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38）—— 迷信

 

“鹿青，”我看他轉身要走，立刻拉住他的衣角道：“既然說了，你能不能說個清楚明白？不然，無緣無故的，你讓我怎麽能像你這樣用惡劣態度去對她呢？”

鹿青遲疑了一下，索性帶著我走出了大門，在加油站側邊停下，低聲問我：“咱們這一趟旅行，吃飯、加油、買東西和住宿，你有沒有留意到小師妹每次付錢後都說不要發票？”

我回想了一下，說：“好像是。”

鹿青點點頭，問我：“什麽樣的下屬，哪怕是個總經理，出差花費不需要保留收據和發票？回去怎麽跟公司報銷？”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接話道：“對啊，她回去怎麽跟財務部報銷呢？”

“那是因為她不需要這道手續，”鹿青冷笑了一聲，道：“到這個份上，估計在公司裏是地下轉半公開的了。靳霏，我就明說了吧，小師妹跟陳叔，早就已經不是普通的老板和員工關係，她花錢是不需要走流程的。”

我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看他：“這你可不能胡說！阿航告訴過我，他父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然後一個出來打拚一個留守照顧父母，配合得很好，關係也很和諧的夫妻。”

鹿青對我邪魅一笑，說：“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對你的建議就是不要跟小師妹走得太親近，將來你可是要去見阿航他親媽的，那個才是你正經的婆婆！她要知道你跟這邊的小的混得親密無間，對你可就要有看法了。”

“滾！”我被他氣得轉身就走，鹿青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笑著說：“哎哎，你別去跟阿航多嘴，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怕他生氣。”

我甩開他的手，獨自走了回去。

小師妹拿著手機正從另一個拐角過來，見到我，立刻問道：“鹿青呢？”

“他在後麵。”我指指身後。

小師妹伸頭看過去，似乎是看到了鹿青的身影，大聲說道：“酒店給你換好了，有中式早餐，好了吧？”

我偷偷暼眼去看，鹿青不置可否，揮手招呼了雁黎和铖铖，晃蕩著就上了車。

也許是知道了一個對我來說是很驚人的所謂秘密，我在車上總忍不住去打量小師妹。她跟司機大哥有說有笑，端茶遞水幫忙看地圖指路，同時也很適時地跟我們說幾句，給我們弄點水果和零食，對每個人都無微不至。

從我和媽媽認識她開始，她就是這麽伶伶俐俐的，不僅僅長得漂亮，還非常能幹，待人接物說話做事都妥妥當當，誰都很難不喜歡這樣的姑娘。她整天都在陳叔叔身邊，而阿航的媽媽從來不進城。。。

等到了酒店，在大堂裏等著小師妹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我找了個機會問鹿青：“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很早。”

“很早？是有多早？”

“早到你還不認識阿航。”

“啊。。。？”我下意識算了算年數：“不可能吧？”

“她脖子裏的那塊玉豬龍的籽料，是當年我爸和陳叔一起搞回來的。”

“但是，阿航說過她也是你們那兒的人，”我想起剛認識她的時候阿航說過的話，反駁道：“這個玉豬龍是比較流行的吉祥物，他說，她有一塊也很正常的。”

“我爸和陳叔，剛出來闖蕩的時候，曾經倒賣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靠那些攢了些資金才開始正經做裝修公司。”鹿青一邊琢磨一邊說：“小師妹高中沒有畢業就出來闖蕩了，本來一直在公司倉庫裏做管理員，因為長得好看又伶俐，後來公司有了前台就讓她過來做接待，再一點點升了其他位置。我看見她突然戴上這塊玉，一眼就認出來了，我去問我爸，但是他讓我不要管閑事。當時不懂，不過，很快就懂了。”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

確實，當時阿航家裏的很多事情，包括給我們家裏做裝修，點點滴滴的大小雜事，都是由小師妹經手的。那時候，我們都還小，誰都沒有去考慮過成年人之間的關係，甚至從未朝著這個方向去想過。

我摸了摸自己脖頸的玉，問道：“這個吉祥物，是保平安的？”

“其實，也不完全是。”鹿青緩緩道：“一般都是女人戴這個，因為它最典型的造型，像是個胚胎，帶有能孕育的意思。小師妹的這個，經過一點變形改造，更像一條龍形。我記得我爸陳叔他們是借了債去弄回來的一批很好的玉料，找玉石廠裏的熟人雕刻打磨。弄成玉豬龍，一方麵因為流行好賣，另一方麵因為它形狀簡單古樸，不費工費力。如今玉價一飛衝天，她的那塊可值錢了！”

“阿航送給我的時候，我以為是小玩意兒，”我捏著玉，忍不住好奇地問他：“這塊也很貴嗎？”

鹿青哈哈一笑，說：“阿航不懂行，不會挑，剛開始選了一塊顏色不太正的被我否了。這塊是我挑的，當然是貴的。”

我有些不服氣：“你跟我們一樣年紀，別搞得你很懂似的。。。”

鹿青一臉懶得搭理我的表情，剛好小師妹拿著房卡鑰匙過來分給我們，他接了以後一手拖了自己的箱子另一手拽了铖铖一把，說：“咱們先走！”

铖铖朝我們聳了聳肩，無奈地跟著走了。

小師妹過來遞給我房卡，細心地關照：“我的房間就在隔壁，有事隨時敲門或者打房間電話都行。先休息一會兒，我已經訂了這裏二樓的西餐廳，晚一點叫你們吃飯。”

我和雁黎謝了她，一起過去等電梯，剛要進去的時候小師妹突然跑過來喊住我：“霏霏，你等一下，阿航來電話了！”

小師妹把她的手機遞來，順勢接過我的箱子，攬著雁黎道：“我們先上去，電梯裏沒信號，你打完了再上樓。”

她的手機是最近剛出來的新款，又輕又小還是個粉色的特別好看。

阿航在電話那頭問我：“今天一路怎麽樣？”

“挺好的。”我輕聲道：“你爺爺怎麽樣了？”

“還沒有醒呢，”阿航有些無奈地說：“反正，我們就在醫院等著。”

“哦，那也挺辛苦的，”我說：“你多照顧照顧家人，別整天抱著遊戲機。”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阿航打斷我，問：“晚上你跟誰一個屋？”

“雁黎啊，還能跟誰？”

“她不跟铖铖住？”阿航嘿嘿地笑。

“你就知道胡說八道。”我罵他。

“本來我跟小師妹說讓她安排咱們倆住一起的，”阿航絲毫沒有羞恥心地說完，加了一句：“可惜了。。。”

我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

阿航頓了頓，接著道：“早知道我去不了，就先把手機送給你了，現在多不方便。。。”

“什麽手機？”

“我給你買的手機啊，不然呢？大學開學了我們怎麽聯係？”

“你別給我買，我不要。”我立刻拒絕道：“上學又不是做生意，哪兒有學生帶著手機的。”

“怎麽沒有？現在好多人都有，又不是多新鮮的物件。”阿航無所謂地說：“咱們倆每天都得聊幾句，難道，你不想我？”

“但是，上學。。。”

“上學怎麽了？”阿航沒好氣地說：“你一天24小時不間斷上學？”

正說著，他那邊一通嘈雜，他急匆匆地說：“我先掛了，老爸叫我呢！”

我上了樓找到房間，發現隔壁的房門虛掩著，門縫裏能看見小師妹的身影在忙活她的行李，便先去敲了敲她的門，把手機還給她。

小師妹親熱地拉我進去坐下，一邊接著掛她的外套一邊笑著說：“霏霏，這麽快就聊完了？我以為他不跟你耗個半小時不會掛呢！”

“陳叔叔喊他了。。。”

“我說呢！”小師妹笑得開心，在我麵前坐下，看著我說：“對你說句真心話，我特別羨慕你。”

“羨慕我？”

“對啊，就是羨慕你啊！”小師妹態度大方又坦誠，說：“你看，馬上你就是大學生了，出來就有一份好工作，哪兒像我啊，該上大學的年紀在看管倉庫。而且——”她突然伸頭看了看房門，降低聲調道：“你還遇到了阿航。”

我沒有接話，因為，確實不知道該接什麽才好。

小師妹也不在意，繼續說道：“霏霏你不懂，阿航他們家是。。。怎麽說呢，非常傳統或者說。。。迷信。迷信可能不太好聽，但是很多做生意的人家多少都會有點兒，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當年我怎麽能從看倉庫的轉到公司辦公室去？”

“不知道。”我好奇地問：“你說說？”

“因為有一天我去辦公室裏核對一張提貨單的數量，沒想到，在等著的時候電話響個不停，我就幫忙接了幾個電話。”小師妹有些出神地回憶著：“陳老板後來說我是個能帶生意的體質，一來，就帶來了好幾單。就這麽，我被調過來了！一做，就是這麽多年，公司也確實越來越大，越來越紅火，哈哈！”

小師妹爽朗地大笑，接著道：“阿航認識你之後，回來就吵著轉學，之後的事情你都經曆了看到了，如今他上大學了。。。他爸媽對你的迷信。。。霏霏，隻要你把握住機會，將來肯定是他家的媳婦兒，不能有其他人代替你的位置。一輩子，花不完的錢！”

“你這。。。說的。。。”我吃驚地看著她：“我還沒有想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