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0-70年代,我的童年,那些嘴裏淡出鳥的日子。
記得那年五歲,爬在矮牆上看戰士殺豬。妞妞擠到身邊,往我嘴裏塞了一塊滑瀝瀝的東西。刀子剛從胸膛拔出,熱血正咕咕噴湧。“好吃嗎?是豬血。”咕咚一下咽了,喉嚨腥鹹。至今麵對豬紅鴨紅,仍想起妞妞那張圓圓的臉。
妞妞的媽媽在鋼廠工作,每天下班都端著個巨大的茶缸,裝滿了淡黃色的汽水。我們圍上去,你一口我一口。有時碰上鹹的,各個都皺眉撇嘴,跑開去玩了。從那兒知道了為什麽煉鋼工人要喝鹽汽水,在幼兒園班上給小朋友講常識,沒少受老師表揚。
每周日下午,部隊幼兒園的車來院裏接我們。一時間家長和孩子玩起老鷹捉小雞,一片哭聲。一次父母都不在家,姥姥作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談好條件晚飯吃我最喜歡的雞蛋炒飯。大吃一頓後又耍賴。姥姥去搬來救兵,無奈我連抓帶咬,隻能作罷。第二天,父母一起騎車送我去幼兒園,直接進了夥房,老林伯伯又給炒了一碗雞蛋炒飯。吃著吃著,人都不見了,大哭著衝出門外,父母已絕塵而去。在家多過一夜,又連吃兩頓雞蛋炒飯,不虧。
一次幼兒園開飯,老林伯伯說是“爆炒肉”,我笑了,“豹子還能炒肉?”當班的阿姨不善,給我分菜時說,“你話多,少分。”(其實也沒少。)整日不樂,晚上還作了惡夢。大人不經意的一句,就傷了幼小的心。現已為人父,侍候公子小姐,兢兢然也。
全家去北京,遊天壇。母親忽見我藏在樹後大嚼。說是鹹豆子,從那爺爺的小車上抓的。一頓訓斥後一嚐,好吃,買了一大包。範家由此始識五香豆,六齡童功不可沒。
上學路上,道邊見半個生鐵下水道蓋。和哥哥藏在樹叢裏。放學後一身臭汗抬到廢品收購站,賣了七分錢。和哥哥斟酌良久,一人買了一根三分錢的水果冰棍兒,剩下一分買了一顆硬糖,哥哥喀吧一咬,一分為二。總覺得我那半小了點。
一次父親受人鼓動,一下子扛回來一箱獼猴桃汁,說是防癌的。嚐了一次,又酸又甜,真好喝。此後常惦記著父母床下的紙箱,幾次小心撬開瓶蓋兒,每瓶撮一小口,美得眼睛眯眯的。一日父親拿出一看,瓶瓶汁混液濁,有的還長出了紅茶菌。心疼,後悔沒多喝點兒,墨綠的玻璃瓶,兌了水也看不出來。
饞急了,撈出一個鹹雞蛋,掀開水壺蓋兒扔進去。神秘兮兮告訴哥哥,說熟了後我吃蛋黃他吃蛋白。哥哥說火封著呢,水隻是溫的。隨即把我出賣了。“茶壺裏煮雞蛋,有嘴倒不出。”至今還是家人團聚的笑談。
常與夥伴去醫務室,一人稱病纏住衛生員,其餘溜進屋裏偷酵母片解饞。真香,象嚼花生豆似的。有時吃急了,幾顆黏在上牙床上,那感覺現在回憶起還肚子直癢癢。一次出來,見朱三手中握著幾顆白藥片,解釋說,“快考試了。”都笑了。和平年代無仗可打,軍人們打起孩子來象比賽似的,大院裏哭喊聲不絕。朱三學習極差,未雨綢繆。朱三認得“止痛片”。
迎著秋風,踩著黃葉,握著兩毛錢衝到柿子攤前。老農吱吱地抽著漢煙袋:“臨潼火晶柿子,一分一個,不甜不要錢。”小孩子圍著蹲了一圈,急急地吃。乒乓球球大小的柿子,金紅色,揪著尖上的黑點兒一轉,皮就下來了,忙把那紅晶晶顫巍巍的一團湊到口邊,隻一吸,蜜汁涼涼地滑下喉嚨,手中就剩個把兒了。先吃,算錢時數柿子把把。孩子們常象玩丟手絹似的把柿子把兒悄悄地送給他人。“娃們家小小的不學好。。。”老農板著臉訓斥著,算起錢來分毫不差。
中學時搞社會調查,題目自選,我拉了兩個同學去部隊農場。場長是位老戰鬥英雄,曾戰功累累,殺人如麻,在澡堂裏見過他身上的槍眼兒,隻因文化低而升不上去,就此閑職。見我們來了,大手一揮:“孩子們來啦,通知夥房,炒二十個雞蛋。” 瞧這氣派。那年月每家才憑票供應一斤雞蛋。調查報告寫了什麽早忘了,那頓炸饅頭夾炒雞蛋一生永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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