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真理之艱難：評介電影《發現阿爾塔米拉壁畫》
廖康
今天，我們都知道西班牙的阿爾塔米拉山洞壁畫在考古學、人類學和藝術上的重要性。但在看這個電影（Finding Altamira，2016）之前，我沒有想到這個偉大的發現竟然經曆過那麽艱難的曆程才為世人承認。教會的反對，愚蠢教士的詰難，妻子的懷疑，還有科學家的傲慢與偏見致使這一發現被否認並漠視了23年之久。而且發現者的父親桑圖奧拉（Marcelino Sanz de Sautuola）也沒有想到，最大的阻力並非來自教士們的愚蠢，而是來自同行們的傲慢與偏見。
那是1879年，業餘考古學家桑圖奧拉帶著他八歲的女兒瑪麗亞探索當地人剛在他莊園發現的一個隱秘山洞。瑪麗亞走進山洞深處，發現了許多壁畫：臥息和奔跑的野牛，風格古樸、造型準確、色彩赭紅黢黑、明暗對照深淺有度，即便是業餘人士也能夠看出壁畫的藝術非同尋常。桑圖奧拉找來一個畫家鑒定其藝術價值，得到肯定。更重要的是，桑圖奧拉根據找到的石器認為這些壁畫可能是舊石器時代的作品，可能有上萬年之久（後來科學家用鈾釷定年發現這些壁畫是兩萬至三萬五千年前畫的）。那樣的話，人類智能的發展就要比當時科學家的認定早得多。
教會認為上帝造人不是那麽久遠的事，幾個愚蠢的教士率先反對桑圖奧拉的看法。其中一人還違背教規，把桑圖奧拉妻子在懺悔時說的話用來登報指責她丈夫。但這種卑劣的做法反讓妻子怒而站到丈夫一邊。一向在電影和電視劇裏飾演英王及英俊騎士蘭斯洛特的Rupert Everett在此片中剃光了頭，扮演那邪惡的教士，他那一副壞樣，簡直讓人認不出他原本的帥叔形象。這可不僅是化妝師的功勞，更應歸功於他的演技。美貌的伊朗演員Golshifteh Farahani扮演既愛丈夫，又心存疑慮的妻子，她把這角色的轉變詮釋得絲絲入扣。桑圖奧拉由Antonio Banderas飾演，他也一反以往生龍活虎的形象，塑造出一位恭謙而又一往無前的鄉村業餘考古學家、一個溫和的丈夫和慈祥的父親。導演是曾經執導著名電影《烈火戰車》（Chariots of Fire）的Hugh Hudson，他不愧是大手筆，卻又不乏舐犢情深的展示。同樣值得稱讚的是電影的實地攝影，把西班牙北部的自然風光、山鄉景色拍得異常幽美，攝影José Luis Alcaine讓我覺得那些美麗的壁畫就應該在這美麗的山鄉出現，而這麽幽美的地方真不該有人惡鬥。
然而人類社會往往不那麽美，而且美還會引人嫉妒。愚蠢還好對付，難對付的是同行的傲慢與偏見。桑圖奧拉的論文發表後，滿心歡喜地去裏斯本參加學術會議，與同行討論這一重大發現的意義。但恰恰是他崇拜的史前史專家卡赫達伊克（Emile Cartailhac）和考古學家莫爾蒂耶（Gabriel de Mortillet）作梗，他們連看都沒去看過那個山洞就斷然否定這個發現。他們僅僅根據山洞裏無光，而用火把照亮必然在洞頂留下煙垢，但是洞頂和壁畫上並沒有煙垢，而且那些壁畫的顏色顯得很新鮮，就想當然地斷定那些壁畫是桑圖奧拉雇人偽造的。如何解釋洞頂沒有煙垢？結局如何？我相信讀者看電影時自己得知會感覺更有意思。這電影唯一讓我覺得可以挑剔之處是小女孩瑪麗亞的幻覺：壁畫上的野牛活了起來，衝入她家……盡管做得很逼真，我認為那特技與影片的寫實風格相左，對內容也未增補益，不如無有。
2017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