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屆

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特定的時代,我們並不比別人特殊,隻是恰恰是我們這些人趕上了那個歲月,而被冠以“老三屆”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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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紀實之二十六:最累的話兒(下)》

(2008-10-23 05:13:08) 下一個

《北大荒紀實之二十六:最累的活兒(下)》


脫大坯

            脫坯是北大荒有名的四大累活之一。

            脫坯,就是和泥玩兒。小時候有點泥玩兒,那叫一個高興。到北大荒不行了,不是說和泥不好玩,而是和得太多了,要了命的腿疼、腰酸、膀子疼。

            一塊坯,尺半長,八寸寬,三寸半高,幹了後有七、八斤重,濕的,想想吧,差不多要再重一倍。當時,每人每天的定額是120塊。也就是說要將近兩千斤的泥,分成120份,玩的就是這個。

            問題是這兩千斤泥,你得來回倒騰。先要挖出這麽多的泥土,軋草拌合在泥中,挑水,和泥。泥得和透了,裏麵不能有幹土,草也要拌均勻,太少了也不行,土坯不斷就靠草起連接的作用。

            知青一開始不懂要有足夠的泥土才能脫出那120塊大坯,挖點土就湊合了。幹著幹著,坯的尺寸就開始收縮。由於有坯模子,長、寬不少,但“坯體”就沒那麽豐滿了,都開始減肥了。放眼看去,一開始脫的坯還行,有模有樣的;中間的就好象趕上自然災害了,瘦身了;最後那幾排,三圍特好看,坑胸癟肚的,整個一受苦受難的三分之二。

            為什麽腿疼、腰酸、膀子疼呢?那就看你幹的是什麽了。脫坯,通常兩人合夥,240塊。這時候都願意找老職工,或塊壯的。脫坯的,腿疼,一直蹲著;手也疼,壓、抹那些泥,還常常被草劃傷;挑泥的,腰酸膀子疼。這就看你想哪兒疼了。換換,輪流脫,或挑泥,也行,那就渾身疼。道理就如此簡單。

排水挖土方

            北大荒有不少沼澤地和草泡子,要想擴大耕地麵積,就得把水排走(02年我再回去時,說要恢複三江平原的濕地麵貌,把我們當年挖的排水渠又填平了!)。怎麽排,靠鐵鍬!

            男勞力每人每天10方土,女勞力8方。1立方水的重量是1000公斤,土是多少,不知道,肯定比水重,而且還要看你碰上的是什麽“土”。10方土得裝滿兩輛解放牌大卡車!

            要是碰上黑炭土,哥們兒們算抄上了。10方土,吃中飯前就有人哼著小調兒往連裏走。可是要是白漿土,那臉整個一八輩子的貧下中農,苦大仇深啊!

            白漿土跟膠泥一樣,一鍬下去,沾一點在鍬頭上,注意是“沾”在鍬上,鍬再快,沒用!鏟不下大塊來。更討厭得是,還弄不掉,沾到鍬上後,如影隨形,左掄右甩,就是不下來。往往是就著原來的一塊,再去沾一小塊。碰到白漿土,得預備一個小刮子。小刮子用根繩連著,拴在腰上,甩不出去了,用刮子將鐵鍬兩麵都刮幹淨了,再鏟下一鍬。得耽誤多大工夫!

            排水時一般都會帶兩把鍬,一把是普通的圓頭鐵鍬,一把是長長的瓦片般寬窄的筒鍬。圓頭鍬用來清除最上麵帶草根,石子的表層土;筒鍬則用來挖下麵的草炭土,或沙性較大的土。那一鍬下去,能捅七、八十公分深。甩起來也得勁,能甩挺老遠。甩筒鍬也得兩麵甩,要是單撇(即:隻能左或右在前的握鍬法。)就累,不光胳膊累,腰也累,因為總往一麵扭。我不僅能兩麵甩,我那把筒鍬比別人的重,把粗,握著著實;鍬頭更寬更長一點,是讓機務上的弟兄特別用帶鋸鋸片打的。刃用砂輪打得溜薄,切菜都行。一鍬下去,那一長筒土,能有十幾、二十斤,兩膀子一較力,“唰”就出去多遠。其實,幹活不僅憑力氣,也得用巧勁,否則,累死你(離開北大荒時,我把那把筒鍬帶走了,想著什麽時候可能還用的著。)。

伐木

            不知為什麽,伐木也列為四大累活兒之一。我們倒是都覺得挺來勁的,有意思,比幹其它累活強。伐木不累,但是危險。

            伐木是個技術活。鋸樹,特別是大樹,一定是兩道鋸口,第一道鋸口要比第二道口低十公分左右,這樣,兩道鋸口合攏時,樹由於茬口的交錯作用,就會朝下鋸口的一邊倒去。當然,你還得會看要伐的那顆樹的重心的朝向,然後才能下鋸。通常,樹頭或樹冠向哪一邊傾斜,多半就會朝那一邊倒。但又不絕對如此,如地麵的傾斜度、風向等等都會影響到樹的倒向。樹快鋸倒時,要喊出它的倒向,提醒附近的人,這是規矩。要是朝山下方向倒,就喊:“下山倒!”朝上:“上山倒!”橫向:“橫山倒!”我們後來創造出更為準確的喊法:“滿山倒!”“亂倒!”等,極大地豐富了伐木的行話。

            伐木有很多危險。

            一曰:劈拌子。發生的原因有多種,如:當將樹鋸得差不多了,突然一陣風,使差不多要斷的樹突然受風力而倒下,但由於還沒完全鋸斷,樹便硬生生撅斷了。它的某一部分會回彈或劈裂出去,極易傷到近在咫尺的伐木者。還有,樹是中空的,鋸口沒合攏,但實際樹幹已斷,僅剩外麵一層皮,也玄。所以,當拉鋸發現鋸末不多或發糟,或聽著有空洞聲都得小心。

二曰:打掛。你鋸的樹沒轟然倒下,而是靠到了另一棵樹上,或者說,另一樹“架”住了這棵倒的樹。怎麽辦,簡單,把那棵樹也鋸倒!那叫“摘掛”。想想,你鋸第二棵樹時,“掛”上的那棵就跟懸在頭上的德摩克利劍一樣,隨時會斬下來。“摘掛”是個玩命的活兒。

三曰:吊死鬼。吊死鬼不是鬼也不是魂,實際上就是幹樹杈子,由於樹晃動,斷了掉下來。問題是,你不知道它往哪兒掉!一次,一位小69伐木,差點撞上吊死鬼。他站的那地方,前後左右砸下來三、四根枯樹幹。細的有如胳膊,粗的有如碗口,他就站在中間,竟連根汗毛都沒碰上。我們就離他不遠,親眼目睹。趕緊跑過去看,小子那臉色兒跟吊死鬼也就差不多了。經過這事,他可就牛了,到處吹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什麽枯樹幹劈哩啪啦地在他周圍砸下來,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我們的說法略有不同:“嚇得連眼都不會眨了!”

我碰上的最驚險的一次是,樹沒有向預測的方向倒,而是橫向打滑跐出去。那天風不對,上下鋸口快合攏時,隻聽樹身發出“嘎、嘎”聲。我們多少有點經驗,知道這是“叫摣”了,意味著樹馬上要倒。“跑!”哥兒倆第六感官一激靈,鋸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我們連竄帶蹦奔到七、八米遠的另一株大樹後麵。再看那株樹“嘩”的一下,斜著倒下,樹根直向我們躲避的這棵樹衝來,“哢”的一聲,撞到這棵樹,樹身一震,擋住了那棵樹。我們從藏身處出來,一看,倒的樹將我們這棵樹的樹皮撞爛了好大一片。差一點,就差一丁點兒……我們倆都是一身冷汗。

在樹林裏,有一件事我是絕不做的,這就是不去踩踏那些樹墩子(伐完木留下的樹根)。據老職工講,那些樹墩是山神爺的座椅,常人踩了,是要倒黴的。自遭了那一嚇後,我對這些樹墩更是尊敬有加。

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不,我能健健康康地活到今天,還能把當年的事情講出來,說不好,就是山神爺保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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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屆 回複 悄悄話 來自《文化走廊》的評論:

我看老三屆的文章,感覺和大家很不同 -河邊綠草- ♀ (17 bytes) (17 reads) 10/23/08
• 願聞其詳:) -有言- ♂ (0 bytes) (1 reads) 10/23/08
• 前工業化生活,wery wery communal, 都幾好 -麻將的出局- ♂ (0 bytes) (1 reads) 10/23/08
老三屆 回複 悄悄話 來自《文化走廊》的評論:

• 亂倒肯定是喊對了 -玄淡泊宗- ♂ (26 bytes) (13 reads) 10/23/08
• 真是可憐然更為可敬的一代人! -sharper- ♂ (35 bytes) (11 reads) 10/23/08
• 真不容易! -Glider- ♂ (0 bytes) (2 reads) 10/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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