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頭看時,才發現誌強迎麵進來一個女子,穿著一件男式的軍大衣,大衣很長,已經下到她的腳踝,有些破舊,由於沒有係扣子,卻可以看到裏麵頗為豐滿的身材,好比荔枝被不甚漂亮的皮包裹著,裏麵卻是晶瑩玉潤,她的臉也有著荔枝果實一樣的顏色,頭發被一根鬆散的手絹係著,眼睛更是長得如雲似霧,好像隨時有一幅天真的茫然的神情,男人有時候最喜歡這種眼神,當自己誇誇其談的時候,有這種眼神來配合,來做無聲的讚美。
雲帆驚詫於村裏還有自己不認識的這種女人,感覺麵前這女人就像一朵開得寂寞搖曳的茉莉花,雖然不及阿香的嫵媚和輕盈,偏偏別有一種味道,好比滿桌珍肴當中的野山菜,帶著自然的色澤,帶著自然的香味。
誌強見多數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便笑著介紹,說這是村小新來的
待她在誌強旁一落座,潘有為就率先介紹自己,對沒有帶名片表示遺憾,還把小梅小菊的名字報了過去,手指雲帆的時候,頓了頓,問道:“你們認識嗎,需要我介紹麽?”
王茉如雲似霧的眼神望向雲帆時,雲帆才慌張地說不認識,介紹自己是
王茉淡然一笑,說算是認識吧,因為
紫薇不滿地對誌強努努嘴,說:“你看,爸爸就是偏心吧,辦公室裏隻放老大的照片,無論怎麽看,我的照片也比老大的漂亮呀。”誌強辯解說大哥隔得遠,回來的次數少,爸爸想他是應該的。
雲帆清楚父親以自己為驕傲,在別人讚他教書有方的同時,還會讚一句教子有方,想起自己的種種,不禁慚愧萬分,好在很快就開了酒席,上了菜,上了酒。
酒是三塊一斤的老白幹,入喉火熱,伴有絲絲辣意。
酒的故事很多,有雲長溫酒斬華雄的豪氣,有孟德煮酒論英雄的佳話,有太白醉酒嚇蠻書的傳奇,有東坡杯酒問明月的憂思,更有阮鹹與豬同飲的放浪,有劉伶因酒而亡的輕狂。有的人因酒亂性,有的人因酒生情,剛強的人在酒麵前會變得軟弱起來,自卑的人在酒麵前會變得自信起來。勞累了一天的農民,晚上會就著一撮花生米或是一碟土豆絲,喝上幾杯,將一天的辛苦融化在酒裏,將來年的希望融化在酒裏;新戀的年輕人,會對著一彎殘月或是幾簇繁花,喝上幾杯,然後飄飄然地踏在幸福的雲端,強說著:愁,愁;苦吟的詩人,會撓著蓬亂的頭發,或是對著身穿青布衣裳當壚賣酒的姑娘,或是對著牆上花影風中竹梢,喝上幾杯,此時的酒成了他那情神飄逸的詩歌的發酵素;古來縱橫天下的豪客,誰不曾身佩利劍,手捧陳酒,高歌著:“醉臥
英雄不病酒,就象美人不多愁一樣,總有些許遺憾,雲帆不是英雄,但是病酒,比千古來多少英雄還病酒。何況兄弟姐妹在旁邊,何況發小交好在旁邊,何況還有神秘的美麗的陌生的女人在旁邊,他更沒有理由不喝酒,更何況不要自己花錢買酒。隻有在這裏,在這時候,他才不用去想明天,明天多遙遠。
新郎新娘來敬酒時,他已經快醉了,找潘有為喝酒,潘有為敗下陣去,找賀小梅喝酒,小梅初時推托不會喝酒,結果,三杯過後,小梅麵色不改,雲帆已經神誌不清,誌強要幫他擋酒,被推了一個趔趄,紫薇要跑去搬父親來約束,被他摁回了椅子上,小梅等人亦是勸他別喝了,唯獨王茉兀自低頭喝茶,恍若不見。石榴一進來,就說表哥今天真給麵子,雲帆自然要再來三杯,春生不勝酒力,石榴要代勞,也被雲帆阻止了,逼春生喝到第二杯時,他再也控製不住喉頭的酒水湧動,準備衝出房子去解決,被腳下椅子一拌,摔將下去,手搭在誌強肩上,頭伸到了王茉那邊,隨著哇了一聲,酒水傾巢而出,盡數噴濺在王茉那件軍大衣上。
眾人驚呼一片,雲帆也酒醒了大半,口角流涎,怔立於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小梅與紫薇皆掩鼻側身,倒是小菊掏出隨身的紙巾去遞到雲帆手中,石榴與春生也是尷尬萬分,誌強滿臉通紅,搓著手喃喃自語:“這咋辦呢?這咋辦呢?”
遇此變故,王茉也是始料不及,聞到一陣惡臭,心裏作嘔,倒沒有形之於色,居然還能擠出一絲笑容,對著眾人說沒關係,酒醉的人吐出來就好了,才不致傷著身子。石榴放了酒杯,忙不迭地給王茉陪禮,一邊幫她脫下大衣,一邊說放在這裏,改天洗幹淨後再送過去。雲帆見王茉脖子上亦是殘留一些穢物,心中更是惶恐,恨不能遁跡天涯,將手中紙巾遞將過去,一句對不起的話也說不出口來,隻是怔怔地望著王茉,小菊再塞紙巾過來時,也不知道接住,倒費得小菊舉手幫他擦拭嘴角,那小姑娘自然也羞紅了臉,好在平素為人大方熱情,覺得此刻應當幫忙,心下自是一片坦然。誌強早跑出去取了毛巾過來,石榴便接去幫王茉擦拭,嘴上倒也勸王茉不要責怪表哥,全是自己不好,沒有擋住表哥和春生的對酒。雲帆父親亦是趕過來,免不了對雲帆一頓喝斥,回頭又
王茉說反正自己酒足飯飽,不要掃大家的興,自己先回去衝洗一下,明晚鬧洞房之際,算上自己一份。雲帆此時方才開口,問她是不是住在校內,待王茉應了是,便說要送她回去,略表歉意。王茉自是不願,說難得石榴大婚之日,他當表哥的應當繼續留下來熱鬧熱鬧才對。雲帆說自己再也不能喝了,出去吹吹冷風才會酒醒。雲帆父親也怕他繼續出洋相,滿口讚成雲帆送王茉回去,還說從這裏到學校,要經過那一大片墳地,一個女人家應該有所害怕。
王茉早聽過那片墳地的傳說,譬如文革時曾有個男子夜間經過那墳地,碰到一個受傷女子在地上,要他背去求醫,男子心地善良,立馬背著那女子朝街上的診所跑,跑到街上的時候,街坊都問男子跑什麽,男子說要救人的命,街坊說你明明背的一塊木頭呀,男子不信,放下來一看,果然是塊木頭,還明顯是塊棺木,將緣由說與街坊聽,街坊都說遇鬼了,男子便回家請了端公來,用桐油將那塊棺木煆燒,冀望斷了那女鬼的魂魄,然而,男子回家後,未過幾日,終究生病死了。村裏人自然相信是女鬼奪了那男子的命,後來請老端公去那墳地捉鬼,老端公在墳地轉幾圈後,口中念念有詞,用一束茅草係在一棵苦楝子樹上,說是逮住了女鬼,過些時日,那女鬼自會散了冤魂,於是,村裏傳開了一個新的說法,有某人半夜路過墳地,回頭開時,見到一雙紅腳板跟著自己,隻有一雙紅腳板,看不到腿看不到身子,自己走時那腳板也走,自己停時那腳板也停,出了墳地才不見蹤影,那人回家後出了一場大汗,也是沒過幾天就一命嗚呼,村裏人認為鬼的身子和頭是可以分家的,老端公係住了頭沒有係住身子,可惜那一年,老端公也去做鬼了。
如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