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弟弟的哀思

我的小弟弟走了，走的 太突然，太倉促，以至於我有做夢的感覺。大弟弟打電話說小弟弟在醫院，是腦梗，和我商量該不該做手術，我說看大夫是什麽意思，雖然大夫不會說的直接，但還是聽聽他們意見中的傾向性。當後來決定作手術時，已經來不及了。 聽到大弟弟一聲“ 他走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本以為打過去電話，會聽到“手術很好，正在恢複期”。誰料到會是這樣。本想回去見最後一麵，考慮到簽證路程等來不及，隻好放棄。隻得托付大弟弟費心送送他。 這幾天情緒低落，心很痛，真想有個地方能大哭一場。做事很傷心時，就出去，開車無目的轉轉，沿著鄉間小道，開著開著不自覺眼淚就流出來了。 小弟弟小我一輪，整整十二歲。按理說四十多，不到五十，平日也沒聽說過他有什麽毛病，以為他身體還不錯。還是我們粗心，沒有督促他去作作檢查。他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憑力氣吃飯，靠忠厚處人，這幾十年來兄弟一場，從來沒有和我爭執過什麽，哪怕一次。不知道是他尊我為大哥，還是那是他的本性。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吧。 一輩子也從來沒有向我提過任何要求，哪怕是一次。平常，如果我主動幫襯他一些，也從未拒絕。不知道是他的自尊心很強，還是出於對大哥的體諒，可能二者都有吧。 多少年了， 他在老家和弟媳一起奉伺著身體有病的老母親，無怨無悔，從無二話。聽說曾經和老母親開玩笑說，“如果不把你侍候好了，你兒子會不答應的。” 我媽就問，“你不是我的兒子？”他隻憨憨的笑笑。 他們夫妻和睦相處，幾乎沒有聽說過有什麽大爭執，肯定沒有過爭吵。弟媳也是通情達理的賢惠女人。我從沒有聽說過她和我母親有過高聲說話的時候，更不用說什麽吵架。她們的婆媳關係在我老家被人誇為難得的典範。說實話，我弟弟走了，我才深深的感覺和體會到兄弟之間的情感的珍貴。想想，過去每次回家，和他坐下來交流感情的，說說心裏話的時間太少太少，總覺得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現在才知道和他說說心裏話是多麽奢侈的事，是再也不可能了。說實話，他走了，我才感覺到他在我一生中是多麽重要。小時候媽媽要幹活，我得看著他， 自然也給他喂過飯， 抱過他逛街，大概從沒有打過他， 甚至沒有大聲的訓斥過他， 因為他很聽話，很乖，但不是乖巧，是那種忠厚的乖。隻記得他小的時候會拿他開玩笑，例如說如果他不聽話就會不要他什麽的。現在想想哪種話也不該對他說，說那樣的話，很可能會引起他的自卑感，或者傷他的自尊心。他小時候，媽媽沒有多少奶水給他， 所以他不得不從小（幾個月吧）就學會吃飯。 我記得我吃母乳吃到大約四歲，當然我小的時候媽媽年輕， 生他時媽媽年齡大了。 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小時候吃媽媽的奶太多，以至於到他該吃奶的時候，媽媽沒有了奶水。就是說我小時候吃了本該屬於他的奶水。當然這隻是我有時的胡思亂想。那時候，家境不好，他很多時候隻能穿我們穿過的舊衣服。但是從來沒有什麽不高興，更不要說什麽怨言。吃飯的時候，和叔叔家一塊一大家子十幾個人，按照家裏的習慣，總是從大到小依次盛飯，他當然是最後一個端到飯碗。會不會等我們第二次盛飯都吃完了，到他該吃第二次的時候沒有了？可能會有的，雖然我沒有印象。也就是說吃不飽飯最有可能的是他。那時候我大概從沒有關心過他吃飽了沒有，也許是我小時候很不懂事的原因吧。我上大學時，他剛剛上小學吧，每次學校放假回家， 記得他都很高興看到我回來，當然全家都會高興的。 那時候他很小，我回家也從沒有帶給他任何東西，他依然是那麽興奮的期待著我的回家。 雖然我那時也沒能力給他買什麽東西，但是至少應該能帶給他些不用花錢買的東西吧， 例如學校裏的筆記本，海報，彩色紙張什麽的。 可是我從不記得我這樣做過。但是， 他一如既往的叫我大哥， 而且叫的那麽親切。現在想想，我應該是多麽的慚愧。 最讓我現在難以釋懷的是， 那時候我從大學回家，很少過問他在小學裏的學習情況。隻記得檢查過幾次他的作業。 想想那時候我幾乎已是成人了， 還沒有足夠的關心他， 特別是他在學校的學習情況。如果我那時能花些力氣輔導他的功課， 他能考個什麽學校，也許他如今的狀況會大不一樣，也許就沒有這次不幸。是不是我年輕時候太自私了一點。來美國後，隻是到很晚的時候才想到是不是應該辦他們移民美國，雖然有了行動最後由於種種原因沒有成功。如果很早就辦他們移民美國，現在他也可能會是另一番生活情景。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正像我妻子批評我的那樣，我這個做大哥的很不及格。 他走了，走的匆忙，走的幹脆，走的幹淨，連一個托付都沒有，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我不記得他一生穿過什麽時尚的衣服，有過什麽特別的愛好和享受。勞累一生，含辛茹苦的撫養兩個孩子，任勞任怨，在家操持家裏地裏，忠厚寬容，應酬各種不得不應酬而自己又不善於應酬的關係。無怨無悔，在家侍奉年邁有病的老母親。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他在家裏的一切奉獻，我怎麽能夠遠離下父母，怎麽能安心在異國求學，工作和生活。這麽說，我欠他的不少。弟弟，哥哥沒有盡到作哥哥的責任，也沒辦法償還你對哥哥的好，對哥哥的寬容。隻有盡力照看好你的兩個兒子。 好在他兩個都是有出息的孩子，都在正道上努力著。你就放心的去吧，放心的休息吧， 你也太累了。 哥哥.2014年 8月，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