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生命力頑強,耐旱,耐鹽堿,它的根深深地紮進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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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副班長阿秉 (5)
(2009-10-08 23:36:08)
下一個
一天,接一天,農業連隊的勞動單調而枯燥。
平土地,打田埂,挖渠道,移沙包。皮膚黑了,手上的血泡變成了老繭。
我們好象是被扔掉的包袱,丟在戈壁灘早被人遺忘了。沒有收音機,不知道當天新聞,報紙一個星期後才到,家信至少半個月打個來回。我們就象荒島上的魯賓遜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這就是幹革命?與離開上海時想象的轟轟烈烈幹革命大不相同。看看連隊裏的老戰士,四九年從關內步行到新疆,一直在戈壁灘默默無聞地幹這些農活,對他們又敬佩又疑惑。難道動員我們進疆,就是讓我們也這樣自生自滅嗎?
青年們的熱情在一天天消退。
阿秉又成了木乃伊,星期天還是堅持畫寫生或者畫靜物。他的繪畫技巧還是那麽高超,然而絢麗的色彩越來越少。我設法激勵他,有時講些激情的話來提高他的情緒。他總是靜靜地看著我,緊閉的嘴唇好象在說,
“你太年輕幼稚了。”
我卻認為,
“阿秉,這是黨和組織在考驗我們,要經得起考驗啊!”
入秋了,連隊號召大家打幹草為羊隻過冬儲存食料。
我通知了阿C阿嘉等班裏戰士,星期天一早去戈壁灘打草。沒通知阿秉,他身體比較弱,就讓他畫寫生吧。
星期天的秋老虎還是挺毒的,幹到下午才結束,又累又渴一身汗。我讓大家回家洗洗,自己留下來把幹草挑成一堆,靠在草堆旁休息。遠遠地看到有人背著一大捆幹草走過來,身子曲躬著,幾乎貼到地麵。我趕緊過去幫他把草卸下來,原來是阿秉。
“你怎麽來了?”
“我一看大家不見了,知道你們去打草。你們怎麽不喊我?”
“想讓你多休息休息,你身子比較弱。”
“不用照顧,我行。”
我們堆好草,邊歇氣邊聊天。
“阿秉,你畫圖這麽好,沒上美術學院真可惜。”
“還說我呢,你數理化這麽好,上了大學都給退出來,有什麽用?”阿秉湊過來,悄悄地問我,
“嗨,你說過什麽反動言論,被大學開除?”
“哪有啊,你不覺得我隻會講書本上的語言,象黨委書記作報告嗎?如果說我平時講話太革命了才把我開除,這還差不多。”
“那。。。你是不是幹了那事兒?”阿秉狡詰地眨眨眼。
“好你個老小子,腦子往歪裏想。我這既沒有賊心又沒有賊膽的草包還幹得了那事?即使我想學流氓,誰會教我這個書呆子?”
“那就是家庭出身了,我們是命中注定上不了大學。”阿秉的臉又陰沉下來。
“不用難過,我們已經到了新疆,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是革命的,黨和組織會信任我們的。”我安慰他。
“信任?信任我們可以天天在戈壁灘揮坎土镘打田埂?”
“不會這樣的,組織會發揮你的繪畫才能。比如說,調你到學校當老師,教孩子們畫畫,說不定你能教出大畫家呢!”
“那你就到學校教數理化,說不定你能教出大科學家呢!”阿秉的情緒稍微好了一些。
“哈哈,那我們還是戰友。”
“組織真會相信我們這些出身不好的?”阿秉充滿疑慮。
“阿秉,別泄氣。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與其說是安慰阿秉,不如說是安慰我自己。
過了一些日子,團裏真的要調一些知青去團子校教書。連裏知青們悄悄猜測誰有可能去當老師,我和阿秉都屬於大家心目中的候選人。
我心裏悄悄地有點激動,甚至在睡夢中看到我走進教室說,
“同學們好!”
“老師好!”孩子們“啪”的一聲站立起。
美夢要成真了吧。
誰都沒料到教師調動名單中全是初中畢業的知青,有一個甚至隻上到初一。連隊裏一批高中畢業的知青一個都沒有。我看到阿秉失落的模樣,估計自己也差不多,再也說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話。
不久,我調到三連當戰士,一連的班排重新調整,阿秉不再是副班長,當戰士。
我的新連隊離一連有一段距離,我很少去一連。有時見到一連的人,總免不了問問老戰友的情況。每當問到阿秉,回答幾乎千篇一律,
“他還是老樣子。”
我腦海中浮現的依舊是一雙憂鬱的眼睛。
阿秉在農場幾乎銷聲匿跡。他是那麽平凡,謙卑,微不足道,就象大沙漠中的一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