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塵博客

身在海外,思念故鄉,自然想起故鄉的苦菜
正文

大潮與天鵝

(2012-05-30 18:49:24) 下一個

第二十一章

 

 

有許多事兒,你不想去理它們,可是它們偏來打擾你,糾纏你,讓你不得安寧,你想躲也躲不開,不得不去麵對。愛情這種既普通又神秘的事兒,所謂一個人的終身大事兒,更是如此。姬慧和姬歌主觀上不想談戀愛,等到在北京站穩腳跟再談,可是戀愛偏要來找她們,讓她們去談,這怎麽辦?如何麵對它?無疑,這對她們是一次嚴峻的挑戰,一次人生考驗,給她們帶來了苦惱,同時也有甜蜜。這是後話。

為了把姬慧弄到手,做兒媳婦兒,鄭春英和趙柏爭論了好幾次。趙柏總是信心不足,說道:“ 我們兒子有車禍留下的頭昏後遺症,我擔心姬慧不同意。”

鄭春英卻不以為然地笑道:“你別擔心。這年頭哪個姑娘不想找個有錢的人家,我們兒子長得也不錯,180的個頭,濃眉大眼,車禍留下的頭疼毛病,也會漸漸地治好。”

趙柏說:“你可不能低估她,我不隻一次對你說過,她不同於一般的姑娘,很有個性,我領教過, 我算服了她。”

鄭春英撇了撇嘴,說:“她又不是仙女?至於她喜歡不喜歡進寶,進寶喜歡不喜歡她,我覺得這好辦。感情這東西可以培養,廝守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互相理解了,自然就有了感情。我們倆還不是這樣?記得我們初次見麵,我對你一點好感也沒有,你給的印象是鬼頭鬼腦,動作毛毛躁躁,油嘴滑舌,活像個小偷。通過一來二去的交往,我發現你腦子挺靈活,會來事兒,講義氣,很會疼人。後來就離不開了,決定嫁給你。你在勞改那幾年,我都沒想過和你離婚,一心一意等著你。”

“這個你叨叨了一百遍了,我聽得耳朵都出了老繭。你說說你有啥法兒,有啥絕招,能讓他們倆互相愛上?”

“我想把姬慧抽出來。

“抽出來?抽到哪兒去?”

“讓她專門護理進寶,這樣他們成天待在一起,我看他們會互相喜歡上的,人是有感情的動物,用不著你發愁。像他們這個年齡的男女像幹柴,一見火星就會劈裏啪啦地燃燒起來。到時候我們教著點進寶。”

“那事兒還要別人教?”

“你還不知道你那兒子,腦子笨的像塊木頭。”

趙柏仰起頭,“哈哈,哈哈”地笑了老半天,伸出右手食指,朝著老婆點了幾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呀,你,一個大傻B,你對你兒子太不了解了。如今的孩子在這方麵開竅早得很。有的孩子上幼兒園就懂了。”

“越說越沒邊了,你還不如說在娘肚子裏就懂了呢。”

“你不信就算了。就說咱們進寶說吧,論學習,他的腦子的確像你說的那樣,像塊木頭。論談戀愛,他的腦子靈活的很呢。噢,我記起來了,上學期我參加了一次學校家長會,他們的班主任對我說,他學習不好的主要原因是早戀,說他和幾個女同學同時好。”

“那我怎麽沒聽你說?”

“我忘告訴你了。”

“你看你,怎麽把這麽大的事兒給忘了?”

“咱們店裏20多個員工,每天要處理的事兒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得我親自處理,從早到晚,把我忙得昏頭昏腦,連坐下來歇口氣的工夫也沒有。那能記住這件小事兒呢?”

“這哪是小事兒?這是教育孩子的大事兒!你懂不懂?俗話說,貴人多忘事,你也不是啥貴人呀!怎麽忘性這麽大呢?你跟那個狐狸精鬼混,怎麽忘不了呢?”說到這裏,鄭春英氣得臉色煞白,嘴吐白沫,眼冒妒火。醋勁人人有,通常女人上了醋勁,就會瘋狂起來,天不怕地不怕。鄭春英氣兒不打一處來,趁機又把老公數落了一頓。

“好了,好了。不要扯用不著的了。說正經事兒吧。”

鄭春英氣得打起了嗝,過了老半天才平靜下來,說道:“那我明天和姬慧談談,把她抽出護理進寶。”

趙柏點頭同意,說道:“那就看你的了。不過,你不要太自信了,你代替不了你兒子。還得順其自然,看他們有沒有緣分。你也不要太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太急了會把事兒弄壞。”

次日,早晨剛上班,鄭春英就來到店裏,把姬慧叫到辦公室,恭恭敬敬地讓姬慧坐下,關切地問道:“工作累吧?”

“還可以。”姬慧說。

“我和老趙整天忙著店裏的雜事兒,沒有一點功夫,因此對你照應得很不夠。”

姬慧望著鄭春英,一邊尋思著她客套話的弦外之音,

鄭春英接著說:“多虧了你,姑娘。要不是你,我們進寶早就沒命了。你對你的工作有沒有想法?有啥要求?直說。”

“沒啥想法。”姬慧簡略地說道。

“我們有個想法,想和你談談。”鄭春英說到這兒,突然打住,瞪大眼睛望著姬慧的臉,眼裏透出了狡黠的神色。”

姬慧被看得不好意思,不明白老板娘為什麽用這樣的目光看她,臉上頓時露出了緊張的神色。

過了足有三分鍾,鄭春英接著說道:“我們進寶的身體恢複得很不錯,隻是頭有時候暈,醫生建議,找個合適的人護理一些日子,和他散散步。談談心,給他讀些書報雜誌,這樣能使他更快地恢複健康。我們考慮再三,覺得你最合適。一來你救了他,他對你很感激,二來你很細心又有責任心。你看怎麽樣?”

鄭春英繞了這麽大個彎子,才把和姬慧談話的目的說出來。

姬慧對老板的決定,理解的很簡單——老板對她的信任,別的什麽也沒想,說道:“既然你們信任我,決定讓我護理進寶,我沒有意見。”

“那我們就謝謝你了。護理病人,不,我的意思是說護理進寶, 可能要比在店裏幹活麻煩,時間長,更勞累。我們決定,給你每月再加500元工錢,你看怎麽樣”

姬慧心想,老板給她加了這麽多工錢,隻是想以此付給她幾次拒絕的賞金,沒有別的意思,因此沒有表示任何態度,隻是說道:“年輕人勞累些倒沒啥,我隻是怕做不好,你到時多指教些。”

“我相信你能做好。噢,你今年多大了?”

18了。”

“我們進寶比你大1歲,19了。你們年齡差不多,一定能談到一起。”

老板娘說這句話時,語氣非常肯定,嘴角掠過了幾縷狡黠的笑容。她說完,瞪大無神的眼睛,凝視了姬慧老半天,眼珠子險些掉出來。通常老板娘不來店裏,也沒有正兒八經地和姬慧談過話,因此姬慧對她的性格一點也不了解,隻是聽說,這老板娘是個醋罐子,來店裏不是為了工作,而是為了監視她老公,觀察哪個女工和她老公關係好,一旦她發現有哪個女員工和她老公多說幾句話,或她老公多瞅幾眼哪個女工,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一隻瘋狗當即吵鬧起來,把老公或那個女員工斥責一頓,過後找點借口炒那個女員工的魷魚。姬慧的腦際突然閃過一個想法:這老板娘讓她護理她兒子是否還有別的企圖? 這個想法她並沒有認真思索,隻是閃電般的一閃念。

按照鄭春英的安排,姬慧當天就開始了護理趙進寶的工作。

趙柏家離飯店不近,騎自行車得走20多分鍾,姬慧不會騎自行車,住在店裏的集體宿舍,很不方便,因此鄭春英要求姬慧住在她家裏,她隻得從命。

趙柏的家有四間臥室,趙柏和鄭春英住一間,三個女兒住一間,趙進寶單獨住一間。保姆住一間。姬慧搬來和保姆住在一起。趙柏家的保姆經常更換,其原因主要是鄭春英怕老公和保姆勾搭上。鄭春英動不動就在老公麵前提到的那個狐狸精,就是指他們家以前的一個小保姆。那是一個從四川來的打工妹,名叫肖茜,年方18,身段優雅,線條柔和,胸脯高聳,眉目清秀,嘴唇紅潤,皮膚白嫩,一雙胖乎乎的小手,細嫩得好像一掐就能流出水兒來,渾身透著誘惑人的性感,讓男人見了想入非非,魂飛魄散。這個女孩開始在店裏端盤子,趙柏很快看上了她,讓她做了保姆,不久奪取了她的貞操。鄭春英發現後,氣得死來活去,大鬧了很長時間,把肖茜趕了出去。肖茜人被趕走了,可是和趙柏的情未扯斷。趙柏背著老婆悄然把她包養起來,在朝陽區的北邊,給她租了間房子,經常去幽會。鄭春英雖然懷疑老公和肖茜的關係還在地下活動,但至今沒有發現蛛絲馬跡。她和許多暴發戶的老婆一樣,眼睛瞪得大大地監視著老公,從切身經驗獲得了一個寶貴的教訓——不能雇用年輕漂亮的保姆。因此,趙柏家現在的保姆是個50多歲的老太太,趙家的孩子們稱她餘媽;餘媽來自四川,正巧和姬慧是同一個縣的老鄉,自然倆人一見如故,感到分外親切,無所不談,互相關懷照應。

病人的情緒對健康影響很大,心情愉快,有助於戰勝病魔,促進健康。趙進寶出院後情緒一直不好,晚上睡覺少,半夜亂喊叫,白天睡不醒,醒來不出門,訴說頭疼腦袋暈。趙進寶見到姬慧很高興,對她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想象著自己的血管裏流著她的鮮血,覺得和她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神秘的關係。

白天,姬慧經常領著趙進寶在社區靜園散步,累了就坐在長條椅子上休息,給人的影響是,好像一對身影不離的戀人。

9月初的一天早晨,蔚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金色的陽光;嫩綠的草坪閃爍著晶瑩的露珠,望去好像灑了一層珍珠,在晨光的映照下,泛著金綠色的光芒,光彩熠熠,醉人心肺。靜園的人很多,一些人散步,一些人跳舞,一些人打羽毛球,一些人打太極拳,還有一些人拉京胡,唱京戲。好不熱鬧!

姬慧和趙進寶像往常那樣,肩並肩沿著曲徑散步。不時有戀人或牽手摟腰或鉤肩搭背,與他們擦肩而過,誘惑得趙進寶渾身奇癢,情緒激動,激情一浪高過一浪。他想起前天晚上母親和他的談話:——

母親問他:“你覺得近來身體怎麽樣?”

“好多了。”

“頭還疼嗎?”

“好多了。”

“多誇姬慧了。她救了你的命,又來細心地護理你,幫助你盡快的恢複健康。”

“我知道。你快別叨叨了,煩死人了!”趙進寶用手捂住了耳朵。

“你好好給我聽著,我的傻兒子。姬慧是個好姑娘。 

“我也沒說她不好呀?”

“你喜歡她嗎?”

趙進寶沒想到母親這樣問他,怔怔地望了她一會兒,臉倏地一下紅到了脖頸。他順手從床上拿起一本雜誌,雜誌的封麵是一個美人的頭像,麵似桃花,皓齒明目,像一輪滿月。他的目光落在美人頭像上,凝視了老半天,然後漫不經心地翻閱雜誌。

鄭春英望著兒子恨不成鋼地說道:“你快20了,才上高一,我看別念了,和你爸爸做生意吧。”

“不想聽!不想聽!”趙進寶翻了個身,給了他媽一個冷冷的脊背。

“你好好給我聽著,傻兒子。你也不小了,該考慮考慮婚事了。我看姬慧這姑娘不錯,做事麻利,通情達理,心地善良。你要主動些。”

趙進寶默默地翻閱雜誌,一邊琢磨母親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心開始活動了。

趙春英和兒子說話時,門虛掩著。餘媽正在整理起居室,聽得清清楚楚。事後,餘媽把聽到的話和姬慧詳細地說了一遍,未了問道:“你是怎麽想的呢?”

姬慧皺了皺眉頭,淡淡地說:“這種事兒,我沒想過。”

此刻,母親的話“你要主動些”在趙進寶耳際縈繞,他的心髒跳動隨即加快,臉漲得通紅。他想去拉姬慧的手,身子向她靠了靠,試著伸了伸手,手劇烈地顫抖,像被火燒了似的又趕緊縮了回去,這樣試了三四次,覺得頭暈得很厲害,仿佛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動,於是放棄了。

趙進寶的這一係列舉動,姬慧沒有絲毫覺察。

過了片刻,趙進寶說:“我有些頭暈,找個地方坐下歇歇吧。”

“好的。”姬慧說道,“暈得厲害嗎?”

“不好受。”

“那我攙扶著你。”姬慧說著,拉起趙進寶的一隻胳膊,攙扶著他慢慢地向前麵不遠處的一條長椅子走去。

趙進寶佯裝昏暈,趁機抽出胳膊,抱住姬慧的肩頭,這個動作來得很突然,把姬慧嚇了一大跳,她差點叫出聲來,以為趙進寶真要昏倒,關切地問道:“感覺不好受嗎?”

趙進寶沒有出聲,微微閉著眼睛,喘著粗氣。姬慧覺得他身子像篩糠似的在顫抖,以為他突然犯病了。

過了一會兒,趙進寶,慢慢地鬆開了姬慧胳膊,伸出右手突然抓住姬慧的左手,他覺得她的手非常溫暖柔軟,好像他以前觸摸過的東西,像什麽?他極力回想著,大腦在迅速地掃描,頓時出現了一係列生動的畫麵:——

初中一年級剛開學不久。響過一陣急促的上課鈴聲。一位中年男老師在講課。知了在戶外激越地鳴叫。同桌兒的女生,大眼睛,長睫毛,披肩發,白嫩纖細的手指翻弄著書頁。趙進寶偏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瞅著她,佯裝移動課本,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覺得非常溫軟,心髒隨即狂跳起來。她仿佛沒有任何感覺,仍在聚精會神地聽課。他以為她感覺到了,並且很樂意讓他觸摸,隻是裝著不理會而已。於是,他大膽起來,慢慢地伸出右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左手。不料,她像被蠍子蜇了一下,尖叫了一聲“啊!”這叫聲好像爆炸了一顆手榴彈,把全班震得先是鴉雀無聲,接著一陣喧嘩。

老師好不容易讓同學靜下來,耷拉著臉問那女生:“你怎麽啦?啊?”

那女生慢慢站起來,抽泣著回答:“他耍流氓!”

“你說什麽?”老師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全班的目光刷地一下向她射來。

“誰把你怎麽了?”老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氣地問道。

“他耍流氓!”那女生抬起手指了指趙進寶,“就是天他”。

全班一陣哄堂大笑。

老師氣得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倆都給我滾出去!”

事後,班主找趙進寶談話,他極力為自己辯護,一口咬定拿書時無意碰了一下那女生的手。他那次感情衝動,隻是換來了一頓批評,就算混了過去。

打那以後,他雖然和幾個女生相處得比較投機,但沒敢動手動腳,隻是有賊心沒賊膽。

他想到這裏,不禁“嘿嘿”地笑起來了,把姬慧嚇了一大跳,以為他發神經了。

“你沒事兒吧?要不我們回去吧?”姬慧聲驚得心髒咚咚地跳,音顫抖著說,同時用力抽她的手。趙進寶卻死死抓住不放,像大螃蟹鉗狀的足把她的手夾得生疼。

“我感覺很好。和你在一起很愉快,我們再溜達一會兒。”趙進寶說著低下頭貪婪地瞅著姬慧的臉。

姬慧正好仰起臉看趙進寶,與他的目光相遇。

姬慧被趙進寶的火辣辣的目光逼得低下了頭,羞得臉上頓時飛起了紅暈,同時想起了餘媽告訴她的事兒。

她立即意識到,趙進寶今天的表現是佯裝,是按照他媽的意圖“主動”地向她進攻。但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默默地跟著趙進寶沿著靜園曲曲折折地甬道散步,望去儼然是一對情意纏綿的戀人,引得不少人向他們投去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這時,鄭春英和趙柏也出來溜達,看見一對對戀人牽著手在漫步。鄭春英放眼尋找自己的兒子,突然驚叫道:“老趙,你快看!”

趙柏正呆呆地望著一對戀人站在一棵樹下熱烈地接吻,被老婆的叫聲嚇了一跳,收回目光問道:“看什麽?”

“你的兒子和姬慧呀!”

“在哪兒?”

“那不是嗎?往東邊瞧。”鄭春英說著,伸出右手指了指。

趙柏順著老婆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對戀人手拉手,肩並肩沿著甬道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趙柏定神細看,驚喜地說:“沒錯。是他們!”

“沒想到吧?”鄭春英問道,語氣充滿了成功者的自豪。

“看來你估計的很對,你真有預見的才能,我服你了。”趙柏認真地說。他和鄭春英結婚20多年了,口頭上隻有兩次服輸。第一次是,三年前他和小保姆肖茜正鬼混,被老婆當場抓住,光著身子跪在老婆麵前求饒,連連說道:“我不是人,我認錯,我服你了。”這次認錯是口是心非。他的理由很充足,舊中國哪個有錢的人沒有幾個妻妾,如今雖然法律不準一夫多妻,但是哪個有錢有勢的人沒有情人?不保養二奶?在一起聚會時,暴發戶們經常炫耀的寶貝,是自己的情人或二奶,當然得避開老婆。然而,鄭春英這個醋罐子卻緊緊抓住老公的這條辯子,動不動就斥責他,他心裏當然不服,隻好默默地忍受著。 今天,他第二次在老婆麵前說“我服你了”,不是口是心非,而是他的心裏話。

“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隻要動腦子,老天爺又肯幫助,事情就不難辦成。”。鄭春英得意地說。

“你是怎麽教他的?”趙柏不解地問。

鄭春英把她和兒子那次談話內容簡略地和老公說了一遍,末了說道:“無論做什麽,都要主動。愛情這種事兒,一般要男人主動。”

“那是,那是。看來你真有幾下子。”

“你才知道?”

“其實,我早就服了你。你辦事我放心。”趙柏說完,得意得“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笑聲裏透出嘲笑和幽默的意味。

趙柏的大笑有雙重意思,一則覺得老婆很狡猾,也很愚蠢,這在她處理他與肖茜的事兒上暴露無遺,二則他覺得自己機智地用了偉人對自己的接班人說的一句話,自覺很幽默。

然而,他沒想到,他的這句話觸動了鄭春英那根牽動醋勁兒的神經。他赤跪在她麵前說“服了你!”的惡心而可憐的形象立即又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臉色瞬間突然變得很難看,氣憤地吼道:“你嘲笑我?我做得不對嗎?你有本事,為啥不使出來?你的心思根本不在我們母子上,我看你成天想那個狐狸精。”

“你看你,又胡說什麽?”趙柏不高興地說。

“你才胡說呢。你想否認這事實嗎?沒門兒!別以為你心裏想的,暗地裏幹的,我不知道。”鄭春英提高了嗓門。

趙柏心裏忐忑不安,以為老婆已經覺察出他和肖茜的地下活動,壓低嗓門說:“你在大庭廣眾中喊什麽呀?有啥話回家說不好嗎?”

鄭春英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這時,趙進寶和姬慧幾乎同時發現了他父母,姬慧借故去衛生間甩脫了趙進寶的手。 

 

 

 

 

 

 

 

 

 

 

 

 

 

第二十二章

 

 

     愛情這種事兒,要憑男女雙方的感覺和意願,捆綁的方式很難促成,即使促成了,不是愛情,隻是婚姻,變態的婚姻。然而真有一件婚事是用捆綁的方式促成的。一位50多歲的尼姑和一位年齡相仿的神父,被剝去衣服,用繩子拴在一起,強行關在一個房簷下,被迫圓房成了婚。這件變態的婚事發生在變態的年代——20世紀60年代末期,那是舵手直接帥領下的“紅衛兵”紅得的發紫、到處亂串、橫闖瞎砸的年代。在那個年代,幾乎一切都處於顛倒著的狀態,一切都變了態,似乎連白天也變成了黑夜,太陽也變成了月亮。這類用捆綁的方式促成的婚姻上帝第一次發現,人類第一次聽說。因此,發生這類事兒,是對上帝最粗暴的褻瀆,是對人權最蠻橫的踐踏,也是對人性最殘酷的扭曲。上帝終於發怒了,宣布那個年代是瘋狂的年代,是扭曲人性的年代,是人類曆史上的一個不光彩的汙點。

鄭春英感到非常得意,滿以為她的主動出擊的計劃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兒子和姬慧這兩顆年輕的心碰出了火花,開始戀愛了。於是,她著手設計的下一步是,讓兒子大膽地進攻,生米做成熟飯。

一天早上,趙柏起床後,漱罷口,刮完臉,對著穿衣鏡打領帶,打了老半天也沒有係好。他和其他暴發戶一樣,西裝上身時間不長,領帶總是打不好,常常自動地鬆開,像一條狗鏈子耷拉在脖子上,因此常常免去領帶,西裝敞著懷,倒也有些不倫不類的瀟灑。今天他要去會情人,特地要係上領帶,當然瞞著鄭春英。

鄭春英說:“看來他們互相喜歡上了,我看,得加緊進行。”

“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得慢慢來。”趙柏心不在焉地說,一麵打領帶。

“慢慢來,慢慢來,按你的慢慢來,黃瓜菜早就涼啦!”鄭春英生氣地說。

趙柏心裏隻裝著自己的事兒,對老婆的話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從茶幾上拿起皮包,就要走。

“等等!”鄭春英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啥事兒?快說。我得去參加一個商務會,時間不早啦。”趙柏停下來不高興地說。

“你坐下。”鄭春英粗暴地把老公一把推在椅子上,“你兒子的事兒要加緊進行。”

“那是他們倆的事兒,你我都不能代替。你著急也沒用。”

“我們得幫助孩子想辦法。你看怎辦?”

“你要我說啥呀?”趙柏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臉上顯出焦慮的神色。

“下一步怎麽辦?”鄭春英大聲問道。

“那就聽其自然吧。”趙柏不高興地說。

“放你的狗屁!”鄭春英出口狂言。

“你怎麽罵人呢?”

“因為你說的不是人話。”

趙柏無奈地翻著白眼咽口水。

鄭春英緩和了一下口氣,接著說:“那你聽著,要我說嘛,下一步得動真格的,要讓生米做成熟飯。”

趙柏立即領悟到老婆的意思,但佯裝不明白,扳著麵孔不做聲。

“你倒是說話呀!像個泥塑像似的坐在那兒幹啥?”

“我不明白你要幹什麽?”

“真不明白,還是裝傻?”

趙柏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忽地站起來就要走。

鄭春英又把他摁到椅子上,生氣地說:“等等,急什麽?是不是又要和那個狐狸精約會去?這麽急!”鄭春英狐疑的目光在老公臉上不住地掃射。

“你胡說什麽呀?”趙柏嘴上硬,心裏卻虛,心想:“這老妖婆是不是發現了我什麽?”於是他裝著生氣的樣子,又坐了下來。

鄭春英把嘴巴貼在老公的耳朵上,低聲說道:“我想盡快促成他們倆的事兒。”

“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去,問我幹啥?”趙柏厭惡地把老婆推開。

“哎?這叫啥話?他不是你的兒子? 

趙柏一臉焦急,不住地看手表,心裏狠狠地罵道:“這個王八羔子故意扯臊,想把我拖住。”他想發怒,可是轉而又想,發怒更容易引起她懷疑,不如順著她點。於是,他轉怒為悅,笑著說:“好,好,你有啥好辦法,說說我聽。”

“進寶在男女之間的那種事兒上不太懂,我想教教他。”

“怎麽個教法?”

“給他看錄像帶。”

“什麽?你瘋啦嗎?”趙柏仿佛聽見了噩耗,驚恐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這是教唆他犯罪?”

鄭春英所說的錄像帶是指淫穢黃色的錄像帶。國門一打開,隨著新鮮空氣,也吹進了一些西方有教養的人們早已厭惡透了的瘴氣。淫穢黃色的東西也在其中,起先是錄像帶,後來是光盤,像幽靈似的在陰暗角落裏出沒,鑽進了酒吧、發廊、旅館、娛樂廳,也飄進了一些家庭。俗話說,臭味相投。這種低級的東西自然很受低級趣味的人和暴發戶的青睞。警方手握法律鐵掃帚,不斷進行掃黃,時不時銷毀淫穢黃色的東西,依法懲處傳播者,但這種東西東像蒼蠅一樣,仍在一些肮髒的地方繼續活躍並繁殖。

“可把你嚇的。”鄭春英不以為然地說,“你真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你別怕,此一時,彼一時,你不要用舊眼光看待今天。況且我們一不是販賣黃色錄像帶,二不是傳播黃色的東西,因此你兒子不會像你那樣去勞改。”

“即使這樣,作為母親,你也不應該讓兒子看那些東西。”趙柏一本證經地說。

“可把你正經的!什麽黃色的?那是性教育,你懂不懂?”

“那你自己看著辦吧。沒別的事兒了吧?沒有,我走了。”趙柏像個小偷,抓起皮包,慌忙拉開門,溜掉了。

鄭春英打開衣櫃,摸索了老半天,找出了一個黑色塑料兜子,裏麵裝的盡是黃色錄像帶,從中挑出了兩盤。

趙進寶臥室裏有一部21英寸的電視機和放像機,平時放學後,他就躺在床上看電視或電影錄像。

那天早上在戶外散步時,他佯裝頭昏,抱了姬慧,牽著她的手走了那麽一會兒,心情激動不已,體內的某種液體內瘋狂地奔流,幾乎要把全身的脈管衝破,頭疼腦暈病仿佛突然消失了,晚上睡得很香,美夢一個接一個地做。他夢見自己是個無憂無慮的孩童,在花叢中追逐蝴蝶;在小溪裏抓摸魚蝦;在幼兒園玩耍滑梯;突然又變成中學生,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在嬉戲;和姬慧擁抱,把她緊緊攬在懷裏,感到全身麻酥酥的。霎那間,姬慧變幻成一條小鯉魚,從他的懷裏掙脫開跳到小溪裏,一眨眼便不見了……

他非常沮喪。

這時,鄭春英悄然推開兒子的臥室門,把錄像帶放在他的電視機旁,正要轉身走離,兒子在夢中大聲叫道:“姬慧!姬慧!”

她被兒子的突然叫喊嚇得激靈了一下,像個被發現了的小偷,心髒狂跳起來,趕緊轉身要溜走。

趙進寶睜開眼睛,發現母親正要出門,噌的一聲坐了起來,不高興地問道:“媽,有事兒嗎?”

鄭春英一邊關門一邊說:“你爸買回了兩盤新錄像帶,挺好看,你抽時間看看。剛6點,你再睡一兒吧。”

趙進寶重新躺下,不一會兒又進入夢鄉。

姬慧晚上很長時間沒有入睡,想著白天趙進寶對她的行為,懷疑他是裝病,故意對她非禮,感到很委屈。她回想起餘媽告訴她鄭春英對兒子說的的話,又聯想起鄭春英那天對她說的話——“我們進寶比你大1歲,19了。你們年齡差不多,一定能談到一起。”——和說這話時的狡黠神態,開始明白鄭春英讓她專門護理趙進寶的目的。

她打心眼不喜歡趙進寶,對他沒有任何好感,覺得他呆頭呆腦,笨的像一頭豬;對趙柏和鄭春英也沒有好感,覺得他們低俗而霸道。她心想:“他們的錢再多,我也不願意做他的媳婦。”

她自言自語地說:“怎麽辦呀?”

餘媽睡覺很輕,略有響動就會醒來,因此姬慧的輾轉反側和自言自語,她聽得清清楚楚,意識到姬慧遇到了麻煩,八成是和趙進寶的關係問題。

次日早晨,餘媽幾乎和姬慧同時醒來,像往常那樣邊穿衣服邊閑談。

餘媽問道:“你昨夜沒有睡好,是嗎?”

姬慧說:“躺下很長時間睡不著。”

“有啥心思,能不能和我說說?”

姬慧很想把趙進寶對她的行為和餘媽說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覺得這事兒,別人不好說什麽,於是搖搖頭,敷衍道:“父母身體不好,我很掛念。 

“還有沒有別的事兒?”餘媽望著姬慧關切地問道。

姬慧遙遙頭,表示沒有,一邊整理自己的床鋪。

餘媽見姬慧不願意說,也沒有再問,拿起笤帚掃自己的床鋪。

沉默了老半天,姬慧說:“餘媽,今天上午我要去看我妹妹。”她說完,就去向鄭春英請假。

鄭春英正拿起提包準備出門,沉吟了半天,板著麵孔說:“去吧,早去早回

來。”

姬慧去惠惠娛樂廳找姬歌,想向她傾訴自己的心聲,可是沒看到她,卻遇見了喬鈺。

喬鈺所在的玫瑰娛樂廳,因為老板娘涉嫌暗地裏組織賣淫活動,被查封。她通過姬歌的引薦在惠惠娛樂廳找了份雜務工作。她身穿紅色旗袍,留著齊耳的短發,顯得線條柔和,體態豐腴,。她拉著姬慧的手,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一口氣把姬歌的近況告訴了她。

“姬歌很忙,一點時間也沒有。” 喬鈺說,“她在娛樂廳工作一天,晚上常常在農民工業餘文藝隊排戲。因此我們也很少在一起談心。上周她告訴我,她正在練歌,準備參加北京電台的比賽。今天她輪休,刁帥剛剛把她叫走。”

“你知道她啥時候回來?”姬慧問道。

“說不準。有事兒嗎?我可以轉告她。”

“沒有別事兒。我隻是想看看她。”

姬慧想從喬鈺口裏了解一些姬歌和刁帥的關係,於是換了個話題,問道:“刁帥常來找她嗎?”

“是的。他幫助姬歌練歌。近來幾乎每天來找她。”

“你看他們倆的關係怎麽? 

“很難說。”

“我們倆離的遠,很少見麵,因此不知道彼此的近況。”

“人們在私下議論,刁帥追得她很緊。”

“姬歌的態度呢?”

“這事兒她沒跟我說,我也不好問。不過,覺得她不那麽熱心。”

姬慧告別了喬鈺,看看手表,快10點了,她決定先去驚鴻酒家見見李毅,然後再回去。

不料老馬師傅告訴她說:“李毅被老板炒了魷魚,昨天就走了。”

姬慧聽了吃了一驚,問道:“李毅出了啥錯?”

“沒啥錯。隻是,隻是……”老馬師傅說話吞吞吐吐。

“隻是啥?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為啥被炒了魷魚?”

“——這個嘛,……我不好說。”

“他去了哪兒,你知道嗎?”

老馬師傅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姬慧感到很鬱悶。

她回到鄭春英家,餘媽正準備午飯,趙進寶在自己的臥室看電視。

餘媽把嘴巴附在姬慧耳朵上說:“這家人真惡心!”

“怎麽啦?”姬慧不解地問道。

“老少都看黃色錄像!”

“啊!”姬慧驚地目瞪口呆。

“鄭春英和她老公,時不時關起門看黃色錄像。我發現了好幾次。今天上午你走後,趙進寶連早飯也沒顧得吃,一直看。”

原來,趙進寶睡醒來,餘媽告訴他,姬慧請假出去了。他感到百無聊賴,想起母親給他送來的錄像帶,於是打開電視機和放像機,插入錄像帶,頓時屏幕上出現了赤條條的男女,纏繞在一起,發出領人銷魂的呻吟……

趙進寶先是一愣,接著心驚肉跳,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向他襲來,他感到渾身奇癢;一種粘糊糊的液體從下體湧出,頓時感到像微微醉酒在空中飄蕩……

他好像著了魔,瞪大眼睛,閉住呼吸,張著嘴巴,呆呆地盯著屏幕,顧不得把音量調低,錄像帶傳出的肉麻的喊叫聲非常響亮,在起居室幹活的餘媽聽得清清楚楚。

直到姬慧回來,趙進寶才關掉了放像機。

吃午飯時,黃色錄像鏡頭在他的腦際一個接一個不住停地閃過。他精神亢奮,滿臉通紅,目光貪婪,幾次偏過頭瞅姬慧,樣子像隻餓狼。姬慧隻顧低頭用餐,一邊想著心思,沒有發覺他的異樣目光。坐在對麵的餘媽卻全然明白。

平常午飯後,趙進寶和姬慧到戶外溜達一會兒,才回來睡午覺。那天姬慧放下飯碗,正準備和他到戶外去,不料他說:“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出去,你給我讀讀小說。”

趙進寶躺在床上,姬慧在門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問道:“今天讀啥小說?”

趙進寶想了想,說:“小說沒意思,我不想聽。你隨便給我念點東西。”

姬慧從靠牆立著的小書架上拿出一本體育雜誌,翻開找文章。趙進寶突然坐起來說:“那本雜誌沒意思。我們看會兒電視吧。”

姬慧把雜誌放回原處,打開了電視機。

電視正在播送午間新聞。

沒看兩分鍾,趙進寶厭煩地說:“我不喜歡看新聞節目。把電視機快關掉。煩死了!我們說說話吧。”

姬慧趕緊關了電視機。

趙進寶從床上坐起來,瞪著眼睛瞅了姬慧足有三分鍾,把她瞅得心裏發慌,兩頰緋紅。為了掩飾窘態,她低下了頭瞅著地板,耳畔響起了餘媽的話:這家人真惡心,老少都看黃色錄像。她想,趙進寶的目光像惡狼,一定不懷好意,要提放他使壞。

過了一會兒,趙進寶問道:“你上午幹啥去了?”

姬慧沒有回答,她感到趙進寶的問話聽起來很不舒服,好像監視著她,限製著她的人身自由,心想:“幹啥不幹啥,是我的自由。你沒有權利這樣問我。”

“我在問你呢。上午你幹啥去了?”沒有得到姬慧的立即回答,趙進寶心裏很不高興,說話的語氣很粗魯。

“有點私事兒。”姬慧的語氣裏透出了不快。

趙進寶見姬慧不想告訴他,也就不問了,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像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似的,伸出右手搔了幾下頭皮。他覺得,姬慧像一隻熟透了的桃子,散發出讓人垂涎欲滴的芳香。身邊放著這樣的美味的東西不吃,是對不起自己。他身上感到一陣奇癢,真想像黃色錄像的鏡頭那樣,撲上去剝光她的衣服。然而,他色心有餘,色膽不足,隻是心裏衝動,手腳不給配合,像痙攣似的僵硬。他深呼吸了幾下,極力克服恐懼心理,正要像餓狼捕食般地上去抱姬慧,餘媽在起居室大聲說:“姬慧,出來幫我一下!”

餘媽的話像一聲霹靂把趙進寶嚇得幾乎昏厥過去。

姬慧應聲出去幫餘媽幹活。

不一會兒,姬慧又回到趙進寶臥室。

趙進寶說:“我們下一會兒跳棋好嗎?”

於是他們開始下跳棋。

趙進寶心思根本不在下棋,而想著黃色錄像中不可入目的鏡頭,一連輸了兩盤棋。

姬慧發覺,趙進寶下棋時,心不在焉,雙手不住地顫抖,走棋子時故意碰她的手,於是建議道:“你不舒服,就休息一會兒吧?”

“沒事兒,再玩一會兒。”趙進寶嘴唇哆嗦著說。

他們又下了一盤,這次姬慧故意走錯,結果趙進寶贏了。

他連打了幾個哈欠,閉起了眼睛佯裝睡著了。

姬慧說:“瞌睡,上床睡去吧。”

“不瞌睡。我頭昏。”趙進寶眯著眼睛說,“你扶我一把。”

姬慧站起來抓住趙進寶的胳膊,要把他扶在床上。

趙進寶忽地一下站起來,就勢一把將她拉到懷裏,按在床上狂吻,一邊哼哼吱吱地呻吟道:“你真好!我喜歡你!我愛你!我這就要你……”

姬慧雖然一直警惕著,但沒有想到趙進寶竟然會突然襲擊她,一時嚇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過了片刻才回過神兒,於是開始激烈地反抗。他像死豬似的把她壓在身下,大嘴巴像個膠皮碗死死地扣在她嘴上,她感到呼吸困難,身子不能動彈,好不容易掙紮著抽出一隻手,抓住他的頭發拚命地揪扯。他隻好把嘴巴移開,同時騰出一隻手去摸姬慧的胸脯。她趁機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喊:“餘媽,救命!快!快!快救救……”

餘媽在廚房忙活,聞聲放下手裏的活計,立即推開趙進寶臥室的門,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趙進寶隻好鬆開姬慧。

 

 

 

 

 

 

 

 

 

 

 

 

 

 

 

 

 

 

 

 

 

 

 

 

 

 

 

 

 

 

 

第二十三章

 

 

   那天吃午飯時,喬鈺見到姬歌說:“你姐姐上午來找過你。”

   “她沒說有啥事兒嗎?”姬歌問道。

   “她隻說好長時間了沒看見你,想你了,想看看你。”喬鈺說,“她很關心你和刁帥的關係。”

“你和她怎麽說的?”

“我隻是說,刁帥常來找你,幫你練歌。看來他對你追得很緊,你對他不甚熱心。”

姬歌聽了沒說什麽,隻是抿著嘴笑了笑。

喬鈺疑惑地望著姬歌,說道:“你到底是什麽心思?我們是朋友,你可不能瞞著我呀?”

“我沒有過多的想別的。”姬歌笑了笑說。

喬鈺見姬歌不想說,就再沒有追問。

姬歌心想:“姐姐她肯定有事兒,否則她不會突然來找我。到底是啥事兒呢?”她急著想知道,於是決定立即去找姬慧。

姬慧沒有來得及告訴姬歌工作變動,所以姬歌徑直去了驚鴻酒家。老馬師傅告訴她,10多天前姬慧被老板抽調去護理他兒子去了。

姬歌想起李毅,想讓他帶著去找姬慧,於是說:“我想見見李毅。”

老馬師傅說:“他不在這兒了。”

“你知道不知道老板家住在哪兒?”

“知道。離這不太近。不過我可以用自行車帶你去。”

“那就謝謝你了。”

“沒關係。我們都是打工的,需要互相關照。”

姬歌正要舉手去敲趙柏家的門,開門嘩的一聲從裏拉開了。餘媽手了端著一簸箕垃圾出現在門口,驚愕地打量著麵前的人,問道:“你們找誰呀?”

姬歌說:“我是姬慧的妹妹,她在嗎?”

   “她剛走。”

   “她沒說啥時候回來?”

   “她辭掉了工作。說要去找你。”

姬歌心想:“姐姐肯定有特殊原因,不然不會這麽快就辭職。”但她沒有問餘媽,說了聲“打擾了”,就轉身離去。

老馬師傅一聽說姬慧辭了職,感到很驚詫,頭腦迅速做出反應,猜測她辭職與李毅被炒魷魚可能有關係。他想:“如果是這樣,一定是由自己的這張自由的嘴巴引起的。” 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深感自疚。

李毅離開的前一天,老馬師傅一邊配菜,一邊對他說:“你小子心靈手巧,學得很快。”

“多虧恩師教誨。謝謝師傅。”李毅謙遜地說。

“現在別說空話,等你當了老板,別忘了我就行了。”

“看你說的。我永遠忘不了師傅的教誨。再說,咱們都是伺候人的,哪能當上老板。”

“這可說不定。政府先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你很年輕,腦子好使,有出息,有機會成為這一部分人的一分子。”

“但願借師傅的吉言。”

“哎,你跟姬慧的關係到了哪個地步了?”老馬師傅突然換了話題。

李毅微笑不語。

老馬師傅接著說:“姬慧是個好姑娘,腦子好用,賢惠能幹,心靈手巧。 娶上她,你如虎添翼,不愁當不了老板。”

“你說的不錯,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唉,像我這樣的窮打工仔,誰能看得上呢?”李毅唉聲歎氣地說。

“你小子想向我打馬虎眼,是不是? 你以為別人都是傻瓜?你們的關係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你別瞎說。”

“你小子不承認?常言道,隻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

“你們師徒倆說什麽呀?”鄭春英突然出現在他們跟前,狡黠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亂掃,“能不能讓我知道?”

“沒啥。我是和李毅開個玩笑。”老馬師傅不以為然地說。

“別瞞著我。你們以為我是個聾子?”鄭春英說完,耷拉著臉子走開了。

鄭春英聽到了老馬師傅和李毅談話的內容,心裏很不舒服,冷笑了幾聲,心想:“窮打工子,想得倒美。姬慧要做我的兒媳婦兒。你瞎攪和什麽?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越想越生氣,醋勁大發,勃然大怒,覺得李毅好像是她自己的情敵,咬牙切齒地自語道:“把他留下來是個禍根,像把狼留在羊圈裏,定會出事兒。”

第二天早上剛上班,鄭春英把李毅叫到辦公室,冷冷地說道:“進來生意不怎麽好,我們要減一些員工。配菜師隻有老馬師傅就夠了。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你今天就可以走了。”

李毅感到很突然,但並不驚奇,因為鄭春英很霸道,看見誰不順眼,就找借口炒誰的魷魚。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被炒魷魚的原因,二話沒說,接過血汗錢,就走出了辦公室。

鄭春英到底為什麽炒李毅的魷魚?姬慧為什麽辭職?其間有什麽內在的聯係?老馬師傅百思不解,隻是隱約感到,與鄭春英聽見他和李毅那次談話有直接關係。

老馬師傅把姬歌送到汽車站,分別時說:“等我打聽到李毅的消息,設法告訴姬慧。”

姬歌發現老馬說話時,語氣透出了幾分抱歉,於是問道:“李毅不是在這裏幹得很順心嗎?怎麽也辭職了?”

“他不是辭職,是被老板娘炒了魷魚。”

“聽我姐說他很能幹,怎麽被辭掉了?”

“他是很能幹,為人誠實,腦筋又好。我們那個老板娘是個混蛋,眼裏揉不進沙子,半點也不容人,看見誰不順眼,就炒誰的魷魚。”

“他怎麽得罪了老板娘?”

“這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她那天偷聽了我和李毅的閑聊。”

接著老馬師傅把他那次與李毅閑聊的內容向姬歌簡略地說了一遍,末了他抱歉地說:“這事兒也怪我多嘴。”

姬歌推開宿舍門,看見姐姐坐在她床邊,高興地叫道:“姐!你早到了?”

“我剛到不一會兒。”姬慧說,“喬鈺告訴我,你去找我了。我們倆正好在路上錯開了。”

她提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遞給姐姐。

“你怎麽辭職了?”姬歌坐在姬慧對麵的一個方凳子上,眼裏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姬慧把自己辭職的原因詳細地敘說了一遍,憤憤地說道:“這家人老少都不地道,不正派,卑鄙低俗,惡心得很。像他這樣的人家,金錢堆成山我也不稀罕,半眼兒也不想看他們。”

姬歌點頭讚同,接著把老馬師傅告訴她的話說了一遍,說道:“老馬師傅說,一有李毅的音信就告訴你。”

姬慧聽了才明白李毅被炒魷魚與自己有關,說:“我一直琢磨不透,李毅幹得很好,怎麽突然被炒了魷魚。原來與我有關,他實在冤枉。我對不起他,”她的語氣裏透出了歉意。

“也不是你的過錯,有啥對不起他的?姬歌不以為然地說。

“你說的不錯,我沒有直接的責任,但他被炒了魷魚是因為我。我心裏不好受。”說著,姬慧眼眶濕潤了。

姬歌聽了姐姐的話很受感動,說:“你的心地真善良,純潔得像一朵潔白的蓮花。”

姬歌以為姬慧為李毅的辭退難過,僅僅是因為她心地善良,她並沒有完全看到姬慧的深層思想,因此也沒有解理她的心境。她還不理解,當一個女人真正愛上一個男人時,最明顯的表現是在乎他,心疼他,為他的成功而自豪,為他的困難而著急,為他的幸運而欣慰,為他的不幸而難受。姬歌對刁帥雖然喜歡,但並沒有過這種感受,隻是仰慕他的勇敢、英俊和才華。

過了一會兒,姬慧背過臉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我我們活的真不容易呀。”

“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姬歌問道。

“我還沒有來得及想呢?”

“要不我和我們老板娘說一說,讓她行個方便,先在這兒幹著,怎麽樣?”

姬慧隻是沉吟不語。

姊妹倆的談話中斷了好長時間。

姬慧雙手捧起臉頰,靜靜地坐著,陷入了沉思,她在考慮下一步的打算。她一時感到很迷茫,好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前麵橫著萬丈深淵,隨時就會掉進去,粉身碎骨。她突然想起了李建京老人的話:……北京與別處一樣,絕不是隻有觀音菩薩的天堂,也有魔鬼,各式各樣裝扮成觀音菩薩的魔鬼。你們要多幾個心眼兒。”

“你在想啥?”姬歌望姬慧問道。

“我想找李建京老人。”

“這麽長時間了沒聯係,也許他不在北京了,即使在,也許不在那個單位幹了。北京這麽大,找一個人像大海撈針。”

“我試試,也許能找到。我還有他留下的電話號碼。”

“即使找到了,他也是個打工的,也幫不了我們多少忙。”

“你說的對。但我找他的目的,不是讓他幫我什麽忙。”

“那為了什麽?”

姬慧想找李建京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想碰一碰運氣,看能不能了解到一點李毅的線索。她記起李毅和她說過,他父親也在北京打工,是個搞建築的。李建京和李毅都是陝西人,也許他們認識,即使不認識也沒關係,和他談談也有好處。

然而,她沒有說出心裏的全部想法,隻是說:“我想和他談談想法。”

姬歌說:“那你就在我這兒休息幾天,調整調整心緒,一邊尋找李建京老人。”

姬慧按照李建京留下的電話號碼打了幾次電話,每次都占線,後來好不容易打通,電話那頭粗暴地說:“我這裏一百多人,你要找的人也不是什麽頭頭腦腦,誰認識他呢?”說完,電話嘎然掛斷。

既然打電話找不到人,姬慧決定親自去找。

一天早晨,天空陰沉,空氣悶熱,知了拚命鼓噪,好像是要下雨。

姬慧走出了惠惠娛樂廳,上了一輛公交車,在北京火車站換了乘車,等趕到了豐台區,太陽到了中天。

豐台區滿目都是建築工地,大吊林立,,機器轟鳴,塵土飛揚,一片繁忙景象。

她身著穿藍色連衣裙,肩頭挎著那個上初中時用過的退了色的紅書包,看上去儼然像個中學生。

她來到一個工地,站在寬敞的大門旁,向裏張望。

滿載鮮土的大型翻鬥車一輛接著一輛從工地駛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掀起漫天的塵土,嗆得人睜不開眼,喘不過氣。

翻鬥車駛過去,姬慧正要走進工地打聽,一個50多歲的門衛攔住了她,正色道:“姑娘,請留步。裏麵施工,不能進去。你要幹什麽?”

姬慧說:“我想找個人。”

門衛問:“找誰?”

“這兒有沒有一個叫李建京的工人?”

“這個工地上有七八十個工人,我哪能都認識?”

“能不能讓我進去打聽一下。”

“不行。你沒看見那個牌子?”門衛用手指了指門旁立著的一個巨大的警示牌,上麵寫著:施工要地謝絕參觀。

姬慧接著去了好幾個建築工地,都被門衛拒在門外。但她不甘心,決定繼續找。

她晚上住在一個小旅館,一連找了三天也沒有結果,感到很失望,準備回姬歌那兒去。

第三天下午4點多,她一臉沮喪,拖著疲倦的身子,沿著人行道向汽車站慢慢走去。

“姑娘,請留步。”

姬慧聞聲駐足,隻見路旁蹲著一個老人,鶴發童顏,銀須飄逸,麵前地上鋪著一張八卦圖。

姬慧一看便知道,這是算卦先生。她從來不信算命,因此見是算命老人,便要離去。

算命老人又說:“姑娘,看來你有心思,你辦事未如願,是嗎?”

算命老人的這句話發生了效力,吸引姬慧。她感到有些驚奇,於是走到他跟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有心思?”

“這麽說,我說對了,是嗎?請抽個簽兒吧。”

姬慧俯下身子,從算命老人手裏的竹筒裏隨便抽了一個簽兒,遞給他。

算命老人接過簽兒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哦,滿載希望而來,一腔失望而歸。心急辦事,事不隨心。若要事稱心,切記別灰心,待到明天來,一定會隨心。”

算命老人的一席話,說得姬慧臉上的陰雲頓然消失,露出了燦燦的微笑。她掏出錢包拿出5元錢,賞給了老人,然後轉身又回到了旅館,決心明天繼續出去尋找。

對於迷信的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完全是心理起作用。算卦切命古來有之,並不完全迷信。《周易》是博大精深的中國國學,精辟地論述了八卦,現代人很少能讀懂。三國時諸葛亮之所以能神機妙算,是因為他英明過人,懂得天文地理,精通兵法,掌握《周易》,善於分析,知己知彼。如今中國大小城市,路邊道旁到處可以看到算命先生,這些人隻是哄人騙錢,哪裏還有懂《易經》的人?那位給姬慧算卦的老人,隻是憑自己的漫長人生經驗,觀顏察色,發現姬慧神情沮喪,步履沉重,必定心中有不如意之事,因此敲著邊說了一番鼓舞姬慧的話。

第四天一大早,姬慧就出去尋找。她來到一個建築工地,站在大門旁向裏張望。隻見人們三三兩兩從一排工棚出來,手裏拿著餐具,向食堂走去,不一會兒返回工棚,每人一手端著一盒兒玉米粥,一手拿著用筷子穿起的一串兒饅頭,看上去好像一串兒白色的糖葫蘆兒,空氣裏彌漫著玉米粥香味,誘人食欲,令人唾液。

有兩個年輕人走出大門,一人嘴裏叼著一支紙煙,發現姬慧,放慢腳步,瞪著眼睛瞅。

姬慧鼓了鼓勇氣,上前問道:“二位大哥,我想打聽個人。”

“打聽誰?”他們停下腳步。

“你們認識不認識一個叫李建京的農民工?”姬慧問道。

他們搖了搖頭,嘻嘻地笑著走開了。

接著,又出現了有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著,從姬慧身邊經過。她攔住一個約摸50多歲的人問道:“大伯,你好,請問你認識不認識名叫李建京的農民工。”

 “沒聽說有這個人。” 他瞅了瞅姬慧,走開了。

就這樣,姬慧一連問了十多個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認識。她開始感到失望,決定回去,正要轉身離去,看見大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些人,人越聚越多,不一會兒聚集了一大群,怒氣衝衝,人聲鼎沸。

隻聽人們嚷嚷著:

“老板的心忒黑!”

“拖欠我們的血汗錢快半年了。”

“今天討不上,我們怎麽辦?”

“上街遊行去!”

“對,我們到天安門廣場去遊行!”

“去中南海!”

     ……

     “大家靜一靜,讓李師傅說話。”

隻見一個50多歲的人從人群中擠出,他身著黑褲白衫,衣褲汙泥斑斑;身高足有185,虎腰熊背,體格強健;濃黑的劍眉下,閃著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

姬慧向前走了幾步,站定豎起耳朵聽。

李師傅站在大家麵前,大聲說道:“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我們離鄉背井地來到這兒幹什麽?”

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打工。”

李師傅說道:“不錯。我們是來打工。可是我們為啥來打工?”

大家立即應答:“為了掙錢,養家糊口。”

“大家說得好!我們起早貪黑,並命幹活,不到一年用我們粗大的手建起這麽一群樓房!”李師傅說著,伸出右手指著前麵一群正在拆除腳手架即將脫穎而出的樓房,“老板的腰包錢塞得鼓鼓的,快要撐破了;開著高級轎車,吃喝嫖賭,過著花天酒地生活。可是我們的血汗錢,他一拖欠就是一年半載;我們差不多每天就著鹹菜啃饅頭、喝玉米粥,半碗煮白菜裏很難見到幾個油花兒。這很不公平。我們的人權受到了侵害。我們多次上訪,都毫無結果。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們不能忍受了。大家說麽辦?”

立即爆發出一陣海濤般的呼喊聲:

“到中南海遊行示威!”

“把我們蓋起的樓房推倒!”

“把狗老板抓起來!”

……

等大家靜下來,李師傅接著說:“大家說的辦法,都不可取。老板拖欠我們的工資。我們上街遊行,向誰示威?中南海沒有欠我們的血汗錢呀。把建好的樓房推倒,抓起老板,這都是幹犯法的事兒。我們農民工是講理的、有覺悟的人,要用法律維護我們的權益,絕不做違法的事兒。”

大家問道:“那你說我們怎麽辦?”

李師傅反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麽?”

大家齊聲道:“要血汗錢。”

李師傅說:“對了。我們的目的是盡快要上拖欠我們的血汗錢。從今天起,我們一邊罷工,一邊找老板講理。”

大家都讚成李師傅的說法。

    ……

等人群散去,李師傅走了工棚。

姬慧心中突然生出了希望,心想:“這位李師傅好像是李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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