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義峻
這事大約在兩年前了,在北大中文係的一個座談會上,一位來自日本東京大學文學部的女教授進行一個主題演講,然後聽者們與其討論。她大約有40歲以上了,很矮的個子很白淨的麵容,我就想如果她化妝成藝妓會否就是川端康成《雪國》裏的駒子,不禁暗自好笑。而更有趣的是她的漢語,不是很好,半生不熟,說著說著就要停頓一下,想想下麵的措詞。唉,這真是造化弄人,她的想法很明了,但怎奈聽者大都不懂日語,隻好在生疏與熟悉的漢語間躊躇。
她演講的內容無非是對一個學術問題進行闡釋和論證,讓大家了解和接受她的觀點。她很努力的在講述,我們也很努力的聽她那艱澀的中文。可能是覺得她太吃力了,也似乎是聽出了一些門道,一位北大老師打斷了她的講話,打趣的笑著問她道:XX教授,剛剛你論述的這個觀點,我們都聽明白了,但是我覺得這個觀點有些問題,你自己覺得有不對麽?這位女教授有點驚訝。就是這一個小插曲,卻讓我們始料不及,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她翻著白眼,使勁向上看著天花板,好像是在用力的思考。而她的表情也非常好玩,像極了一個因為無意的淘氣,犯了錯而被家長批評的小孩子,在“認真的反省過失”——不過,似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隻知道家長說錯了,就是錯了,至於為何真的犯了錯,他似乎就是想不通。這位女教授也是,一會抓抓頭發,一會又喝口水,一會再搓搓手,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其間,我們中方的學者一再的調侃著提醒她可能的錯誤邏輯,還笑談這在中國叫做批評與自我批評,做靈魂的深刻反省,不過她似乎就是充耳不聞,沉溺於自己的“反省”中。
而這種“反省”,足足持續了將近十分鍾——請注意,在一個座談會上主講人有10分鍾的時間不發言,在那裏抓耳撓腮的絞盡腦汁,作為聽眾來講,按照相對論的道理,真是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和焦急!最終,她終於艱難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沒有問題。然後如釋重負的笑了一下,這個舉動把我們所有人都逗笑了。
而就在一瞬間,我停住了笑容,心裏突然對日本人為何不正視和反省那段侵華史有頓悟之感。我當時最直覺的想法是:就像這位“死不悔改”的東大教授一樣,日本人似乎是少了一根神經——就是認為自己有錯,進行反省的神經。他們的思維和邏輯,可能從這位教授的身上表露無遺:
她很可能根本就是覺得——這是我的觀點和看法,既然我經過思索和分析,提出了它來,那它就是我的觀點。如果錯了,我當初就不會通過它。所以,我就是對的。而對待曆史問題的“不反省派”或許會這樣認為,我當時這樣做了,就是做了,怎麽有錯呢?他們都沒有考慮旁者的邏輯和感受——這就像為何日本社會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很多成年人喜歡捧著一本漫畫書,津津有味旁若無人的讀。他們的精神世界是格外的封閉,和專一,喜歡沉溺在這種自我陶醉的快感中,而對於周遭的現實,完全是扭曲的。或者也可以說,他們的思維和我們慣常認為的很不同,這也就是為何國人總會覺得日本人“很BT”。日本人有日本人自己的獨特邏輯和性格,而這種特質卻和這個大千世界尤其是我們的標準並不吻合。而問題還遠沒有這樣簡單,很可能他們還會認為,軍國主義是對的,是日本民族生存與發展的必需。如果讓我描述一下日本民族的心理特質的“異常之處”(很難說這是缺點),我想我會這樣說:要麽極端幼稚,要麽極度野心膨脹,要麽很虛妄的主觀幻想,要麽就是中間的曖昧不清。
中國人在批判日本人不反省不認錯的時候,往往是氣憤至極,覺得這“日本人太壞了”,就是故意的不反省,歧視中華民族,想氣死我們,想滅亡我們。而就像網上流傳的那麽多關於日本的流言——如果我們把某人想得那麽壞,想到了一切他可能的壞招,想到了怎樣報複他,那這樣的話,在邏輯上來說,我們是不是就等同於和他有一樣壞的心思,如果進而采取了行動,我們就也是一樣的壞人——至少從對方的角度來說,就是這樣的。於是一切都變成了弗洛伊德式的人性幻想與爭鬥,沒有休止。
中國人也很喜歡拿德國認錯的做法來比較日本,但是這兩個很相似的民族卻有一點很不同,德國人很理智,尤其是很擅長於抽象邏輯思維,所以導致德國出了很多的思想家和哲學家,而日本則是非常奇怪的一個民族,他們幾乎沒有一個數得著的思想家和哲學家,而反省又恰恰是形成對自我和世界深刻認知,進而構建思想體係的重要因素,因此日本沒有思想家也正是因為這樣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會反省。而日本相比於德國的理性,卻又是個激情過勝的民族,如果你看過某些日劇你會發現,裏麵的人物會在一些根本沒必要的地方突然就很正式的哭了起來,讓人無法理解。所以在這裏麵,我們又可以牽引出一個原因,就是日本人的情感邏輯。《菊與刀》作者魯思·本尼迪克特歸結日本人有一種“恥感文化”,就像他們古老的武士道精神,他輸給你了,他就會覺得很丟人,所以他會老老實實的敬服美國人;而對中國,他們覺得沒有戰敗,所以很難讓他們發自內心的認輸和反省——而即便是對美國,他們的“反省邏輯”也是美國很強大,很厲害,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但是要好好向美國學習——當80年代日本抓著美國的尾巴成為世界2號經濟強國時,他們就又自信甚至狂妄的喊出了“日本可以對美國說不”。但是美國搞了個廣場協議,撞了日元一下腰,造成日本經濟低迷衰退,使日本人的腰板再次彎下去了。
日本在侵華問題上不正視和認錯,這似乎成了兩國之間的一個死結。像個隨時可以引爆的炸彈。如果真的是日本的民族性就是對待錯誤自有他們的“反省邏輯”——注意,我是在做邏輯層麵的分析,而不是指態度和道德。那麽,我們可以改變日本這個民族麽?就像近現代以來,那麽多的帝國列強侵略過中國,還有半殖民的統治,而就算是香港也好,台灣也罷,還是身居海外的無數華人,他們仍然是中華文化的思維方式和邏輯模式,沒有改變脾性——所以,我們想通過義憤,漫罵,強力,來改變日本民族的性格和思維模式,這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人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個性,就像生活中,誰能夠改變你呢,隻有你自己,想改變的時候。內因是決定性的。
二戰的失敗,日本人覺得自己像“美國人的侏儒弟弟一樣”,這種感受和行為不是裝的,而是他真的就認為自己很不如美國;如果是中國戰敗,可能就是“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以圖日後的東山再起,報仇雪恨。這樣看來,或許日本人,比中國人還要單純和直接一點。就像和西方人比起來,中國人的思維也常常被說成是圓圈式的。而直線比圓圈好麽,還是圓圈比直線好?沒有可比性。但正是因為有了直線,有了圓圈,才組合成豐富多彩的大千世界。直線不要剛直圓圈,圓圈也不要包圍直線。都是不可能的事。
今天,日本橫須賀是美國在海外的唯一航母長駐基地,這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其實在心底裏,美國對日本的瘋狂品性很了解,他知道這樣的堅船利炮就像如來佛的五指山,可以鎮住這隻“潑猴”。若想讓一隻猴子知道自己邏輯的錯誤,和改變他的個性。這真是比登天還難。不知,這隻猴子,要多久,才可以省悟。更不知,中國是否可以,先他一步,修煉成佛,進而感化他。佛有道德,又有法力,胸懷寬廣。(yijunmn@hotmai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