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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藝術家---旅意隨筆之三

(2009-07-17 08:52:05) 下一個
街頭藝術家
旅意隨筆之三

廖康


我喜歡意大利各大城市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們的街頭藝術家:唱歌的、奏曲的、跳舞的、演雜耍的、畫裝飾畫的、不一而足。倒不是他們的水平有多高,一般說來,他們跟中國那些沿街賣藝的也差不多。我主要是喜歡那自由、熱鬧的氣氛,沒有政府人員來管束,不象美國和中國,連這些掙小錢的民間藝術家也不放過。尤其是美國,這麽富足,裏根總統卻正兒八經地聲稱要征收餐館服務員小費的國稅。真丟盡了泱泱大國的臉!意大利為這些街頭藝術家提供生存空間,也促進了旅遊業,豐富了健康的夜生活。而且,還為現代波西米亞人(Busker)——即有天才並甘願為藝術獻身,卻沒有機會在正式舞台上一展才華的青年人——造就了表現自己的機會。

佛羅倫薩有很多狹窄的街道,不能走車,但又比威尼斯的街道寬得多,而且兩旁的建築高得多,為街頭藝術家提供了音響絕佳的歌壇。我就是被那優質的音響和娜塔麗婭8226;魯普珊斯卡婭(Natalia Lopushanskaya)動聽的歌聲吸引過去的。她正在唱卡西尼的《聖母頌》(G. Caccini’s Ave, Maria)。這首歌不象古諾和舒伯特的《聖母頌》那麽有名,那麽經常演唱,但我覺得更好聽,而且更難唱好。娜塔麗婭那一聲“啊——”就把我攫住了。別小看這平直的“啊”,它可是歌唱家的試金石。耍花腔時高高低低,變化多端,隻要唱得出來,一般聽眾很難判別誰唱得優劣。可這幾乎沒有高低和強弱變化的“啊”,任何外行都能聽出誰的氣用得不勻,音量控製得不穩。稍微用點心聽她唱,雖然這聲“啊”是平直的,但決非單調枯燥。其中的細膩、深沉的感情,我無法用文字來形容。

我被歌聲牽過去,就走不開了。好在我的兩個兒子也喜歡聽她唱,我們聽了一首又一首,有比才的《哈巴涅拉》、葛式溫的《夏日時光》、舒伯特的《小夜曲》、唐尼采蒂的《偷灑一滴淚》,還有民歌《重返索蘭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以前從未聽誰把這支俄文歌曲唱得如此動情。跟她一聊,才知道她本是基輔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畢業的學生,獲得過烏克蘭最佳歌手大獎。

然而,藝術的道路太窄,能登上頂峰的隻是極少數幸運者。一些和她同樣有才能而又獻身藝術者便走上了街頭藝術這條路。她的男友拉手風琴伴奏,和她在歐洲各大城市流浪。每到一處,他們便選定一恰當場所演唱。無論聽眾多少,也隻唱半天,另外半天用來遊覽城市,參觀美術館和博物館。他們所需不多,也不受人控製,自己還出了兩張CD,聽眾喜歡他們的演唱,就給點錢,甚至買張唱片。不給錢,認真地欣賞一陣,他們也很滿足。“存在即是被感知。”他們深感自身的價值每天都得到實現,而且他們每天都在享受別人度假時才能享受到的一切,覺得很幸福。

的確,他們堪稱是為藝術而藝術。一般街頭藝術家每演完一段,便伸出手來向觀眾要錢。但他們的手風琴盒就在地上放著,你願意給就給,不給也無所謂。娜塔麗婭演唱得十分投入,麵部表情、手勢和身心都隨歌聲和樂曲波動。顯然,她比任何人都更欣賞這些歌曲,主要是為演唱而演唱。男友安納托尼8226;葛利舒克(Anatoliy Grischuk)隻是默默地拉琴伴奏,毫不與她爭鋒。但我後來在他們的唱片上聽到一段手風琴獨奏,那樂曲所需的超難技巧完全融入了他歡快的情緒和隨心所欲的發揮之中。我明白了,娜塔麗婭為什麽會和他一道流浪街頭、奔走天涯。

隨後幾天,我們在車裏反複播放他們那兩張唱片,卻沒有產生審美疲勞。美,原來是可以這樣無窮無盡地循環,並在欣賞中,在想象裏,不斷再生。

2006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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