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是決計不好意思提著這些禮物回宿舍的,怕的是劉星星他們看到了,不知如何解釋。心裏更是不明白黃教授的態度如何,還暗自糟糕就此暴露了目標。邊走邊揣測是不是禮輕根本代表不了情意重。這送禮好比拿漂亮話去奉承女人,原本應該多多益善才是,更要別出心裁,那些師兄當年想到了食用油這個附帶品,自己還送一些什麽好呢?
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了黃教授看電視的兒子,何不從他身上著手?就象農村那些追求女孩兒的小夥子,一定要先討個丈母娘的歡喜。師兄當年的想法落伍了,小孩子長大了當然他在家裏才是老大,看來送禮也要與時俱進。稍微發揮一番,雲帆後來總結出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學生送禮要代表老師本人的愛好要求,要代表他老婆的根本利益,要代表他小孩子的發展方向,以此作為立校之本,及格之基,畢業之源,並且要順應家意,與時俱進,不斷地修正和發展這偉大論述,如果老師是女老師,老婆就可以換成老公等等。此番經驗,一經傳授,很多師弟師妹無師自通,甚至發展為“四個代表”的思想,譬如這個老師上有高堂的情況,更有同學發展為“五個代表”的思想,提出一個嚴峻的問題,如果這個老師還有一個過往甚密的女同事呢?這大概是雲帆一輩子作的最有意義的一次總結吧,總算張雲帆不死,也有後來人。
華山一條路。既然這麽想了,也就這麽去做,雲帆又去超市買了一個上百元的玩具,一咬牙,還增加了兩條三五牌香煙,阿香給的五百元也象是被拐賣的婦女,暗恨自己完蛋了。
再一次敲開黃教授家的門時,黃教授換了睡袍,睡袍長得差點拖在地上,簇擁著一個禿頭,有些寺廟裏方丈的味道,臉拉得更長,象睡袍一樣長。雲帆照樣把禮品奉獻到牆角,還奉獻著笑容,先不管黃教授的表情,直接將玩具遞給那小孩子,小孩子也沒有道一聲謝謝,劈哩啪啦地拆包裝。這一拆直樂得雲帆破了的心又縫起來,有商店的老婆娘看到顧客摔壞了商品的竊喜----商店到處貼著損一賠十的字條。
黃教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在學習上有這股堅韌的勁兒就好了。”
雲帆比青青第一次到他家還不自在,躬身道:“我以後一定努力,也不枉費黃老師對我的教導。”
黃教授剛在正在後悔這個學生出門的時候忘記問他的名字了,逮不及格的時候還無從逮起,這一次一定不能漏掉:“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班的?”
雲帆慚愧從來沒有去上過他的課,忙報了班級和姓名,又道:“您就瞧著我這份誠意,讓我知道一下成績吧,哎,這學期一定好好學習。”
黃教授道:“卷子還沒有改呢,不過你的東西,一定要提回去,也別讓我壞了名聲。”
雲帆道:“即使不是為了考試,我也應該來看看您,這點小意思,純粹是作學生的一點心意。”
“不行,小孩子的玩具是多少錢,我補給你?”
“您千萬別說這話,這真是我表示後悔的一點誠意。其實,我給您說實話,我就是因為上學期一直在外麵兼職,錢雖然還賺了不少,就是耽誤了學習。”雲帆開始撒謊。當一個人對你說“說句實在話。”的時候,往往後麵跟的就是謊言,應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道理。
“象你們現在這些學生,有好的學習機會不珍惜,錢是一輩子掙得完的麽?”
雲帆本來想回答“學習是一輩子學得完的麽?”但還是摁住口舌之快,便說:“其實我也是想好好學習,但是家庭貧困,去年爺爺去逝,我中途回去了一趟,所以沒有時間去上您的課,下來又欠了一些債,才想到出去兼職的。不過,以後一定珍惜學習的機會。”雲帆又動之一情,用另外一個謊言來解釋上一個謊言。謊言象是感冒病一樣,容易傳染,倘若他爺爺地下有知,也會感冒得咳嗽。
黃教授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些都隻是借口。”
雲帆佩服他的心思象他的禿頭一樣光亮,隻要沒有涉及到禮物的問題,權且掩耳盜鈴吧。趁熱打鐵地說道:“您先看看我的卷子吧。”
黃教授再問了一次他的名字,從房子裏麵報了一疊卷子出來。雲帆暗自高興成功了一半。
雲帆的卷子就在劉星星的卷子下麵,黃教授瀏覽了一下,搖頭歎道:“差得太離譜了,差得太離譜了,最多有30分。”把筆擱在卷子上,那卷子實在是“慘不忍批。”。
雲帆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陽痿下去了,咬住嘴唇不敢開口。
黃教授又說:“先看看你們班其他人的卷子吧。”雲帆從眾多卷子裏麵象失主指認小偷一樣指出了楊小文和劉星星的卷子。
楊小文得了33分,劉星星得了49分,雲帆沒有想到劉星星的八十分期望貶值得這麽快,直在那裏搖頭,黃教授卻點頭微笑,又拿起雲帆的卷子來改。
黃教授批改得很認真,碰到一個填空題,他說“你看,你看,這麽粗心,這個尾數是7你寫成了1。”雲帆還不明白這是粗心的結果,見黃教授在那個1字前麵添了一橫,馬上明白,連聲說自己粗心的毛病老是改不了,以後一定注意,也幫黃教授來尋找這種粗心的問題。後麵多數是計算題,黃教授把卷子翻過來翻過去地看,遲遲不肯落筆。
雲帆見黃教授認可了那一種特殊的粗心問題,膽氣壯了一些。指著第一道計算題說:“您看,這道題雖然結果錯了,思路還是正確的。是否可以酌情給點分。”黃教授抬頭看了他一眼,落筆寫了一個8分,這樣一路改下去,剩下最後一道大題,他們將前麵的分數加了一下,才48分,黃教授說:“這道題根本就不靠邊兒,叫我怎麽給分?”
雲帆一陣臉紅:“這次您一定要幫我,否則我想珍惜以後的學習機會都不行了。”
黃教授說:“最多可以給3分,還是看你寫了這麽多字在上麵的原因。”
雲帆說:“反正沒有人看,您就發發慈悲吧,一分錢都買不到東西,何況一分分數。”
黃教授說:“誰說沒有人看?這些試卷隨時有可能被教育部的人抽查。”
雲帆說:“抽查到這一張卷子的幾率也太小了吧,何況,抽查的時候您把這張摁下就可以。”曆史上第一次出現了學生給老師做思想工作的事情。
黃教授似乎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用力將煙頭摁熄了,又掏出一支叼到嘴上,好生為難的樣子。雲帆忙湊上去用阿香送給自己的打火機給他點上煙,說道:“您實在要幫幫我,這道題我寫了14行,我看給14分最好。”
黃教授不理,看著他手上的打火機,說道:“你也抽煙?”
雲帆注意到他的眼光,忙不經意地將打火機放到桌子上。黃教授還是給最後一道題隻批了個3分,卻在前麵的總分上寫了個61分。雲帆滿臉詫異,黃教授有些得意地說:“這你就不明白了,如果碰到查卷子的時候,他們有可能看某一道題是否批改得正確,絕不會來累計這個分數,萬一累計,剛好差十分,一個整數,可以歸結為粗心的結果。不過,你可千萬別多嘴,我還不是覺得你可惜才幫幫你,以後一定要努力學習。”雲帆連聲稱是,現在才佩服黃教授,覺得他頭上的頭發實在是掉得有道理。
既然混熟了,也不忘問一下劉星星他們會不會被抓。黃教授道,本來想抓兩個,既然你上來了,他們就溜不掉,否則墜了我的名頭,不足以懾眾,你們雖然畢業了,還有教低年級的學生嘛。
雲帆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不敢多言,雖然心裏有些愧對劉星星,想到他並不會因此退學,不過多交幾百元的重修費而已,也就多了一份釋然。忙起身告辭,黃教授起身相送,雲帆也裝作忘記了桌子上的打火機。
自此以後,每次在學校碰到黃教授的時候,他還會從自行車上下來,問雲帆現在的學習怎麽樣,工作找到沒有,還掏出一支煙遞上,雲帆不敢接,隻是猜測這一支煙是不是那幾條三五牌香煙中的未亡人。
念著阿香這幾日就要回雲南,從黃教授那裏出來後,直奔出租屋,一時高興,還捎了幾瓶啤酒回去。
還沒有進屋就聽到誌強在裏麵嚷:“哥怎麽還不回來?”
雲帆探進頭去問:“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誌強象個孩子似的高興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笑道:“辛苦阿香姐這麽久,總算找到了一份工作,不,兩份工作。”
雲帆問阿香是什麽工作,阿香說找了一個高檔的茶藝館,收青青做傳單的服務員,誌強做踩三輪車去買菜之類的雜工,先將就著吧。誌強插嘴說:“踩三輪車總沒有開車難,和我本行還掛點邊兒呢。”
雲帆用兄長的口吻囑咐他們工作中要小心,別損壞了什麽還要賠償。特別是上下班比較晚,路上要小心安全。
青青端著一盤煎排骨出來,笑著問大家在酒樓裏是不是這樣端菜。阿香見青青身形嫋嫋,笑容款款,由衷地讚了一句好漂亮,說這麽漂亮的女孩兒去那茶藝館裏,定然會成為一塊招牌,即使打爛了盤子,老板也舍不得懲罰。
青青被她讚得臉紅,低頭不語。誌強嚷著這菜好香,等雲帆等得肚子鬧革命了,伸手準備去拿一塊來啃,被青青打縮了手。
菜全部端上來了,頗為豐盛,青青指著說哪些是自己亂整的,哪些是香香姐教的。三人都讚青青手巧,聰明。雲帆給眾人斟了酒,青青推辭不要,誌強說,今天這杯得喝,好好感謝一下哥和嫂子。青青本來為難,但見了自己男人滿臉的興奮勁兒,也就從了。
席間,雲帆找各人碰了杯,說:“如果誌強兩個去東莞的話,求賀小梅幫忙,也許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工作。”
阿香陡然聽得賀小梅的名字,驀地念起前幾日在拳賽場碰到的那個女子,又不好說起自己曾碰到這麽一個同名的人,隻有表示不屑:“什麽求不求的,求人不如求己,那個賀小梅有什麽了不起的?也是你們老鄉?”
誌強幾口酒下去,成了紅臉關公,接口解釋:“賀家兩姐妹在我們河壩可是名人,號稱四朵金花呢。賀小梅更是出眾,在東莞還是什麽經理來著,如果不是香香姐你,說不定我爸還找人說了那門親事----哪個踩我一腳?”
青青發急:“哪裏來的道聽途說。”原是她怕這話惹阿香生氣,暗地裏踩了誌強一腳,沒想到那傻小子竟嚷了起來。
雲帆和阿香明白青青的心思,相視一笑。
誌強會錯了意,忙笑著說:“我可並不承認他們說的什麽四朵金花,按我說,應該是五朵金花才對,青青怎麽也得算上一個。”
青青翻白眼:“嚼舌根子。”
阿香笑道:“青青還得拔頭籌。”誌強和雲帆都附和說是。
青青更是急,嚷道:“你們嫌我的菜做的不好,不用拿這話來取笑我。更何況,我也不是河壩的人。”
誌強忙拉拉她的胳膊,說:“你咋不是河壩人呢?嫁給我後,就是了。”
青青甩開他的手:“誰嫁給你了?”隻顧低頭去吃飯。
誌強發愣,阿香對他說:“還不用你爸托人去說媒,說不定我回到雲南後,你哥就自個兒溜過去了,他那麽自私,怎麽舍得肥水流外人田。”
雲帆耍賴:“兔子不吃窩邊草。”
誌強幫腔:“香香姐放心,我哥絕不是那號人,還有我和青青幫你看著他呢。”
阿香夾起一塊燒排骨塞到雲帆嘴邊,笑道:“不吃草,就啃骨頭吧。”雲帆含住骨頭,嘟囔著:“還是香香疼她--。”話沒說完,阿香已經接著說:“地上還有呢。”
眾人知他罵雲帆是小狗,俱都大笑。青青抬起頭說:“照我看來,河壩的女人,還數王老師第一,當然,香香姐嫁到河壩後,那就不同了。”
阿香撇嘴道:“我才不嫁呢,青青,我們倆別便宜這兩兄弟,哼。”
誌強又在拽青青的胳膊,青青甩開後,笑盈盈地對著阿香應了一聲好,害得誌強隻有拿酒杯去和雲帆碰。雲帆聽得青青提起王老師,再不敢言語,好在酒意可以掩護臉紅逃走。
阿香歎了一口氣,說倘若自己春節不回家,原本有機會見識河壩這些人物,便纏著青青講講什麽賀小梅什麽王老師。青青本來和她們並不熟,便依著訂婚那次的印象,加上自己的想象,嘰嘰咯咯地敘述那賀曉梅長得如何大氣,王茉長得如何秀雅,紫薇何等靈氣,石榴何等豪氣,從河壩的雪說到揚溪河的水,末了,也歎一口氣,說以後回去了,不知那大黑狗還會不會認得自己。隻聽得阿香羨慕不已,轉頭對雲帆說:“以後去你們那裏住得了。”
雲帆昂首,眼望別處:“剛才還有人說不便宜我們兄弟倆,現在後悔了吧。”
阿香伸手擰了他一把,嗔道:“你還是貓兒的尾巴摸不得,瞧我和青青怎樣對付你們兄弟倆。”
誌強忙說使不得使不得,搶著去洗碗。青青不讓,說哪有男人洗碗的,自個收拾起來。
阿香和雲帆瞧著小兩口有趣,笑罷,阿香說,實在不能耽誤了,明天就要回去,問雲帆有沒有空送她。雲帆眯著眼唱道:“送君送到火車站,知心話兒說不完….”阿香瞥一眼在旁邊掩唇偷笑的青青,笑罵雲帆沒有個正經的樣子,也不怕帶壞了弟弟妹妹。
雲帆把誌強拉到門外說話,誌強驚異地問他什麽事?
雲帆低聲道:“阿香明天就要走,我想,我想….”話不說完,希望誌強明白自己的意思。
誌強見他吞吞吐吐地說話,接口道:“你想什麽,想我們也去送她?我們明天就要去上班呀。”
雲帆見他不開竅,打了他一拳:“你真是個豬腦袋,明說了吧,我想今晚和她一個房間。”
誌強摸著腦袋,嘿嘿笑道:“明白了,明白了,難怪青青這兩天說你們早住在一起了,我還不相信。”
“別看青青年紀小,我總覺得她腦子裏裝了很多東西,聰明過你十倍,在外麵可要自己看住,別讓她飛了。”
誌強滿臉鄙夷:“你才瞎說,青青比你們單純多了。”
“我隨便說說,看你把她護成什麽樣兒了。”
“你的意思是讓青青到我房間裏睡,你去睡她的位置?那我去哪裏睡?”
“你不就剛好趁此機會將生米煮成熟飯麽?”雲帆取笑他。
“萬萬使不得,使不得,我們還沒有結婚呢。”誌強惶恐地搖著雙手。
“豬腦袋,願意睡椅子你就睡吧。”
當晚,誌強睡了客廳的長椅子。雲帆和阿香在裏麵的房子,一了這段日子來身體之間的相思之情,好一陣纏綿後,開始竊竊私語地訴說著以後分別的煎熬如何難受,偶爾聽到青青開門出來問椅子上的誌強冷不冷,他倆就在被窩裏會心一笑,及至早晨,雲帆蜷在阿香的懷裏睡得香甜,阿香卻是一夜未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