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八）

“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八）

舒怡然

 

吳雲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進家門，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隻見楊光縮在房間的一角，鼻孔往外不停地流血，他用一塊白毛巾堵著鼻子，鮮紅的血把那毛巾已經染紅了。吳雲一下子撲到楊光身上，尖叫著：“楊光，你怎麽了？誰把你打成這樣啊？我們快去醫院吧？”

楊光衝她擺了擺手，“快去洗手間的櫃子裏拿衛生紗布來，再給我找塊毛巾，用冷水浸透了。快去，別慌！”

吳雲順從地按楊光說的去做了，她把浸著冷水的毛巾敷在楊光的鼻子上，用紗布堵住了他流血的鼻孔，然後攙扶著楊光坐到椅子上。這時，她才注意到整個家裏亂七八糟，書架上的書都散落在地上，幾隻箱子全被打開了，裏麵被翻得淩亂不堪。吳雲明白了，準是醫院革委會的人來抄家了。她看著受傷的楊光，他微閉雙眼，聲音沙啞地說：“小雲，我對不起你，他們搶走了你的日記，我想奪回來，可是他們人多，我抵擋不過。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拿走了你的寶貝，哦不，那是我們的寶貝。”說完，楊光痛苦地搖著頭。

吳雲聽說自己的日記被搶，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到了海底。那不是一般的日記啊，那是她大學四年裏情感的結晶，一字一句記錄了她和楊光的愛情經曆，是她內心最隱秘最溫柔的一片淨土。可是，現在卻落入了那些人的手裏。強盜啊！吳雲的心象是在流血，她想呐喊，她想怒吼，她想衝出去和搶了她日記的那些人拚命，可是，看著楊光蒼白的臉，額頭上被打傷的青紫，鼻子還在流血。吳雲什麽都沒做，也不能做，她趴在楊光的腿上，無聲地哭了。

 

批鬥會還是按時召開了，會場布置得很嚴肅，巨大的橫幅上寫著“徹底揭發批判走資派林輝南及其死黨吳雲的反革命罪行鬥爭大會”，會議廳裏到處懸掛著革命口號和標語，“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階級敵人你不打，他就不倒”，“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看得讓人直眼暈。

會議由醫院革委會副主任，一位造反派的頭頭主持，高楚也坐在主席台上，他看上去很得意，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當主持人宣布把走資派林輝南及其死黨吳雲押到台上示眾時，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盯著主席台一側的入口。林輝南被一位造反派拉著上了台，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臉色灰蒙蒙的，隻有一雙眼睛仍然透著堅定和自信。吳雲跟在他的後麵，她有些踉蹌，眼睛浮腫得厲害，一看就是流淚過多所致。許多同事不忍心看她那個樣子，都默默地低下了頭。可憐的人啊！

會議開始了，先是由幾位積極分子上台發言，控訴走資派林輝南在市立醫院推行資本主義道路，使醫院不能為廣大的工農兵群眾服務的滔天罪行。接著該輪到揭發吳雲的“罪行”了，隻見一位小將把一個老農打扮的人，引進了會場。那人直衝著吳雲走過來，大聲嚷道：“你還認識俺嗎？”

吳雲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農民，她怎麽會忘記呢？這就是那天高楚向她提起過的，那個所謂的醫療事故中死去的產婦的丈夫。

“你這狠心的婦人，你說，你為啥成心害死俺的媳婦？俺哪輩子得罪你了，你不管不顧就給俺媳婦動手術，你明明知道她流了那麽多血，咋能受得了你的刀子。你可真是害人不淺啊！”他邊說邊嚎啕大哭起來。台下的人很多並不了解那次事件，信以為真，大家迷惑不解地盯著吳雲，看她會怎麽說。那位小將馬上把老農拉了下去，好象生怕吳雲和他對質似的。

還沒等吳雲緩過氣來，又一位小將竄到台上，他手裏拿著吳雲的日記，高聲向眾人宣布，“你們知道嗎，吳雲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思想由來已久，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在上大學的時候就有了萌芽，這有她的日記為證。你們聽聽她寫的歪詩，‘如果你是陽光，我便是烏雲；我寧願被你驅散，融進你溫暖的光環裏……’想想看，陽光是誰？那是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可是吳雲她竟然夢想做烏雲，企圖遮住我們的太陽，還要隱藏在太陽的底下，居心叵測，難道還有比這更惡毒的嗎？

“不，你說的不是事實，我那是寫給楊光的詩。”吳雲鼓足了力氣，喊出了這句話。

“對了，人家那是愛情詩，你個毛頭小夥子懂啥呀？”台下有人在起哄。

那個小將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惱羞成怒，“吳雲，你還敢嘴強，看我有辦法懲治你。”

主席台上的高楚說話了，他的口開得恰到好處。“這個嘛就不必爭論了，可以讓楊光上來解釋清楚，不行倆人就一塊反省，豈不是更好？”

吳雲聽到高楚的餿主意，讓楊光上台來陪鬥，知道他是在蓄意報複，她氣得渾身發抖，“高楚，你不要把楊光扯進來，有事我一個人擔著，與他無關。”

“哈哈，都到這會兒了，你還庇護著他，我看你是自身難保吧。不過，這事兒可由不得你一個人了，這是組織的決定。”說完，他衝後台喊道，“去，把楊光帶上來。”

“你，你，你這是公報私仇！”吳雲情急之下，大喊起來。

“嘿嘿，吳雲，你別搞錯了，我與你可沒什麽私仇，你說呢？”高楚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來，那一口黃牙更紮眼了。

吳雲見楊光被兩個人連推帶搡地押了上來，她心中萬念俱灰，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