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驢=屁股:英美詞匯差異趣談
廖康
不知您納悶過沒有,ass明明是毛驢嘛,怎麽美國人用這個詞,意思通常是屁股?後麵要是再加上hole,一般可不是指身體器官,而是罵人了。而且,由於這個意思太通俗,您要想說毛驢,就不得不另選一個詞donkey,免得讓人家覺得您口腔不衛生。記得在英國沒有這個麻煩。但當年在英國學習,我是首次出國,體內抗精神汙染的疫苗還在起作用。兩年下來,在英語係拿到了碩士,可愣是連一句罵人話都沒學會,我甚至不知道那f打頭的四個字母的動詞是什麽意思。但有一個詞,在我腦子裏留下了隱隱約約的印象,那就是arse,這可不是聽來的,是在斯威夫特那篇《書之戰》裏讀到的:“Do you think I have nothing else to do but to mend and repair after your arse?”(Battle of Books by Jonathan Swift, 1704)查查字典,果然如此,原來這“啊”音到了美國經常變成“唉”,arse聽上去就成了ass了,以訛傳訛,毛驢就成了屁股。
關於英語的英美差異,蕭伯納說過一句笑話:“美國和英國是被同樣一個語言分開的兩個民族。”(America and England are two nations divided by a common language.)且不說語音不同,這句話:A lorry of rashers was driving on the spaghetti junction when it fell off the flyover,您就是把它寫出來,拿給老美看,我敢保證,也沒幾個人看得懂。敢情lorry是大卡車,rasher是鹹豬肉,spaghetti junction 還不算太難,美國人也這麽叫那橫七豎八的路口,但是管立交橋叫flyover,他們可跟不上英國人那想象的翅膀!
英國人的想象力有時候還真豐富,您再看這句:“Watch out, mate, there’s a Jam Sandwich behind that lollipop lady.”老美都糊塗了吧?您的英國哥們這是叫您當心哪:那位保護兒童過馬路的女士身後有輛警車。您問這話從何說起呀?您沒看見嗎?那女士手裏拿著個巨大的棒棒糖,噢,不是糖,那是讓您停車的牌子。您再瞅瞅那警車,白不呲咧的,一圈橘黃,不像果醬三明治嗎?可我最喜歡的詞兒,還得算sleeping policeman;不是我開車不守規矩,老盼著警察睡著了。這個詞兒啊,就是美國人說的speed bump,夠形象的吧?可您要是跟美國人說:Slow down, mate. There’s a sleeping policeman ahead,他準保犯糊塗。
英國人的詞匯可絕不是都這麽形象,有的真讓人莫名其妙。訂旅館,您準保要碰上en-suite,那就是帶廁所的房間。這是最可能把老美鼻子氣歪了的奢侈,旅館的房間還有不帶廁所的嗎?美國的大車店motel也沒有共用廁所那一說呀!怎麽著?用上這麽一個法國字,就多收錢呢?什麽世道! 不過,那兒的老板娘一般都挺熱情,挺會關心人的;就是她們的話有時候難懂:“It’s rather chilly today. Won’t you put on your pullover and muffler?”人家可不是說您汽車上的消音器呢,pullover是套頭的毛衣或絨衣,muffler是圍巾。您要是沒聽懂,客氣的話,應該說:“I beg your pardon?”可千萬別像美國人那樣說:“Pardon me.”那是英國孩子不小心當眾放了屁才說的話。
按說,人家的語言,再難以想象,咱也得學呀。其實,那些詞兒並不比咱們教老外“抱怨”之類的詞匯更難學,那才是滿擰呢!生詞還好辦,不懂您就查,就問唄。最怕那些您自以為認識的字,架不住它換了地界,詞義就變了。美國人在英國下館子,人家要是問您:“Do you care for some afters?”您可別不懂裝懂,那是問您要不要來點甜食。吃完了,您跟人家要帳單,得說bill,可千萬別說check;否則,服務員八成會納悶:“你小子又吃又喝的,怎麽還跟我要支票?噢,你是問我收不收你的支票吧?”英國人到美國來,要是問哪兒有power point,他多半不是要計算機軟件,而是找電源插座呢。他要是在餐館裏要serviette ,服務員準保反問他:“Servie-what?” 我們這兒管它叫napkin!
這些小詞兒,誤解了也就是一笑了之。可有個很普通的詞table,曾經讓老英老美爭了個臉紅脖子粗。在一次國際會議上,英國人想討論一項提議:“Let’s table the proposal.”老美詫異道:“Why should we table such a great proposal?”說了半天才弄清楚,原來table作為動詞,英國人的意思是“放在桌子上討論”,而美國人的意思是“擱置”,正相反。人家法國人說了:“我們明白英國人,也明白美國人,就是他們之間交流有問題,需要翻譯。”
英國人還喜歡大題小作(understatement)。當年,克什米爾戰爭打起來的消息傳來,英王輕描淡寫地說:“We’re not pleased at the news.”我的一個英國朋友特別喜歡中國食品,無論我請他吃什麽,他都恨不得撲上來、吞下去,但他總是憋著那饞蟲,攏著哈拉子,拿腔拿調地跟我說:“Hmm, I won’t say no to that.”有情景,有上下文,這種大題小作並不難理解,但要是猛不丁地冒出個自以為熟悉,卻是人家謙遜的詞匯來,很多人都會誤解。我一哥們曾在電話上給英國人做過翻譯,對方說是從home office 打來的,那不就是自個兒家裏的辦公室嗎?有什麽值得說明的?可他越譯越覺得不對勁兒,對方分明是個政府官員呢!稀裏糊塗地譯完了,後來跟我聊起來,他才明白,敢情那電話是從英國內政部打來的。
那位說了,英國人有時候也小題大做,屁大個後院,她們愣管它叫garden!誇張就誇張吧,可他們管急診室叫什麽casualty,這不是嚇唬人嘛?幹脆叫停屍房算了!還有一個詞才可恨呢!明明是私立學校,他們卻叫它public school。這可能讓所有的外國人都犯懵:約翰牛可真牛氣,公立學校怎麽這麽少,這麽貴!其實英國的公立學校比比皆是,根本不要錢。
實際上,不光是美國人到英國有語言差異的問題,英國人到美國也得當心。買煙的時候,您可別說fag,這在美國一般都是罵人話。您也別管橡皮叫rubber,在這兒得說eraser;我當年學廣播英語時,有個例句:May I use your rubber?初到美國,我照本宣科了一次,鬧了個大紅臉。幸虧我是跟一位男生借橡皮,要是女生,非告我性騷擾不可。其實在英國,安全套也有個別名,叫Rubber Johnny,但簡稱取了後麵的 Johnny。喜歡郊遊、露營的主兒得記住了,在美國,球鞋叫sneakers,手電筒是flashlight;您要是說trainers 和torch,非讓人誤解不可。想找提款機,您要是問cashpoint在哪兒,可沒人懂,得說ATM, automatic teller machine是也。您要是內急了,問WC或loo 在哪兒,您就憋著吧!
當然,我這篇小文大大誇張了英美詞匯的不同;寫著好玩而已,您可別當真,以為英美的詞匯真有那麽大差別。其實啊,沒那麽邪乎,我這不是把它們都撮一塊兒堆了嘛。真正困難的,還是英國的口音。英國人到美國還比較好辦,口音和方言跟時間的關係遠比和空間的關係密切。曆史悠久的國家比幅員遼闊的國家口音重、方言多。這兒的人說英語,英國人基本上都能懂。美國人頭一次去英國,尤其是在倫敦東區的大街上,保證會像《新概念英語》裏那哥們兒一樣納悶:“英國人說英語嗎?”要是去了格拉斯哥,得了,您就更找不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