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遊子

紅柳生命力頑強,耐旱,耐鹽堿,它的根深深地紮進大地。
正文

副班長阿秉 (8)

(2009-10-13 18:54:25) 下一個
  夜色濃重,我們一行人走出了小餐館,淮海路上依然燈紅酒綠,夜幕下的武康大樓象一頭巨獸,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街上的行人。沉迷在夜生活中的年青人還正在興頭上,他們完全不知道這條街上曾經發生過什麽。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當年告密的,揭發的,搶房的,動手打人的,如今隱匿在各個角落,變得那麽平和謙遜。當年的革命領導如今帶著離休幹部的光環安享晚年。當年打老師,破四舊最凶狠的紅衛兵風雲人物,如今又成了改革開放的風雲人物,當了這個總那個總的,進賭場,進夜總會,與時俱進。當年受衝擊,被抄家,上山下鄉的狗崽子,招工輪不上,成家耽擱了,下崗卻首當其衝。這一段曆史被糊裏糊塗地攪成一鍋大雜燴,有人不敢提起,有人不願提起,有人不能提起。人們在健忘中麻木,社會在健忘中和諧。

  “我想把阿秉的故事寫下來,不想丟掉這段曆史。”
  “老班長,我們支持你。我們的故事現在社會上幾乎看不到。”阿嘉說。
  “我們的真實故事現在社會上幾乎看不到。”阿C補充。

  十年過去了。
  “四人幫”粉碎了,文革結束了。“阿訇集團”冤案被徹底推翻,受株連的知青恢複了名譽。農場領導曾派人到戈壁灘沙包上尋找阿秉的屍骨,哪裏找得到呀,早不知被野狗拖哪裏去了。農場在戈壁灘上象征性地堆上一堆土,插上一塊木牌,上麵寫著“XXX同誌之墓”。拍了些照片,寄到阿秉家裏,算對此事有一個交代。
  “同誌”,這是多麽珍貴而又親切的稱呼!在當今這個年頭,這個稱呼已經不吃香了,要帶個“總”字才吃香。象總工程師,總廠長,總經理什麽的,或者簡稱X總,既尊敬又含蓄。可是在當年,這是阿秉盼了一輩子都沒有盼到的稱呼啊。如果阿秉在天之靈能夠看到這塊墓碑,能夠聽到有人喊他一聲同誌,他會感到多麽欣慰。

  所有這一切微小的社會進步,恰恰是千千萬萬象阿秉這樣冤死的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用他們的生命換來的,恰恰是一代或兩代人用他們慘痛的青春和遭遇換來的。隻有這些巨大的社會犧牲,才迫使上麵作了一些讓步和改革。現在的年青人無憂無慮地唱著“就象老鼠愛大米”,他們哪裏想得到這些自由是怎麽來的?
  逝去者的鮮血隻留下淡淡的血痕,苟活者還在塵世間偷生。“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我們本該跳跳舞,下下棋,打打太極拳,規劃一下晚年的樂趣,現在為了對曆史承擔責任,必須把這些陳年往事寫下來告訴年青人。
  又抖出了沉重的回憶,阿秉,副班長,你不會怪我吧。

  燈火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個才華橫溢的畫家正在天堂裏聚精會神地寫生。
  金色的陽光抹在挺拔的白楊樹幹上,白楊樹的蔭影勾勒在土屋的牆上,維吾爾婦女在土屋的旁邊忙碌著,她們的花裙在毛驢後麵飄舞,時隱時現,毛驢的前麵擺著葡萄,哈蜜瓜,哈蜜瓜的旁邊掛著絢麗的維吾爾毛毯。陽光揉進陰影,陰影揉進土牆,土牆揉進花裙,花裙揉進白楊。
  光線在閃爍,空氣在抖動。

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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