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心經:那一斧的風情-三十七
(2009-12-02 06:5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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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玉蓮是哪一顆星?
今天是五月一日,城裏的放假休息的日子,村裏卻是最忙的一段時間。
油菜花早零落成泥,全村人幾乎都在田裏割油菜稈,等著把田空出來種水稻。若不是我的腿傷未愈,定然加入了他們的戰鬥行列。
玉蓮念著他們田裏的熱鬧,一大早戴了草帽去幫梨花家收割油菜,她脖子上連著草帽的帶子還是我親手係上的。接近晌午,才回得家來,咯咯笑著給我說田裏多熱鬧,譬如這個田頭的人和那個田頭的人常相吆喝,有的說笑話,有的哼山歌,那些人家的婆娘在半上午的時候會送些糖水到田裏,見者有份。然後她蹲下去,用拳頭輕輕擂著我有些麻木了的傷腿,歎我怎麽不快點好起來,否則我們也可以把旁邊的那幾塊田灌了水,犁了田,種上水稻——杏花他爹答應過,把牛免費借給我們犁田。我也是恨腿不爭氣,待見她汗沁了衣衫,頭發也是濕漉漉的,不免心疼,要她不得再去田裏了,否則曬黑了我的玉蓮,如何是好。
她站起身來,自顧伸手到短衫內取下胸衣,笑我瞎操心,說當年在截雲山時,何嚐不是天天曬太陽,也未見得黑到哪裏去。轉身取了幹毛巾過來,自己擦了臉和脖子,又遞給我,要我幫她擦背,自然是感受到了我的手不規矩,一邊笑癢,一邊說今天田裏還有一件稀奇事——田裏出現大量的蟾蜍,並且都朝湖裏這一個方向跳,杜隸還打死了三條大花蛇,說他剝皮了送過來給你補身子。我連忙搖手說不敢吃那東西,倒是納悶蟾蜍到處跳的異象,問村裏人說是什麽兆頭。玉蓮咂咂嘴道:“說啥的都有,有人說恐怕村裏要死一個大人物了——秋哥,你想村裏能有什麽大人物,除了桃花爹當上旅遊公司老總後自以為是個大人物有些拽,桃花的見解更是讓人不安,她說會不會發生地震喲,這些東西應該都是與地氣相連的動物,應該有種超自然的感知能力。秋哥,你說到底是什麽兆頭呢?”
我不相信地震會來破壞如此美麗的一個村莊,否則是老天無眼。沉默了下,問她記不記得昨晚的事。
玉蓮不答,隻是笑著反問:“難道你今晚還想重溫舊夢?”
我說倒不是記著那檔子事兒,隻是我們養的兩隻雞,昨晚不是一直不肯進竹籠裏麽,最後靠攆才進去的,半夜還叫得煩人,是不是這些動物都有某種預知啊。
玉蓮張了嘴,瞪大眼睛,過得好一會兒才說:“秋哥,你也認為可能會發生地震?”
我並不自信地搖了搖頭,反問梁支書有什麽看法,他會不會把這種征兆上報。玉蓮也搖頭,說梁支書怪大家瞎扯淡,他認為這是動物的季節性正常遷移,不要疑神疑鬼地擾亂了生產秩序,還說什麽上報的話,上麵一定得罵自己迷信。她說罷,又重新蹲了下來,將頭擱在我膝蓋上,怔怔地看著我道:“秋哥,我真怕什麽力量讓我們分開——我不滿足,與你才沒有過少多久的逍遙日子,一百年,一萬年都不滿足。”
寫道這裏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玉蓮,她今天有些勞累,一條光了的腿搭在被子上,抱著一個枕頭,彎著身子睡得很香。山裏尚有夜寒,我勉力挪動步子過去給她蓋被子的時候,她在朦朦朧朧之中伸手要來勾我的脖子,嘀咕著我快點去睡,我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才回到椅子上繼續寫。
窗外的湖麵一片漆黑,也許這時候我的台燈是全村唯一的光亮。昨晚就不同,昨晚有滿天星光。
山裏的美有很多種,如果碰到一個穿著花襯衣的姑娘提著蝕滿青苔的木桶,那是讓人心裏一顫的美,如果碰到一個老者挑著一擔大糞後麵還跟著一支大黑狗,那是一種讓人微微一笑的美,如果陷身於無邊油菜花田裏,腳下踩著軟絨絨的青草臉上撲著黃黃的花粉時,那是一種讓人痙攣的美,唯獨山裏流淌著繁星的夜空,會讓人忘記美——因為會忘記一切,明白自己所處的地方就是那些星星中的一顆,明白那些星星上還有人看著自己所處的這個星星——山裏的星星不像城市的星星是一顆一顆地散居,而是成片簇擁,成河流淌,成海蕩漾。
昨晚我就看了很久的夜空。
玉蓮把我扶出去,坐在竹製的涼床上,我們背靠背地仰望夜空。
那一刻我有顆懺悔的心,向自己、向玉蓮、向冥冥之中不可見不可避的神。
我以一種虔誠的、悲哀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向玉蓮講述了當年如何卑鄙地得到美林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