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年代

文/義峻

偶然間，看到了中國央視播出的一個“絕活”挑戰節目：《想挑戰嗎——新加坡版》。裏麵有個當地的“魚王”，販賣魚蝦三十載，可以短時間內僅憑一點小小的魚尾就分辨出魚的品種，挑戰的地點在新加坡著名的海貨批發市場：各種海鮮擺放在分格而據的地麵上，人們穿梭往來，好一派忙碌繁榮的景象。看著看著，腦海裏突然跳出一個熟悉的畫麵，和這個海貨大賣場的場景拚合起來，那一刻，就像一個久無音信的至交好友突然造訪，出現在你麵前，那種感慨和驚喜是無以言表的——對，沒錯，就是《浮沉》中的畫麵，一部新加坡電視劇的記憶隨之浮出腦海。讓我泛著感懷的輕舟，一下子陷入了憶念的旋渦，回轉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
   
那個年代的中國大陸，大眾的物質生活並不富裕，精神生活也乏善可陳。打開電視，大陸土產的電視劇並不豐盛，很多地方台，經常在晚間播放一些從港台和新加坡引進的電視劇。而那時的大陸人，感情和欲望還有不少甩不開的遮掩與禁忌，空氣中依然飄浮著保守和閉塞。自由戀愛，享受生活，對許多人來說，還是有些模糊的美景。一到晚上，勞作了一天的大人們打開電視，陶醉在影視劇的愛恨癡狂中，憧憬在他鄉異國新鮮美好的生活裏。於是像我這樣被忘記嗬斥睡覺的孩子，也跟著看個熱鬧。也就是在這種漏網之魚的歡暢中，觀看了不少港台和新加坡的武俠片，情感片，警匪片等等。老實說，不大記得《浮沉》裏麵的情節了，但是翻找出那首由徐小鳳演唱的主題曲《不夜城傳奇》——在那婉轉悠揚、富含韻味的深沉旋律間，和著寫滿生活真味的歌詞裏，還是可以回憶起幾多畫麵，想測出大致的情節：

“空中彌漫著海的氣息/叫賣的呐喊/響著生活的回音/遍地忙忙碌碌的腳印/寫的是誰人一生的傳奇/傳奇將改變命運/要在茫茫人海中掀起風雨/有誰明白高飛的心/狂笑聲中依稀見舊影……”

今天，在從前或許是鄉村的現代城市裏，農忙的腳步已經變成了白領們高跟鞋敲擊地麵的清脆聲，急匆匆，走向不等人的電梯。這千千萬萬的當代中國人，已經過上了從前隻有港台和新加坡電視劇裏才有的生活。以前抗著大旗敲鑼打鼓或是沾滿泥巴的雙手，今天的後輩已經是十指白淨敲擊鍵盤，累了，就站在居高臨下的大樓裏，端著咖啡，遙向遠方——隻是不知他們是否望見，那些仍舊為了一碗飯而搬磚挖地的農民工們，和城市邊緣奔波勞碌的人流。一個尺度上，中國人的生活像扶搖直上的風箏，招搖炫目，讓隔著大洋的美利堅都不得不側目而視；可在另一個尺度上，許多人又似乎陷入了泥潭，為生計掙紮著。這是進化的悖論麽，抑或是時代的錯位？

地球另一端，拿著美國綠卡的表哥，被這場聲勢浩大的金融海嘯衝丟了飯碗，於是攜家帶口，去到新加坡讀書充電務工。這是生活在退潮麽？他說幸好有個新加坡的妻子，不然在美國，你看那些走投無路的人們，眼神中透出的是可怕的絕望——自由化經濟泡沫中的現代人沒有救生圈，就像華爾街要傾覆，政府也無能為力，這世界永遠是漂浮在無際海洋裏的荒島，就像我們的生活總是潮漲潮退，人心也隨著幾多沉浮。

個人的成敗，文明的興衰，時代的變遷，文化的融合，這是誰的運籌帷幄，是上天的大手筆？還是我們自身腳步的印記？當我們在時光的鏡子中回顧過往的一切——那記憶好似一種思念，是一種對於人生曆程的回味。很多東西，在剛剛經曆的時候品不出它的味道，必要有時間和經曆的糅合，再經過沉澱，於是散發出一股曆久彌新的韻味，使得記憶在當下複活，昨天的感受訴說著今日的情懷，在記憶和感覺的迷宮裏尋覓生活的真諦——樸實的愛，篤定的道德，笨拙的智慧，真心的感動。這些永恒的價值就像海底的珍珠，而當我們用“最創新的工具”去衝浪與捕魚的時候，切不要迷失了方向，因為生活的汪洋大海永遠是深不可測的。一個巨浪拍來，我們又是一隻隻“落湯雞”。

當明天我們再一次從漩渦中更加激蕩的浮起時，手中會否抓起深藏海底蘊含永恒價值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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