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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 (二)

(2011-02-10 07:08:50) 下一個

“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 (二) 

 舒怡然


三年以後,楊光和吳雲從醫學院畢業,被一同分配到東北的C城,據說這是組織上照顧他們倆,使他們不至於兩地分居。可楊光心裏清楚,這相當於是對他這個戴帽右派的懲罰。不過說實在的,組織還真的是很“照顧”楊光了,發給了他畢業證,使他也能名正言順地當一名外科醫生。他聽說好多大學生右派,根本沒有資格參加畢業分配。唯一令他惴惴不安的就是,吳雲得陪他去那遠在塞外的東北,這對於一個從小在溫暖環境中長大的杭州姑娘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考驗。

其實在這三年當中,吳雲的家境也發生了許多變故。她的父親因為發表在省報上的兩篇文章,被定性為反黨右傾的罪名,隨後全家被下放到安徽農村勞動改造。到吳雲畢業時,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唯一的一個妹妹都還在安徽鄉下。妹妹也因為借了爸爸右派的光,考大學無望,因為政審這一關就過不了。

吳雲的腦筋很單純,楊光總是這麽“誇”她。她一直都搞不懂父親的右派和楊光的右派有什麽不一樣。她知道楊光被劃成右派,完全是因為他那率真喜歡表白的性格。可是在吳雲心目中,父親是個深沉的人,他講話總是要經過深思熟慮的。兩個好人,性格迥異,卻都給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右派的帽子,這讓吳雲常常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正是因為父親也成了右派,她覺得這回她和楊光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畢業分配時,吳雲主動提出去東北,因為她已經聽係裏某些人放出風來,說楊光是要被發落到東北去的,盡管他的老家在浙江。那時去東北等於去支邊,可吳雲早就拿定主意了,楊光去哪兒她去哪。她經常哼唱著自編的一首歌,“雲兒離不開風,風兒追著陽光,你就帶上我吧,去那天涯海角的地方……”每次她這樣唱,楊光總是眯起眼睛,癡癡地看著她,想著命運怎麽會這麽神奇,把這朵如天使般的彩雲吹到了自己身邊。

拿到畢業證書和工作派遣證的那天,吳雲高興得拉著楊光的手,一連轉了好幾圈。楊光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拉住吳雲,輕聲問:“你不會後悔嗎?”

吳雲詫異地反問道:“後悔?悔什麽呢?能和你在一起,去哪我都快樂,你不是也一樣嗎?”

楊光漠然無語,他在心中暗暗地歎息,吳雲啊吳雲,你真是個充滿了詩意的浪漫女孩兒,還不懂得現實有多麽嚴酷。他無法預知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麽。

 

楊光和吳雲被分配在C市一所市立醫院,那是這座城市規模最大條件最好的一家醫院,這讓倆人著實興奮了一陣子,心說,不留在京津滬那些大城市也好,到了基層沒準會得到更多的鍛煉機會,對提高業務水平更有幫助。

去醫院報到的第一天,楊光就被院領導找去談話,他心裏忐忑不安,揣摩著談話的結果多半是凶多吉少,但也隻能是硬著頭皮去了。吳雲則被告知去辦理正常的報到手續。中午時倆人在單位食堂碰麵,楊光顯得很沮喪。果然不出所料,他又一次沾了頭上那頂右派帽子的光,組織決定他不宜馬上去外科門診部工作,而是先要在後勤部門勞動鍛煉改造思想,一年為限,以觀後效。

吳雲聽了這個結果,比楊光還要難過,她執意要去找醫院領導講講道理,楊光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雲,冷靜點兒,鍛煉一下也好啊,讀了這麽多年書,也是該來點身體素質方麵的磨練了。再說,不就是一年嗎?”

楊光被分派到鍋爐房工作,領導特意跟他講,鍋爐房是醫院正常運行的關鍵部門,尤其是冬天,全院的供暖供熱水可得指望它呢。所以委派他到那裏去,也是領導對他的充分重視。楊光的工作需要三班倒,每個月有將近一半的時間是要上夜班的。眼看著他起五更爬半夜地辛辛苦苦,吳雲的心比刀割還要難受。

吳雲在婦產科住院部工作,婦產科疑難病症是她在醫學院的專業。吳雲白天在醫院上班,下了班就往鍋爐房跑。那裏的其他幾位老師傅都和她混得特熟,一見吳雲來了,他們總是高聲喊“哎,楊光,看看誰來了?是吳大夫,看人家多準時呐。”有兩位熱心腸的師傅,還自告奮勇地要給他們張羅婚事,他們的理由很簡單。“你看你們倆,這麽要好,還楞撐著幹啥,趕緊結婚,搬到一起住也是個伴不是。你們要是不好意思去和領導講,讓我替你們去說。”一席話,把吳雲說得兩頰緋紅。

等那兩位師傅走了,吳雲靠近楊光坐下來,她用手帕替他擦去額角的汗,小聲地問:“他們說的你都聽到了,你怎麽想呢?”楊光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你還真準備嫁給一個燒鍋爐的?”吳雲動氣了,“那我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呢?不是為了你,我千裏迢迢地來這幹什麽?”

楊光看著吳雲,歎了口氣,“雲,我真的不願意看到你跟我一起受苦,這種愛的代價太沉重了。等到明年,要是他們讓我回到門診部,咱們再談婚事,好不好?”

吳雲知道他的心思,楊光的自尊心很強,但她還是忍不住反問道:“如果他們不讓你回門診部呢,那你要等到什麽時候?我知道你對我沒那麽誠心。”說著,吳雲低垂下頭,淚在眼圈裏打轉。

楊光一下子把吳雲擁入懷裏,吻著她的發絲,“雲,別哭,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是我不能。我怕毀了你的一生。我是個政治上有汙點的人,也許,這汙點會跟我一輩子,你能受得了嗎?”

“汙點?我不怕什麽汙點,我爸也有汙點,可我知道他人好。”楊光趕緊用手堵住吳雲的嘴,“噓,小點聲兒,怕是牆外有耳。”

吳雲仰起臉,看著楊光,她臉上的那種表情,讓楊光想起了他剛從右派學習班回來的那個夜晚,在老槐樹下……。他們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

沒過多久,院領導就找上了吳雲,他個子不高,臉上零星地長著幾顆麻子,一笑起來露出一排略微突起的黃牙,一看就知道是抽煙太多搞的。他就是高副院長,吳雲早就聽人講過他,是醫院裏主管人事教育還有工會婦聯等雜七雜八的事兒的。

她把吳雲讓進辦公室,連聲說道歉,“哎呀,吳雲同誌,我就叫你小吳吧。你看真是不象話,你都來了好幾個月了,我們還沒有打過照麵,你說我這個副院長是怎麽當的。快請坐,請坐!”他一邊說,一邊拉過來一把椅子給吳雲,他把那把椅子拉得離他自己的椅子很近,吳雲感到有些別扭,就下意識地往後挪動著椅子。

高副院長也不介意,還自我解嘲般地說:“看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都這樣,很害羞,工作一段時間鍛煉鍛煉就好了。”吳雲不大明白,他的“鍛煉”是指什麽,她也不明白高副院長今天找她想談什麽。

於是,就單刀直入地問:“高院長,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噢,其實嘛,也沒什麽大事,我聽說你和鍋爐房的楊光在談戀愛,有這回事兒嗎?”

“楊光他是外科醫生,本來不該分配到鍋爐房工作。”話說到這裏,吳雲自知說走了嘴,要知道分配楊光去鍋爐房,那可是醫院領導的決定。高副院長好象並不在乎吳雲說什麽,他的眼睛一刻都沒離開過吳雲的那張臉。腦子裏的那根神經開始變得麻酥酥的,心裏暗自琢磨,唉,人都說江南出美女,果然如此。這個小女子是什麽胚胎捏的,怎麽這麽俊俏,光看著她,魂兒都要飛了。

見吳雲把頭低下了,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站起身來,點著了一支煙,吸了一大口,慢慢地踱步到吳雲背後,吳雲被濃烈的煙味嗆得咳嗽起來,高副院長馬上把煙掐滅,滿臉堆笑地說,“嘿嘿,對不起,我是一刻都離不了煙啊,壞習慣,壞習慣。”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一臉正色地說,“年輕人談戀愛嘛,是很正常的,隻不過我得提醒你,楊光可是個犯過錯誤的人,你應該為自己的前途考慮考慮。我這是從過來人的角度看問題,你明白嗎?”說不出來為什麽,吳雲對這位高副院長有一種本能的反感,她故意把臉轉向一邊,不去看他那迷糊糊的眼神。

高副院長也感覺到了話不投機,就站起身來,走近吳雲,拍拍她的肩膀,“小吳,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我想你也懂這個道理。還有,楊光不是很想早點離開鍋爐房回到外科門診嗎?那也要取決於你的表現啊。”

吳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那間辦公室的,一路上她耳邊不斷地回響著高副院長的那句話“那也要取決於你的表現啊”,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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