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46)
2010 (45)
2019 (1)
我把一盤五花大綁的粽子放到餐桌上,小木耳問,“這個,是不是為了紀念一個跳水自殺的人?”“那個人叫屈原。”我說。“管他是什麽。”她不在乎地說,沒有興趣再往下問。對於小小木耳,差得就更遠了,這些粽子就是一些好吃的,被竹葉包著的… 糯米飯,她可以沾著很多很多白糖來吃。
我倒也並不為這個鬱悶。文化是什麽?它就是思想意識飲食男女生活行為的某種特別的地域方式,你不生活在其中,就永遠會有霧裏看花的模糊。
有一次小木耳在廚房的台子上看到一本卡佛的小說,驚喜地問,“你在讀卡佛?”我問,“你也知道卡佛嗎?”她把她英文課上寫的卡佛綜述報告拿給我看,居然厚厚的好幾頁,對卡佛的生平和作品了解得清清楚楚。卡佛的短篇小說集,她也讀過一本。她說,“卡佛是個不錯的作家,但他並不是那種特別傑出的偉大作家。”這個觀點,我也認同。
能跟自己的孩子找到一個共同的話題,我感覺很欣慰。這是因為我們碰巧讀過同一個作家的作品。但是如果我沒有在美國生活過這麽久,我也不會對卡佛有那麽多的認同。根源還在生活和文化的地域特別性。
留學生和新移民生活的彷徨寂寞枯竭,有人不願意承認。雖然地球村的年代已經到來,但是仍然解決不了文化隔膜帶來的焦渴。過去的生活,變成了一長串的回憶和一枚書簽。連接現在的,是一張張機票,一次次短暫的觀感,浮皮潦草的讚美和批評。我有時候會去網上看看北島創辦的雜誌《今天》,北島在散文裏回憶著北京的小胡同,北京的燈光,北京的味道,回憶他的小學,回憶他的中學,回憶他的青春年華。他後來在異國他鄉的經曆,大多變成了一些流水帳,沒有激情也沒有深情,沒有新的思想也沒有新的思考。“廉頗老矣”!在異域寂寞地老矣!“鄉愁如亡國之君/尋找的是永遠的迷失”。(北島 ,《過冬》)
起初我們並不知道,隻是多年多年以後才發現,我們和我們熟悉的生活,原來隔著望斷星空不可企及的距離。我們沒有活水的澆灌,已經轉變成了過去年代的一個活標本。我們變得絮絮叨叨,我們開始回憶過去吃過的東西,我們開始想念那些零亂的街道上掃過的黃昏的風,因為情無所依,我們已經提前衰老。雖然生活無所不在,但是並不是在每一處我們都能與之水乳交融。
有一個周末,陽光大好,我打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鼓動小小木耳出去坐在陽台的太陽椅上享受吹著暖風讀書的樂趣。沒幾分鍾,她推門跳進來。我問,“怎麽進來啦?”她說,“外麵有蜂蜜蟲!”
我大笑起來,南橘北枳,當我變成過去生活的活標本的時候,在我下一代那裏,蜜蜂就變成了一隻蜂蜜蟲。
附北島詩歌一首
過冬
醒來:北方的鬆林——
大地緊迫的鼓聲
樹幹中陽光的烈酒
激蕩黑暗之冰
而心與狼群對喊
風偷走的是風
冬天因大雪的債務
大於它的隱喻
鄉愁如亡國之君
尋找的是永遠的迷失
大海為生者悲亡
星星輪流照亮愛情——
誰是全景證人
引領號角的河流
果園的暴動
聽見了嗎?我的愛人
讓我們手挽手老去
和詞語一起冬眠
重織的時光留下死結
或未完成的詩
一把抓住荻花,一直納悶你跑去哪裏了呢,原來回去了啊。你們放假太早了!我每次回國倒時差同時也要倒文化差,兩邊都是,而且時間越來越長。
我也是屬於過掌櫃分類的保守派,和浮生一黨~~
出喝酒:(回複群眾的帖)
“群眾普遍反映說: 出掌櫃批評得特別在點子上。我立馬臉就發燒,一直到現在。
後來我是這樣原諒自己的:我媽發愁的時候,我大大媽一般跟著歎氣,我二大媽說點不用愁之類的寬解話。小時候我觀察過,少一個大媽都不靈。”
絕倒。
和人家說女孩子哭的時候不要勸,越勸哭得越厲害一個道理……
我是說媽大媽和二大媽……
嘻嘻。
還是讚同婭米,抱:)
晚霞:
頂婭米。跟過掌櫃一樣,很喜歡婭米的文字,每篇都有些耐人尋味的句子。根基和鄉愁是有的,不能否認。隻是它發生在人的不同年齡階段上。如嚴歌苓,作品先占 領台灣,再占領美國(華人讀者),再翻譯成英文,試圖占領英文市場,都嚐試了,不滿意,還是回到大陸去發展,現在在大陸走紅。我想她一定滿意了,覺得頭上 有天,腳下有根。老鬼在美國掙紮了一陣子,也回國了,也覺得腳下有根了。我們阿貓阿狗都有不能歸根的理由,所以,就有鄉愁。有了,抹是抹不掉的。幹脆就把 它包裝成藝術展示。
浮生歡娛:(回複群眾的帖)
“群眾普遍反映說:
浮生說:“即使一個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時如何在子女心裏強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義這個問題。要讓下一代對父母親的母國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對他們來自哪裏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擔對第二代移民熏陶、傳承母國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責任。”
又看出來了,你們煩惱不僅因為誌向大,還因為覺悟高。攬這麽艱巨的任務來當“責任”,注定愁不完了。”
就像幹豆腐說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各得其樂。
教化子女傳統文化文字的事,亦愁亦樂。樂多於愁。此中之樂不足為外人道。
過耳風:
小出同學,我還以為那個得了諾貝爾獎的家夥叫高行鍵呢,原來叫高倉健啊?那那個傻不拉唧不會演戲隻會扮酷的日本人叫啥呢?不成他叫高行建?卡卡
群眾普遍反映:(回複浮生的帖)
“浮生歡娛說: 就像幹豆腐說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各得其樂。
教化子女傳統文化文字的事,亦愁亦樂。樂多於愁。此中之樂不足為外人道。”
特別讚同這種態度:樂在其中。我大女兒這裏生的長的,中文流利之極,北京人說她有京腔。很容易嘛。我們在她上小學之前,不教英語,不送幼兒班。現在小的也 一樣,姥姥在小黑板上給她畫點什麽?哈哈,中文字。我們這點中國玩意,你不想讓她們沾染都做不到。對她們來說,是現成的資源,擺在那裏,不用可惜了。怕浪 費資源,是我用中文編程她們的唯一原因。那天寶貝如果說,爸爸我不去中文學校了,我要學埃塞俄比亞語或者老撾語。我會高興死(當然也先會警告她:那我可幫 不了你啊)。反過來,我看那些高舉責任大旗的朋友,整得自己和孩子都痛苦不堪,效果未必好。
過耳風:
說到海外中文文學,確實少有精華。整個世界上也很難見到好的離鄉背景的作家。也許原因就在於離開本土的人群屬於少數民族,他們的經曆引不起大麵積的反響和共鳴?
出喝酒: (回複過耳風的帖)
“過耳風說:
小出同學,我還以為那個得了諾貝爾獎的家夥叫高行鍵呢,原來叫高倉健啊?那那個傻不拉唧不會演戲隻會扮酷的日本人叫啥呢?不成他叫高行建?卡卡”
臉紅,羞愧……我……我錯了……
浮生歡娛:(回複群眾的帖)
哈哈。群掌櫃家丫頭可愛聰慧。我家ABC們也還過得去,能流利地讀短至長篇中文小說(話本的也能讀一些),寫也能寫一些。跟你一樣,我們在家從小不教不說英文,全線中文環境。是嘛,這天然中文資源怎麽能浪費?
責任大旗舉不舉無所謂,樂在其中是真的。
浮生歡娛:(回複過耳風的帖)
“過耳風說:
說到海外中文文學,確實少有精華。整個世界上也很難見到好的離鄉背景的作家。也許原因就在於離開本土的人群屬於少數民族,他們的經曆引不起大麵積的反響和共鳴?”
我覺得移民的生活相對比較單調,如果成了中產階級,就更單調了。這種情況下怎麽能出大作品?
現在大環境(即使在本土)就不是亂世,難出真正優秀的詩人和作家。文章憎命達。
出喝酒: (回複群眾的帖)
(關於孩子學中文)
好!誇獎!
我一個同事,明明中國人,和我們一樣長大以後過來的,在家全部和小孩說英文,md有毛病啊!矯情!
浮生歡娛:(回複浮生的帖)
嗬嗬,很難理解那些在家主動和孩子說英文的海華家長。不是一般的有毛病。
我猜測,那些中國家長怕小孩一開始的英文說讀寫水平就拉在老美後麵,所以急得。海外小孩要中文好,一定得中文先打基礎,4-6歲期間開始滲透英文也不晚。 進入英文環境後仍然得繼續保持家裏的中文說讀環境。倘若說中文的防線也崩潰了,那麽就是主動繳械,特蠢。第二層次是能讀(不是讀懂中文學校那些簡單玩意。 是說能讀大多數中文書籍)。最後是能寫。能做到第二層次的家長,基本就接近功德無量了,第三層次一半是天意,一般是小孩興趣加家長支持。
幹豆腐:(回複過耳風的帖)
“過耳風 說:
說到海外中文文學,確實少有精華。整個世界上也很難見到好的離鄉背景的作家。也許原因就在於離開本土的人群屬於少數民族,他們的經曆引不起大麵積的反響和共鳴?”
問題在於,兩種文化是很難駕馭的,交融在一起就更不容易了。
群眾普遍反映:
浮生說:“如果一個作家/詩人沒有強烈的母國文化歸屬感和自豪感,那麽會成為偉大的作家麽?也許,他們最多能做個精致的小資家?” 看出來了,你們的煩惱一部分是因為你們誌向太高。
浮生給出了一個十分全麵的社會學模型來解釋“鄉愁”的深度。很同意。特別支持一下其中一兩點。你如果在母文化裏有點小名,失落感就大。北島算好的。有個叫 張承誌的半瘋更逗,他寫的一個出國遊記,好象是代表中華民族受迫害。人家讓他在一個地方別抽煙,他站在事關尊嚴高度反抗。我們阿貓阿狗出國,從來不用“流 亡”這個詞。國內國外,what is the difference,反正誰也不認識我,少了悲壯,連惆悵都沒有。哈哈。還有,退其次,如果你在國內時駕馭中文有心得,特別是還寫過什麽(過耳、浮生、 婭米諸君可能屬於此列),也不容易習慣。我呢,雖然七老八十才來,但是,不是作家一身輕,過去隻寫過檢討和所謂的畢業論文。到了這裏生計使然,拚命學習 寫,逼出來了,也沒有覺得老改錐更好使。新改錐會用以後,拿起老的來也奇跡般地順手多了。第三,浮生還說到了現在在國外的處境。這一點,我要強調對那些身 陷囹圄的姊妹的理解同情。有人娶了Jessica(Aba),或者說嫁了George(Cloony),在心滿意得的閑暇,鄉愁自然比我們這些闔家一色的 人來得強勁。我下班回來,滿屋大蒜花椒蔥薑油煙味,你還吃沒完,丈人開始高聲打嗝,丈母娘已經開了電視,是大宅門,恰同學少年還是李小龍?我也惆悵,但不 是鄉愁。
婭米:
我今天上了半天班就回來了,咱們接著聊,泡網從來沒有感覺時間這麽充裕過。嗬嗬。
群眾同學,我以前除了寫作業也是什麽都不寫,我也是阿貓阿狗類的小人物。可出國後還是感到失落。名人自然容易為名所累,可你也不要否定小人物的鄉愁啊!就 因為是小人物,沒有大的目標和追求,才更想念過去平常生活的那種親切。時間久了,美化了記憶,連過去生活中的不方便小煩惱都懷念。國外的生活,因為自由, 所以才輕飄。自由啊自由,讓人愛也讓人迷惑。
shoeshoarder:
CO:豆汁的觀點!
其實,人們開始更多的回憶過去,從生理的角度講就是開始進入老年 .每當我安靜的時候,也會時常的想念過去...但我還能夠回到現在,這說明是在新老交錯的階段.為了使自己不要盡快變老,就拚命的學習新的東西,比如多學 學"時髦"語言,哪怕是打遊戲機呢,也是我學習的內容.
浮生歡娛:(此帖回群眾)
群掌櫃真逗。若嫁了CLOONY之類,才諸多不便呢,也許蔥薑蒜梅幹菜黴豆腐之類就不能登堂入室了不是?那也是一種大大的飲食文化的失落。
群掌櫃給丈母娘在其臥室另支一電視機不就不用惆悵了? 我看你是給西人教化得忑文明了,連祖國人民(還是你泰山)打個飽嗝也看著不怎麽順眼了,嗬嗬。要說禮儀講究,中華是禮儀之邦,打周禮起,就文明在西人前頭幾百裏地了。現在有些禮失求諸野。
對於老百姓來說,確實隻要物質生活好,在哪兒過日子都差不多。可人不是還是文化和思想的載體麽?還是環境的一個組成部分麽?如果長期離開母國文化和精神的 土壤,精神世界難免要缺乏活力,漸漸枯萎,故土情懷也會漸行漸遠。群掌櫃說得對,大凡這種”流放生活“對作家的影響要遠遠超過對普通良民的影響。話說回 來,即使一個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時如何在子女心裏強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義這個問題。要讓下一代對父母親的母國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對他們 來自哪裏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擔對第二代移民熏陶、傳承母國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責任。
鄉愁一部分是”閑“的,我也承認。 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想邀三兩知己狐朋狗友什麽的,上上有情趣、有自然風光背景的茶室海侃,沒處找。不過我不否認,此地找快自留地悠然見南山,把酒東籬下還算 差強人意。自然不能跟國內的大款同學比攀,人家的”南山“就是靈隱邊上的五雲山,比此地的小丘小壑可是有文化沉澱得多。
人生有得就有失。就這麽著吧,定期抒發一下。根捏著,飄萍還得繼續做著。鄉愁或許也能時時喚起一絲靈感。‘精神返祖’也是容易做到的,現在啥書網上沒有?古書更是可讓我等皓首窮盡而不知無聊了。俗一點的,中文電視劇也可打發一些鄉愁呢。
浮生歡娛:(此帖回婭米)
就是,阿貓阿狗怎麽就沒有強烈的鄉愁和失落了?時間和空間淡化了記憶中瑣碎的一麵,選擇性地保留了那些美好的時光。尤其是那些青蔥歲月裏流逝的點點滴滴,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都是何其美妙!
待到七老八十,或蓋棺定論時,我們現在的旅居生活在那時的大腦中或許成為一種印象深刻的“長期記憶”,而顯出一些久遠日子的芬芳來,與故土青蔥歲月的記憶分享一些記憶寶庫裏的內存。第二故鄉,而且在這裏孕育了下一代,所以應該對之也懷有情感和眷戀的。
過耳風:
卡卡,粉好玩,給你們評個獎
最前衛:豆汁
最另類:群眾
最保守:浮生
最溫柔:婭米
目前看來另類暫居下風,希望奮起直追,把保守和溫柔打個稀裏嘩啦
出喝酒:
太多留言了,我要存著慢慢看。
我很喜歡這一段:
起初我們並不知道,隻是多年多年以後才發現,我們和我們熟悉的生活,原來隔著望斷星空不可企及的距離。我們沒有活水的澆灌,已經轉變成了過去年代的一個活 標本。我們變得絮絮叨叨,我們開始回憶過去吃過的東西,我們開始想念那些零亂的街道上掃過的黃昏的風,因為情無所依,我們已經提前衰老。雖然生活無所不 在,但是並不是在每一處我們都能與之水乳交融。
很奇怪,我恰恰很認同“活標本”這個說法,還有就是關於北島的那一段。說他變得沒有才氣。
我覺得在北美的生活有很奇怪的雙重……找不到那個詞,雙重的好處和壞處。壞處是我們確實沒有和國內與時俱進,感同身受,好處是我們有靜下來的心去讀書。起 碼,如果我還呆在國內,我肯定很浮躁,泡吧,成天和領導生氣,肯定不會有時間靜下來讀書。但是到了美國,除了讀書,基本沒有什麽娛樂活動……
反觀曆史,我在考慮,我們這類人,是否可以稱為另一類的遺老遺少?我認同婭米,是覺得女人對於細微的變化是非常的敏感,而這種敏感造就了自我的痛苦——對於遺老遺少也一樣,我們和他們都太眷戀過去,這裏我就要忍不住讚一下英文attach那個詞了:)
那麽,對於我們這樣的遺老遺少,對於我上次提出的觀點,認為海外沒有好作家,是否正確呢?其實,讀《東京夢華錄》和《陶庵夢憶序》,也似乎不能說孟元老和 張岱無才——當然,同學們會說,他們起碼生活在原來的地方,和文化沒有割裂——但我總竊以為對於頭腦很迂腐的古人來說,被異族統治,和割裂過去有什麽區 別?
我想也許海外不是沒有好作家,而是沒有大師。或者說,當大師出現以後,他(她)更像各種文化的hybrid。這裏又提出了一個問題,譬如我在國內的時候, 喜歡看法國電影,恨不得能買到原文書,直到出國以後,才喜歡看古文,學古文,練字==——總之,和中國傳統文化一切相關的東西都狂熱的喜歡上了——那麽, 這是否說明,缺失的才是好的——和婭米(或刪除婭米,嗬嗬)和我一樣——得不到的是好的。那麽,當這樣的大師出現的時候,我能欣賞他,接受他,並稱他為大 師嗎?人的審美在變,對大師的品評也在變化——起碼,說實話,我從不覺得高倉健寫得好,每次看他的書,我都想睡覺——還看過他的翻譯成法語的靈山,真的是 很爛的翻譯,是字麵的翻譯而不是靈魂的翻譯,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可以拿弄貝爾。
卡佛沒讀過,是美國作家嗎?我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嗬嗬。
亂七八糟說了一通,很喜歡婭米的文。很細膩。而對於我,想到過去,我會想起戴表元說起和張叔夏第一次在西湖上見麵,"翩翩然飄阿錫之衣,乘纖離之馬,於時 風神散朗,自以為承平故家貴遊少年不翅也……",雖然說的不是我,可是,我還是會用這個,來緬懷我的青春年代,當我們有很多希望的,很多可能性的,朝氣蓬 勃的青春年代。
也許,婭米緬懷的不是祖國,而同樣是自己的青春年代吧(?)。
出喝酒:(此帖回過耳風)
家痛,遠痛,有意思,逼真!
我喜歡這個詞nostalgie(y),好像那種傍晚故鄉的飯菜香和昏黃燈光一樣的鄉愁。
出喝酒:(此帖回酸豆汁)
竊來看看豆汁——還是酸的那個——的性格。
肯定是能沉下來做學問的人。
出喝酒:
如果對女人要求低點的話,對男人,竊以為絕對不可以沒有這種根文化的支撐。沒有了它,人難免變得輕浮或痛楚,或多或少。
這個不對,不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而是看一顆心的敏感程度。一般來說,越敏感,會越難以適應。
好在目下我已心靈基本上寧靜了。
為什麽讀這句覺得嚼著千斤的橄欖似的?讓人傷心。
花椒:
co. 豆汁講到我的心坎裏去了。
人那得學會看著明天把昨天忘記。
幹豆腐:
很好的討論。
簡單地說,每個人是不同的。
群眾普遍反映:(此帖回浮生)
浮生說:“即使一個普通人,你也存在教育下一代時如何在子女心裏強化根文化的重要性和意義這個問題。要讓下一代對父母親的母國文化和文字感到自豪(也就是對他們來自哪裏感到自豪),第一代移民就必需承擔對第二代移民熏陶、傳承母國文化和文字的部分責任。”
又看出來了,你們煩惱不僅因為誌向大,還因為覺悟高。攬這麽艱巨的任務來當“責任”,注定愁不完了。
出喝酒:(此帖回群眾)
哈哈哈,尤其喜歡最後一句。(“我也惆悵,但不是鄉愁。”)
人家在這裏抒發一下鄉愁,你不要打斷我們啊!
群眾普遍反映:(此帖回婭米)
婭米說:“名人自然容易為名所累,可你也不要否定小人物的鄉愁啊!”
我們小人物沒有鄉愁,隻有不習慣。國外人口稀薄,所以孤單。我一天天自言自語,三分鍾查一次電郵。解決辦法?經常回國,很多人羨慕地看著我,誇我是成功人 士。我把名片散發,印著我是全美中華修腳學會名譽理事會理事。這樣被理解被關注,在國外做不到,因為這裏好象大家都差不多成功,或者,一般都比我成功一點 點。可是到國內小住,也有不好。孤單是沒有了,還有飯局,但我有了鄉愁。我懷念遠方那個人口稀薄的地方,不僅因為孩子,還可以不看新聞聯播或者朱軍這樣的 二百五。沒有了應酬,有了時間看書寫字。各位如果要跟我談鄉愁,等我回國時,電話打到廣州跟我聯係。別忘了啊。
群眾普遍反映:
出喝酒說:“人家在這裏抒發一下鄉愁,你不要打斷我們啊!”
出掌櫃批評得特別在點子上。我立馬臉就發燒,一直到現在。
後來我是這樣原諒自己的:我媽發愁的時候,我大大媽一般跟著歎氣,我二大媽說點不用愁之類的寬解話。小時候我觀察過,少一個大媽都不靈。
婭米:
討論的好啊!複述幹豆腐的話,“簡單地說,每個人是不同的。” 我加一句,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群眾普遍反映:
猜得出來這個討論的大致方向。婭米所謂“南橘北枳”。北島的情緒。過作家過去也在莊裏說了些“沒有根"之類。我基本上批判這種東西,說我不善解人意可以,說我是文化也行。或者,純屬為了讓討論有趣。我怎麽就從來覺得移民一到一個你愛住的地方那麽好呢?咱們真是什麽都占了啊。Plath說“恨不作樹樹有根”感概的是人生悲劇,絕不是因為從美國嫁到英國的麻煩。二戰時無數猶太知識人逃到美國,半個世紀以後我們讀書,隻知道他們硬是在美國把科學和藝術燦爛起來(我說“在美國把”,而沒有說“把美國的”),很少聽說誰哀歎德語如何。看過北島一篇寫紐約市,他看到的東西怎麽就那麽灰?我們好不容易去一次,為其聲響色彩陶醉,吃“五糧液”(川菜館),在百老匯看Doubt(話劇)。我向來覺得文化歸因被用得太濫,被用來解釋八杆子打不著的東西。先亂寫這幾句,回來聊。昨天網上看了華盛頓郵報一篇係列長文,寫謀殺案的(Robert Wone 案子)耽誤了一些打工的事。人家的文章寫得多好!那起伏和韻律,不是我們那些“推敲”一兩個字找齊平仄韻腳的先人可比。買來的yiyun li隻看了一點,家裏領導迷上Saul Bellow, 來不及去參加。美都是相通的,少時看川端康成,看“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戰地浪漫曲”,還有“克萊默夫婦”,“獵鹿人”,Catcher In the Rye,就羨慕有一天能去一個地方,這些東西源源不斷可以看到。現在我慶幸終於有了“根”,如果用這個詞的話。我的role model是李安。
過耳風:
好大的題目啊,嗬嗬。我喜歡這一句“當我變成過去生活的活標本的時候,在我下一代那裏,蜜蜂就變成了一隻蜂蜜蟲。”
婭米安靜的思考總能讓我在狂亂的情緒中沉下來,沉到生活的核心裏去--多麽希望可以時不時地約你出去坐坐啊
書上說歸屬感屬於人類最重要的原始情節之一,大到人種國籍,小到朋友圈子,人天生要屬於一個群體,否則就會失落。海華是這樣一個群體(指80年代以後出國留學的幾代人),大多數人年輕時胸懷大誌,人往高處走,等到真的到了高處,又覺得高處不勝寒。實際上的原因是胸懷大誌的人生是奮鬥的,年輕的時候以為目標實現就可以坐下來歇息,但是實際上奮鬥的人的目標是奮鬥,不是要達到的目標本身。在國外生活安定之後,一旦失去奮鬥的重量,生命就充滿不可承受之輕。
另外,對於海華來講,鄉愁這個詞很多時候隻是一種情緒的借體,就像情緒必須找到一個托付的實體一樣,從前跟朋友談論鄉愁,一個德國朋友說她的故鄉是藝術,對著藝術,她也常常有非常濃密的鄉愁。對於海華來講,鄉愁實際上是最順手的一中借體,故國也是最方便的情緒的托付體。德文的鄉愁叫Heimwey,家痛。但是德文還有一個詞於鄉愁相對,叫做Fernweh,遠痛。離開家會想家,而呆在家裏卻會思念遠方,生活在別處,這是人性吧。
酸豆汁:
頂樓上群眾的發言!
婭米這段特別不認同:"我們和我們熟悉的生活,原來隔著望斷星空不可企及的距離。我們沒有活水的澆灌,已經轉變成了過去年代的一個活標本。"
事實是我們占著兩邊文化的光, 比留在家鄉不走的同伴們在精神上豐富了N倍. 過去真這麽重要嗎? 我們真的需要長久的記憶嗎?
別抱怨了, 在一個地方呆著, 就沉進去把那一塊玩個通透, 然後再出發...讓懷舊成為一種甜蜜的痛苦, 而不是悲哀.
那本《今天》, 不看也罷了, 嘿嘿.
過耳風:
不完全同意豆汁和群眾。
哀歎過去雖然沒有必要,但是文化根基的問題確實是存在的。猶太人未必沒有鄉愁,但是猶太人的故鄉不是德國。並不是地球村了就天天陽光燦爛,形式大好,鄉愁隻是一種情緒,文化是情緒的凝聚。不見得要強調某種文化,但是對於個人來說,確實存在哪一種文化更加貼近自己的問題--這是個體差異,無法改變。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要怎樣麵對自己的情緒,而不是改變這種情緒,因為情緒是無法改變的。
樂觀地說,作為海華有很多優點,就連發牢騷都非常有理由。高興的時候可以吹噓自己東西兼容,不高興的時候可以抱怨自己孤苦伶仃,原離故土。嗬嗬,不管高興不高興,情緒是需要發泄的,發泄完了日子就好過了。
浮生歡娛:
流寓海外也許有數種精神上的失落(此地暫不說作為海華的好處):1)鄉愁;2)羈旅之情;3)部分失去歸屬感;4)脫離了母國語言和文化的大環境;5)遠離了故國的好友親朋。
這些感覺在不同的海華心裏可能會產生不同深淺的心理感受,取決於一個人在母國接受文化教育時間的長短,深度如何,青少年時期的生長環境,以及出國後的經曆,與對居住國文化和精神物質生活的接納程度。當然這也少部分和人的性格有關,有些人慣於四海為家,有些人年輕時需要奮鬥闖蕩,可日趨衰老時便會懷念故鄉蓴鱸,對自己滯留萬裏之外心生無奈。
根和文化歸屬感,是一個人賴以生存的基本精神支柱之一。如果對女人要求低點的話,對男人,竊以為絕對不可以沒有這種根文化的支撐。沒有了它,人難免變得輕浮或痛楚,或多或少。
我們很多海華,可能覺得自己已經溶入了海外居住國的大部分文化或朋友圈子,或者被當地文化圈子接受了。可你真的以為自己是他們社會令人自豪的一分子嗎?如果真的你覺得100%溶入了,你多半也同時失去了很大部分的根的維係,和對母國文化/語言的某種自信。
北鬥的詩,我喜歡的程度算是還可以。不過他的鄉愁論我是讚同的。看看古今中外所有出色的代表性詩人,哪個不曾被鄉愁所牽念羈絆?如果鄉愁,這種人類情感中最重要的情感之一都不會感動一個情感豐富的詩人,那麽這個詩人還能被什麽所打動?
出喝酒說海華作家失去了活泛的語言土壤,我是讚同的(盡管我對中土新生代的文學作品並不特別欣賞)。應該再加一句,海華作家其實是失去了母國文化大環境的熏陶和滋潤。所以期望他們的作品要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和震撼力,怕是勉為其難了。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
‘過去’是什麽?是一個人永不能抹去的個人曆史的一部分。過去不應成為阻礙展望將來的包袱,但它是溫潤情感和豐富人生體驗所必需的。
豆汁還年輕,還遠遠沒到為‘過去’所感懷的年齡。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一個作家/詩人沒有強烈的母國文化歸屬感和自豪感,那麽會成為偉大的作家麽?也許,他們最多能做個精致的小資作家?
好在目下我已心靈基本上寧靜了。文化和思想差不多都回歸中國本土的東西了(大概就是幹豆腐說的‘返祖’現象)。給孩子們也灌輸了不少中國文化和中文的東西。
人的認識,在一生中會經曆許多變化。隻是變來變去,根永遠還是在那兒(不管你看沒看到它),即便暫時在水裏飄著。
對了,我讚成過耳說的,鄉愁也是小資海華借以發泄情感的載體之一。
婭米:
多謝群眾,過耳,豆汁,浮生參加討論!
我不太同意群眾和豆汁的部分觀點。不過,群眾別擔心有人罵你不解人意,咱們豆腐莊莊民都很斯文,不罵人,咱們連磚都不拍,咱們拍...豆腐!:)
在這個問題上,我跟過耳和浮生的看法一致。我覺得我們不能把文化歸屬感和多元文化的優越性混在一起。不管是哪個民族,人肯定都是有“根”的意識的。包括美國黑人也在尋根。沒有歸屬感的文化是輕飄的。如果真的有一天世界大同了,各種文化都失去了自己的獨特性,那才讓人悲哀。
我們在海外,有幸比留在國內的同胞對其他文化有相對更深的了解和親身感受,這個好處雖然豐富了我們的精神,但是不能掩蓋我們的缺失。互聯網的存在縮短了我們和祖國文化的距離,但是我們並沒有真的與它共進。移民的第一代,在文學作品裏訴說最多的就是鄉愁,失落,文化衝突,比如聶華苓的作品,第二代,表達的是他們從父母身上觀察到的父母祖國的文化以及這種文化跟自己的衝突,比如譚恩美的小說。不僅是海華的作品,其他國家移民的作品也一樣。但是,一個長久居住在異鄉的作家,最後都會陷入一個尷尬的境況,寫完了鄉愁文化衝突,他們就既不能更深入地表達過去的生活也不能更深入地表達目前的生活了,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懸在了空中,跟哪頭都連接不上。
能夠真正把這種鄉愁,失落,文化衝突,政治思考上升到一個哲學高度的作家,大概可以說是昆德拉。他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是世界移民,特別是集權國家移民生活精神感受的文學總結。即便如此,昆德拉也感歎,我們無根是因為我們腳下的土地沒有埋著我們的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