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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隨筆: 同誌--稱謂殘簡

(2025-07-14 12:12:41) 下一個
語言隨筆: 同誌--稱謂殘簡
 
 
莫斯科舊貨市場的老販子,至今仍管熟客叫“打娃啦力兮”。這詞在斯拉夫血脈裏流淌了七百年,先染著波斯商隊的駝鈴聲,後浸透十月革命的硝煙味。當它從列寧口中噴薄而出時,鐵匠鋪的學徒、伏爾加河的纖夫突然都成了合夥販運理想的同路人。
 
 
李大釗在北大圖書館抖開《布爾什維克的勝利》譯稿,“同誌”二字如新鑄的銅錢,還帶著《國語》“同德則同心”的包漿。他未必料到,這枚銅錢日後會成為通行證、護身符,最終落入塵埃,聽不見最初的鑄響。
 
 
上海弄堂的剃頭師傅最懂稱謂玄機。五十年代他管顧客叫同誌,改革開放改稱老板,千禧年後一律尊為老師。有日見老主顧愁眉不展,突然冒出一句:“張同誌,可是單位裏受氣了?”兩人對望半晌,竟在鍍鉻轉椅前笑出淚花。
 
 
曼徹斯特的紡織工人舉著“comrades unite”的橫幅時,不會想到這詞源自羅馬軍團的營房(camera)。更不會料到百年後,倫敦金融城的交易員們戲謔著“my capitalist comrade”,把鮮血凝成的稱謂泡成了英式下午茶裏的方糖。
 
 
某退休幹部在公園長椅追憶往昔:“當年全縣大會,五千人齊喊同誌震得麻雀亂飛。”忽被外賣小哥的來電打斷:“親愛的顧客,您的外賣放南門第三個石獅子左耳後麵。”他蹣跚取餐時,發現石獅子耳窩裏積著昨夜的雨水。
 
 
稱謂如蟬蛻。當霓虹燈照亮按摩院‘親愛的’的笑臉,也晃動著公文中‘同誌’的字影,我們才明白:所有莊嚴的終將戲謔,所有神聖的終將凡俗。唯有那聲衝破等級的真摯呼喚,永遠在尋找新的語言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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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滿紙荒唐言,不過是給那些飄零在曆史縫隙裏的稱謂殘片,立了座無碑的衣冠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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