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溪穀原本是米國戲穀南端的一塊荒蠻之地,雜草叢生的山丘上,希希拉拉地點綴著幾頭邁不動步的懶牛,一條時斷時續的小溪歪歪扭扭地穿穀而過。就是這麽一個怎麽也不能叫人把它和銀溪聯係在一起的地方,居然被一個叫做“誰和我”的開發商 相中,架橋開路,載花種草, 圈地造園。愣是把個荒山打造成了富人區。還起了個動人的名字-長青屯兒。
這屯子造的很是氣派,鐵絲網圍的邊兒,屯口兒還設了小崗樓兒,進了屯兒一溜兒的消息樹列隊歡迎您。自留地上不種糧食,不種菜,光養草皮和沙坑兒。挖個池塘不養魚蝦,不放鴨,專供父老鄉親涮著玩兒。處處蓋的是紅磚封頂兒,膠泥抹牆的大瓦房。對於大半年都是黃草滿坡的死穀,它可算得上是依山傍水的世外桃園了。很快地,死穀新貴們便蜂擁而至,亦發把個屯子襯得有模有樣。真可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俺們是俗物自是不敢比什麽仙啊龍啊的,沒的衝撞了神靈,折了陽壽。尤其是屯口的小崗樓兒甚是煞人。但“近赤者朱,近墨者黑”的古訓還是記得的,向地主老財靠攏的夢也是有的。本著“做不成富農,做個佃農也是好的”的精神,俺們用全部家當換了一角小瓦房,半窪薄田,幸福的成了屯子的一員。
進了屯子,才發現那池塘,和沙坑兒是個聚寶盆,月餉年敬的不少吃,俺們就不必和富農們搶著給它送銀子了,全當是看個西洋景兒也不錯。物質文明雖然缺了一角兒,但精神文明可是不能放鬆,這就要發動群眾。 說起俺們那條巷子的群眾,可還真有些個人物。
林老板是俺們緊鄰,祖上是在滬做大買賣的,小資情結最深,常常為了鄰裏的活動經費出謀獻策。且燒得一手正宗上海本幫菜,正是”新好男人“的典範。剛進穀的時候,林老太爺,林老太太也同住,散步見到總是含喧問好,謙和有禮,真可謂“富而禮”。現如今林老太爺,林老太太年歲大了衣錦還了鄉,剩下林老板一家四口兒,最近又新整治了房子,這小日子過是越發滋潤了。林太太溫文而雅且生得一雙好兒女。林公子,還是結發的小兒便已子承父業-深習算帳的絕巧,把個珠算撥的披啪響,競賽拿了頭籌,真是家學淵源。林小姐更是生得優雅淑賢,彈的一手好琴,還會一個腿兒站了用腳尖兒跳舞。
張員外家住在靠巷口兒的宅子裏,那可是秦都名釀-杜康酒的傳人,很有秦人的豪爽好客。常常糾結了鄉人,聚眾喝酒,吃肉,耍錢,摸牌。把個巷裏的娛樂事業搞的紅紅火火,遠近聞名。連遠在十裏八鄉外的村民都攜全家慕名而來,可真應了曹公,孟德兄的《短歌行》“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張員外雖然好口兒酒肉,五戒也破的差不多了,可張老太太是信佛的人,張員外又是孝子,這積德行善的事兒可是少不得:賭局裏,牌桌兒上,張員外常常給大夥兒散個錢,斷個後,大有舍己為人的神勇。可謂是”富而仁“。張太太生得慈眉善目,持家有方,不僅把個張老爺侍候得服服貼貼,還燒得一手秦地風味小吃。張家的女公子,更叫人嘖嘖稱奇,小小年紀便畫的一手好畫兒,更有武鬆打虎的膽兒。
張宅斜對麵,可不得了,住了鄉裏的地產大亨-劉老爺。京城人士,四十開外,留小平頭兒,為人穩重,做生意誠信至上,童叟無欺。在牌桌兒上,劉老爺也及有牌品,運籌唯握很有大將風範。可謂是“富而德”。劉太太纖細高挑,小鳥依人,夫唱婦隨,和劉老爺真是神仙眷屬,二人世界富貴白頭。
自古便有“百萬買宅,千萬買鄰”的說法兒,有芳鄰如此,又不用千萬之金,俺們真是占了大便宜。尤其是俺們當家的,承了他家老太爺的秉性,最好串門子,哪兒有人群上哪兒擠,哪兒有熱鬧往哪兒鑽,隻可惜如今這世道兒,不興有保長了。不然他準能拎了個破鑼,一邊敲著“天幹物燥,小心燭火”,一邊東瞧西望的挖掘新聞。要說起對新聞的愛好,那可是能追溯到俺們當家的孩童時代,他家老太太家教嚴,平日不得看電視除了晚上洗腳的時候,那會兒子就隻剩下新聞聯播了,害得他除愛看新聞聯播之外,還一直落下了個洗腳特慢的病根兒。過了而立之年的他,對新聞的愛好是以日巨曾,光是看新聞已遠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他還要時時為自己創造挖掘新聞的機會,讓人驚歎的是他常常能把象倒垃圾,拿信,澆花,這種簡單得五分鍾之內就可以完得成的個人行為,變成一個需要非半個鍾頭而不能完成的群體活動,更不用說去鄰家拿送東西的這種美差了,那可是他的強項。俺們當家的不僅對所有的新鮮事物都有著濃烈的興趣,而且還生性好學。孔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更何況俺們數鄰聚居,焉能無師哉。俺們當家的擇張員外而從之,經常在牌桌上切磋學問,增長知識。他少時讓老太太拘著,長到若冠之年還隻會玩兒個拉大車,但怎耐得天生的一個五毒具全的胚子,學起耍錢,摸牌的,悟性奇佳。隻是牌品不端,常偷看鄰座的牌。好在鄉人都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不與之計較。
鄰居嗎,自是要互相往來,有事幫忙,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燒菜臨時少了油鹽醬醋,蔥薑蒜瓣兒什麽的,隻要招呼一聲兒,立刻後院籬笆牆外,就有人送貨上門了。誰家要是燒了什麽拿手好菜,定要裝上一盆請街坊鄰裏也嚐個鮮兒。但很快地,這種在開門關門之間或籬笆牆上傳來遞去的落後生產方式,已不能順應二十一世紀穀民們對信息時代的想往。為了發展鄉裏的電訊事業,林老板和俺們當家的一合計,發覺向電話公司和電視公司納兩份兒月貢,即不經濟實惠,又不能充分發揮俺們高科技產業精英的智慧。俺們當家的立刻自告奮勇在孫府建立了IT中心. 把無線的網絡利用到了極至,各種信號源源不斷地傳到了林府,並以無線的電波創造了多次蹬門造訪的良機,還冠以提供24乘7全天候服務的美名。嚐到了”團結就是力量“的鄉人們,興奮之餘,又成立了NETFLIX一條龍,流水線式的作業程序。由張員外挑頭兒簽字畫押,訂了一年的NETFLIX,林老板掐指一算,定下了最佳CD周轉期-以最少的資金創下最高的利潤,俺們隻要幫著選CD就成了。有了這許多CD,俺們當家的又以生產隊放電影為名,創造了”MOVIE NIGHT“的集體活動。趕上節氣,場子裏大甩買。俺們當家的趕著大車,載上俺們三四個小媳婦兒走集去。餘下老公們看家教子。鋪子裏,哪哪是人,幹嗎嗎擠,當家的幫著排隊,拎包,派大用場了。真叫個:傍晚歸來,衣滿倉,高高興興把家還,曲道酒樓萬家香,全家大小都來聚,把盞言歡,盡開懷。酒足飯飽意未盡,茶話寒舍秀新裝,男女老少齊上陣,新衣新帽新鞋襪,大豬小豬樂番天。
日子一天天地過, 飯一口口地吃, 一不小心, 俺們便稀裏糊塗地在屯子裏窩了八年, 成了名副其實的老鄉。初夏的黃昏, 田梗上聚著三三倆倆, 納涼的鄉人, 最後一綹夕陽透過婆唆的樹影, 舒舒懶懶地灑在綠油油的草場上, 把整個屯子攏在一捧安逸的薄霧之中。晚風初起, 微涼, 清新, 沁滿了夏的氣息. 伴著蟲蛙的鳴唱, 空氣中淡淡地飄來幾絲林小姐的琴聲, 俺和老伴兒慢步其間, 幸福的笑著。
後記
以此文獻給全體長青屯兒的穀民。正是因為有了行行色色的你和我, 才使這個屯子變得不僅美麗, 而且親切, 可人. 文中人物姓名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