao,不是燈泡的泡,也不是槍炮的炮。”姬慧笑著糾正,“你說話陝西口音太重,也常說錯別字,一定要改一改。在北京做生意,每天都會遇到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你一口陝西土話會影響交際,也會影響生意。”

李毅承認,自己說話口音很重,又因為他的啟蒙小學老師隻有小學三年級文化,教了他很多錯別字,一直沒得到糾正。姬慧總是為他糾正,但他總是不放在心上。這次姬慧強調他的口音和錯別字會給交際帶來麻煩,也會給生意造成損失,他聽了怔了怔,琢磨了一會兒,說:“你說的是個理兒。看來我今後該注意了。”

“不是今後,而是從現在起,從這一刻起。你再說:洪門還是拱門?”

“拱門。”

“怎麽寫?”

“提手兒旁,一個共同的共。”

“是細胞還是細泡?”

“細胞。”

“怎寫?”

“月字兒旁,一個書包的包。”

李毅像個被老師提問的小學生,認真地回答。

姬慧笑道:“看來你不是朽木之材,不可雕也,而是優木之才,可以雕也。”

“你怎麽學會普通話的?”

“我上初中時,學校要求說普通話,老師用普通話講課。進京快5年了,我時刻在向人們學習普通話,克服自己的口音。”

李毅打心眼裏佩服姬慧,他發現她無論在哪方麵對自己要求都很嚴格。他很幸運遇到了她,覺得自己上一輩子肯定做了一輩子好事,否則今生遇不到姬慧。想到這裏,他得意得嘿嘿的笑了幾聲。

“你傻笑什麽?不相信我的話嗎?我真的時刻在學習。我的第一個雇主叫劉梅,是北京人,她的孩子很可愛。我時刻注意向她和孩子學習說普通話。他們家有滿滿兩大書架書,讓我隨便看,我一有空就看書,看了幾本哲學書,也看了幾本小說,比如《西遊記》、《水滸》、《悲慘世界》、《在人間》、《簡愛》等等,收獲不小。我知道,你喜歡讀報紙,看雜誌。建議你抽時間也看幾本世界名著。”

“我也想看,但不像看報紙雜誌那樣,碰到生字就跳過去,了解個意思就行了。我看那些名著,生字常常擋道,看不下去,太費勁。”李毅為難地說,“如果有下一輩子的話,我一定要投生在城市讀書人家裏,上大學,讀研究生,出國留學。”

姬慧說:“你這輩子才剛剛開始,即使有下輩子,還遠著呢。先顧這輩子吧,把這輩子過好。我看你從今以後盡量抽時間多學習,買個筆記本,買本詞典,看書時把生字下來,查查詞典,注上音標,記住它。這樣漸漸地提高自己。”

李毅眼睛一亮,說:“這倒是個學習的好辦法。你怎麽不早說呢?”

“哎!看你多不講理!我給你提出寶貴的建議,你非但不感謝我,還責備我。豈有此理!”姬慧佯裝生氣地說。

李毅憨笑道:“我不是責備你,我是說,你的這個好辦法我早知道就好了,比如兩年前我們剛開店兒那會兒。”

“你真會狡辯!”姬慧笑著說,“就憑你的狡辯態度,理應受罰。我這就懲罰你。”說完,她就跳上了車,李毅弓起腰板,用盡全身的力氣蹬車,一個車輪好像和他開玩笑,偏偏陷在一個泥坑裏,怎麽蹬也不轉動。

李毅懇求道:“行行好,請下車,我真蹬不動了。”

姬慧坐在車上“咯咯,咯咯”地笑了老半天,才跳下車去,隨手推了一下車尾。

李毅輕輕一蹬,車輪子就開始滾動,一下子離開了泥坑。他沒有發現姬慧從車尾推了一把,笑著說:“你太沉了!”

“是你力氣太小喲,不是我太重。”

“我力氣小?怎麽你跳下車,我沒用多大勁兒,車軲轆就轉動了?”

姬慧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抓住車尾,使勁兒向後拖,李毅弓起腰板用力蹬,車輪子卻不轉動,他不解地自語道:“怎麽車又不走了?”

姬慧笑得幾乎喘不過氣,說:“你不是說我太重了嗎?我下了車,你反而蹬不動了,這證明我說的對,你的力氣太小。”

李毅從車座上跳了下來,姬慧立即鬆開手,極力忍住笑,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李毅用力一推,車輪子就轉動了,他一劈腿跳上了車座。姬慧立即伸出手又抓住車尾,用力向後拖。李毅還沒有蹬,車就倒走了。這次李毅可發現了秘密,於是他跳下車佯裝生氣地說:“好哇,原來有人在後麵搗鬼。”

姬慧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毅推著車子走,一邊說:“我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

姬慧問:“什麽道理?”

“我想夫妻倆在一起過日子,和剛才的情況差不多,兩人一起向同一個方向使勁兒,日子就會越過越舒心;如果兩人向不同的方向使勁兒,這日子就別想過好。”

“看來你的腦瓜兒挺靈便呀!能從一件事兒得出一個真理,很新鮮!”

李毅笑了笑,說:“看你說的!你以為我是個白知?”

姬慧笑道:“你又說了錯別字,應當說白癡,而不是白知。不是知道的知,是病字兒旁,一個知道的知字,念chi。”

謝謝姬老師糾正。”李毅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油滑。

“這還差不多。”

過了一會兒李毅突然問道:“你見過窯洞嗎?”

姬慧說:“沒有。”

李毅嘿嘿地笑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我說過我一切都知道嗎?你怎麽提起了窯洞?”

“我有點想家。我家的窯洞很好,冬暖夏涼,神仙洞。我家世世代代生在窯洞,長在窯洞,對窯洞的感情比海還深。等我們接了婚,有了孩子,我帶著你和孩子回老家住幾天窯洞,管保你喜歡得會把北京忘掉。”

姬慧的臉上頓時飛起了紅暈,佯裝生氣地說:“你又忘了我們的約定,今後不準動不動就提結婚。我討厭結婚這兩個字。聽見了嗎?”

李毅沒有應答,隻是嗬嗬地笑,跳上車座,發瘋似的蹬著三輪車跑。

他們約定,等把生意做成功再結婚,之前一心做生意,誰也不許提結婚,否則就罰連續擦一周地板,李毅已被罰過好幾次了,最後一次剛罰完,看來他還要得接著再擦一周地板。

姬慧見李毅拚命地蹬著車跑,立即拔腿追去。

李毅使出全身的力氣蹬車,沒跑出多遠,一個車輪子就卡在了深車撤裏,險些翻了車。姬慧趕上去把李毅從車座上拉了下來,他一轉身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接著倆人一起倒在路邊的樹陰下,忘情地狂吻起來。這是他們倆彼此得到對方給予的初吻。

初吻是純潔的,沒有絲毫邪念,會給你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初吻是熱烈的,彼此的血液沸騰到最高沸點,心魂融合在一起,天衣無縫。

此刻,兩隻喜鵲從天外飛來,落在他們身旁的一棵綴滿花朵的玉蘭樹上,唧唧喳喳地鳴叫;把枝頭上潔白的花瓣震落下來,像雪花似的飄落在他們身上,揚灑在他們臉上,把他們從迷醉中喚醒。他們慢慢坐起來,發現對方的衣服上、頭發上粘滿了花瓣,禁不住笑了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仰首望去,隻見一根樹杈上站著一對喜鵲,一隻在上方另一隻在下方,嘴對嘴嬉戲,親吻,姿態優雅柔順,像一幅美妙的剪影。

姬慧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鳥嗎?”

“喜鵲。三歲的小孩也知道?”李毅自信地說。

“為什麽叫喜鵲?”

“因為人們喜歡這種鳥呀。”

姬慧聽了咯咯地笑了半天,說道:“笑死人了!三歲的小孩也能像你這樣回答。”

“那你說為什麽叫喜鵲?”

“因為民間傳說,人們聽見這種鳥叫,會有喜事來臨,所以叫它喜鵲。”

“你真行,什麽都知道。”

“我小時候聽爸爸講的。”

“我也聽人們說過,喜鵲飛來叫,有喜事兒上門。”

“我信這種說法,不然民間不會到處都這麽說。”

“這麽說喜事兒一定要來光顧我們店了,是嗎?”

“但願如此。”姬慧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說,“快回吧,時間不早了。”

“再讓我親一口。”李毅說著,一邊起身一邊在姬慧臉頰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發出很大的聲響。

姬慧誇張地尖叫了一聲,埋怨道:“啊喲,把我弄疼了!罰你拉我。”她說著,跳到了車上。

李毅臉上洋溢著喜慶的神色,弓起腰板拚命地蹬著車子,嘴裏哼起了陝北民歌信天遊的調子。

他們剛進門,喬鈺迎上來,說:“我以為你們失蹤了,這麽晚才回來。房東來了兩次找你們。”

“他沒說啥事兒?”姬慧和李毅的神色有點緊張,他們擔心房東會終止合同,因為再過一周合同就到期了。

“什麽也沒說。他說過會兒再來。”

正說著,房東來了。這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慈眉善目,容貌清臒,脊背佝僂,精神萎縮,不住地咳嗽。

姬慧和李毅忙讓座,端茶,問好:“大爺身體好些嗎?”

 “我這肺氣腫好不了啦。咳咳!咳! 老人說,“兒子催著我搬到昌平和他們一塊住,好照應。咳咳!咳咳咳!讓我把這幾間房子處理掉。我來和你們商量一下,看……咳咳!咳!看怎麽辦好。”

“您的意思呢?”姬慧問道。

“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咳咳咳!咳——咳。不想賣掉。兒子非要我……咳咳!咳咳!賣掉。”

姬慧和李毅明白了房東的來意,於是說:“您的意思是問我們買不買,是嗎?”

“咳咳咳!咳!哎喲!是的。你們倆很實在,我喜歡你們。咳!咳咳!有不少人想要,我先問問你們。”

“您想要多少錢。”

“我們可以商量,咳咳咳,咳咳!咳!”

“您說個價,我們看有沒有能力買。”

5萬怎麽樣?”

姬慧和李毅交換了一下眼神,說:“我們商量一下,告訴你,好嗎?”

“最好在三天之內給我……咳咳!咳咳咳!個回話。價格我們還可以商量。”

姬慧和李毅送走房東,開始商量買房子的事兒。

姬慧說:“我看可以考慮買。”

李毅伸出右手搔了搔頭皮,為難地說:“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可是——”

“可是什麽?你愁錢的事兒,是嗎?”

“我們滿打滿算隻能拿出3萬元,其餘的怎麽辦?”

“我可以和他商量,看其餘的錢年底給他行不行?”

“這不是件小事兒,我看先和我父親商量一下,再定。”

李建京聽了兒子和姬慧說想買下房子,問道“一共幾間房子?”

姬慧說:“後麵有兩間,臨街是兩間半,一共四間半。”

“後麵的院子有多大?”

“估計有三四百多平米。”

李毅說:“房子很舊了,土牆鑲著磚邊兒,石頭根基。”

姬慧說:“我看十年八年壞不了。說不定過幾年,我們把它拆掉,蓋個臨街小樓,擴大經營。”

“好!有遠見!”李建京讚成道,“我同意你們買!你們還差多少錢?”

姬慧說:“房東說,價格還可以商量。估計最多差2萬元。”

李建京說:“最近建築隊老板補發了一部分拖欠的工資,我再湊湊,就差不多了。”

李毅說:“您一旦湊不齊,我們可以和房東商量,先給他3萬,餘下的請他寬限幾個月。”

李建京擺了擺手說:“我看沒必要,我們設法一次付清,省得心上總惦記著欠別人的錢,吃不香睡不實。我這人從來不欠債。”

他們當天就給了房東回話:“買。”經過討價還價,他們用49千元買下了房子。

他們高興極了。姬慧說:“怪不得今兒早上,那對喜鵲向我不住地叫,原來向我們報喜。”

李毅一把抱起姬慧,熱烈地吻了幾下,然後雙手把他舉過頭,壓低嗓音說:“啊!我們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了!”

姬慧奮力掙紮,笑著說:“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快放下我!讓人發現多不好看呀!”

李毅說:“我高興!”說著,他把她放下來,倒過手從背後抱起來,悠著轉圈兒。

“啊喲!我頭昏。”姬慧閉起眼睛說,“快放下我。”

李毅氣喘籲籲地說:“怪不得人們說女孩是千斤,這麽沉呀!累死我了。”他說著撲通一聲坐在了凳子上。

“你把我的手腕兒弄疼了。”姬慧甩著手腕埋怨道,“你這回不僅說了錯別字,也理解錯了詞兒。”

李毅不服氣,認真地說:“千斤是比喻女孩身體重,也很寶貴。”

姬慧聽了,笑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說:“千金是金子的金,不是斤稱的斤,音同字不同。你對意思也理解錯了,千金是對別人女兒的尊敬稱呼。”

李毅眨巴著眼睛,紅著臉半天才說:“看來我真得要當你的小學生了。”

“活到老學到老。隻要你肯用功,堅持隨時隨地學習,就能漸漸增長知識。”

“我很羨慕姬歌,她毫不費勁地一下子變成了大學生。”

“做什麽都不容易,姬歌除了自己的天資比較好,非常刻苦。他們班上的學生幾乎都高中畢業,她隻有初中二年級的文化,她得比別人多用十倍甚至二十倍功才能跟上班。她周末還得到娛樂廳打工,忙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她上大學這兩年,我們姊妹倆很少見麵。上個月去我看她,隻在一起呆了不到半小時,她說她的體重減了12斤。”

“看來幹啥都不容易呀。”

“你算是說對了。”姬慧說。

仿佛想起了什麽重要事兒似的,她眨了眨眼睛,接著說:“我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想法。”

“啥想法?快說出來。”李毅催促道。他的經驗,姬慧腦子裏總有好辦法,而他總是想不到。

“我們的院子很大,我看栽幾棵果樹,再種些花兒。現在正是植樹季節。”

“這是個好主意,我明天就去買些樹苗。你看栽啥樹好?”

“依我看,栽8棵葡萄,8棵桃樹,兩課鬆樹。”

88發發,這很吉利。為什麽隻栽兩課鬆樹呢?”

“你想想就會明白。給你兩天時間去想,想明白了,告訴我。”

李毅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想了一天也想不出姬慧為什麽提出栽鬆樹,而且不多不少隻載兩棵。他問喬鈺:“你說鬆樹能代表啥?”

喬鈺搖搖,說:“我文化低,不曉得。你問姬慧,她肯學習,也許懂。”

第二天上午,李毅騎著自行車到附近的中學去老師請教,他呆呆地站在校門口往裏張望,引起了門衛的注意,以為他是不良分子,聲色俱厲地吼道:“你想幹什麽?走開?”

 “我想跟老師請教個問題?”他膽怯地說。

 “去!去去!去站到那道白線外。還沒下課呢。”門衛橫眉豎眼,張開兩臂,像轟家禽似的趕他。

李毅隻好推著車子向後退,差點被經過的一輛卡車撞著。他等了老半天,下課鈴才響。有兩個年輕的女老師並肩從校門走出。李毅迎上去,戰戰兢兢地說:“我,我,有,有個問題,想問問。”

那兩個年輕女老師,以為他神經不正常,趕緊走開,咯咯地笑著說:“神經有問題!”

這句話像一把匕首刺進了李毅的心髒,在他的靈魂中留了永遠淌血的創傷。

一位溫文爾雅的中年教師腋下夾著一本很厚的書,從校門緩緩地走出來。

李毅壯著膽子,極力裝出大大方方的神態,微笑著迎上去,禮貌地說:“老師,您好。”

那位教師停下腳步,和藹地問道:“你要找誰?”

李毅說:“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那位教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毅,說:“我怎麽覺得你很麵熟。”

“我是便民飯館的。”

“噢,想起來了。你店裏的飯菜做得不錯,很受歡迎。真是名符其實的便民飯館。”

謝謝老師誇獎。”

“你有什麽問題?”

“噢,我想問問鬆樹能代表啥?”

那位老師心想:“這小夥子想知道鬆樹象征著什麽精神。”於是他想了想,說:“鬆樹四季常青,象征著友誼和愛情永恒不變。它們堅韌挺拔,不畏酷熱嚴寒,不怕狂風雪霜象征著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我們實在是應當學習鬆樹的品格。

謝謝老師!”李毅向那位教師深深地鞠了一躬,跳上車子飛也似的走了。他覺得好像自己突然幻化成一隻蒼鷹,在空中飛翔,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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