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撰。萬勿對號入座) 琳達是在瞄見安妮夫婦光彩照人,親昵輕鬆地走進聖誕晚會大廳的那一刻才後悔的。“我不該來”是她的第一反應。琳達出門時還想過今天應該穿的正式一些,甚至已經試了她新買的淺灰色尼子褲和黑色的很束腰的長尼子大衣。想到路太滑不好配鞋,也才穿了羽絨服。 看得出,安妮夫婦象真正的美國人一樣,今晚是做了精心修飾的。安妮新做的頭發尤其顯眼,鬆軟地紮在腦後,一片嫵媚。“哇塞!”相熟的人一邊發出驚歎一邊紛紛圍上去。琳達沒去,她和一位西人婦女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漫天飄雪的天氣,心裏卻在懊惱為什麽自己總是在應該略勝一籌的地方敗下來。“我可以不跟你比工作,但我可以跟你比生活。生活中“優雅”的那部分本該是屬於我的呀!” 更多的時候琳達是優雅的。得體的外形配著得體的時裝,舉手投足透著涵養透著嫵媚,加上她那頗富質感的嗓音,是會讓男人喜歡女人生出些嫉妒的。她所在的城市每年聖誕、春節的晚會上都有中國小留留們的表演,尤其是保留節目旗袍秀一出場,人們總會想到琳達的身材琳達的意韻。 照著常人的理解,以琳達的條件,她確也不該與她視野之內的女人有什麽比較有什麽爭扏,但她似乎又永遠處理不了自己工作中的同事關係。她不想吵架,但她會常常生氣。直到有一年她那學識與外貌同樣儒雅的老公對她說“別幹了,我寧願養著你也不想再聽你說你那些煩心的事了”。上班的那些事還真讓人窩心,也許相父教子倒也不失為一種選擇,想到這,她也就索性不再工作了。 回家了也好。畢竟出來久了,生活圈子不小,除了國內來的,台灣、香港、新加坡,加上不時邀請的幾個老美,一幫女人也是時常走動著。但她心裏知道,她最介意的是國內來的幾位,最讓她內心起伏的也隻有原在國內就已相識的安妮。她老公偶爾也會問:“你跟安妮比什麽呢?看著倆人挺好,其實心裏勁勁的。”琳達否認說“沒有呀,沒比啥呀! ”琳達著實也難以理解自己究竟是在跟安妮比什麽,為何比,這繚亂不去的心緒又從何而來?女人都這樣嗎?她不知道。今天臨來前她還和安妮通了電話的,倆人有說有笑,安妮既是慫恿又是嗔怪地說琳達不去秀秀魔鬼身材實在是令人惋惜,琳達心想我終有勝你之處也就小有得意地來了。 琳達和安妮幾乎每天都有電話,通話內容幾乎涉及生活的所有,有耐心的請教,有不經意的炫耀,無論聊多長時間,琳達銀鈴般的笑聲就如同背景音樂,自始至終。可放下電話,她心裏卻總有一絲隱隱的惆悵。有時候她也會袒露自己的空虛袒露對安妮的羨慕。她常對安妮說“工作著是美麗的,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好。”也說“怎麽大家一起跟著貓貓媽學做菜,我就永遠不如你呢?”“照相也是,你說我的審美我的相機差過你嗎?可拍出的東西怎麽就不如你呢?”對安妮勸慰說“你就是闊太太的命,你忘了你網上的粉絲有多少了!” 琳達臉上高興,心裏是存疑的。網絡太虛就不說了,這些年來,她很難確認老公同意她不再工作的深意,“這究竟是愛我的成份更多還是忍著我的成份更多呢?忍耐是一種比淡漠更可怕的東西,況且他忍又能‘忍’多久呢?”她也希望能與老公有一些深入地交流。每逢長假,她都會建議去外州或者國外,甚至還曾建議不帶孩子,說這樣“方便二人世界能開誠布公地談談”。 盡管這些努力至今沒有什麽結果,但這並不妨礙琳達在任何一個公開場合讓所有在場的人感到老公是多麽愛她。雖如此,她又不希望看到老公與安妮接觸,他們輕鬆安然的談話方式已經讓琳達很有些受不了。琳達出身苦些,但畢竟是讀了書的,是有文化的人。她常常略帶羞澀地誇耀,當年她讀研時是如何含情脈脈地告訴老公“唯有去美國才能挽救我們的愛情”。當然她非常清楚那時候她說的其實是:“你以為你不去美國我還會嫁你嗎?”那時的她,聲色俱厲,很是有些無情的。 聖誕前老公回國了。老公要回國說了有幾年了,邀請單位不少,多次來信,態度誠懇,答應的條件也都不錯,但次次都讓琳達擋了。這次老公鐵了心不想聽她的,理由居然是“回去陪陪衰老的父母,再不回,也許就晚了。”還說“可以兩地分居,你不想回就呆著”。 結婚這麽多年,這是老公在大事上第一次堅定地違拗了自己,令人難以捉摸不能回答自己的是這種違拗究竟預示了他心理上的何種變化。老公走了幾天了,否則無論如何她會拉著她的英俊丈夫參加這種應酬,她知道她清高優雅的位勢更多地正是老公給她帶來的,這早在她來美國的當晚就從前來賀喜的那些女人的眼神中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晚會上,一個人的琳達有些孤獨也就有些落寞。這時候的琳達似乎多少有一點醒悟,她驚異地覺察,她的身份既不是宋思明的太太也不是海藻,多年以來她的優雅是比她們的愛情更加不堪一擊的,她想她甚至可以忽略老公的高薪,但她無法忽略優雅。畢竟“優雅”是她心理優勢的最後製高點,是風吹浪打時聊以自慰的最後安頓,沒了老公沒了愛,“優雅”就沒了附麗的空間,就沒了自在的底氣,如此一來,我又如何“優雅”的起來又如何麵對安妮? 想到這些,琳達的眼睛離開了舞台,她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滑出眼框了。 “幹嘛呢?”安妮遠遠地走過來。 “看你和老公膩歪呢” “上網八卦下網八卦,這麽熱鬧的演出不看,看我倆幹嘛?” “你倆真好,挺羨慕的” “別酸了,盡整些沒用的。我包了你老公喜歡的木耳餡包子,軟乎乎的,可惜他走了,晚會完了拿去一籠回家自個兒吃吧。”拍拍琳達的肩,安妮走回自己的座位。 這時候的琳達嗓子很緊,是真哭了。 2010-0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