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34）—— 絕不回頭

 

高考如期來臨。

考試的過程平平無奇，每天早上媽媽牽著我的手送我到考場，問我考完了想吃什麽。等考試結束的時候，她就拎著買好的餐飲等在校門口，隨後，我們倆在附近的小公園裏席地而坐，邊吃邊聊。

跟預料的差不多，我沒有出現奇跡般的超水平發揮，隻是中規中矩地完成了所有的試卷。老師約了大家去學校討論答案，預估分數，我猶豫著的時候媽媽說：“咱們不去，考完了，一切都改變不了，不需要再搞得神經緊張。你在家踏踏實實地睡覺看電視，對了，秦指導昨天又來電話了，還想讓你回去接著上遊泳課。我想想也好，就給你買了一套課。”

秦指導非常喜歡我，盡管我在水感方麵沒有什麽天賦，到不了為國爭光的程度，但是她對我格外鼓勵，說我肩膀柔韌性好，動作就是比別人好看，賞心悅目。

這天我遊泳回來，剛到樓下就看到了铖铖，一個人在花壇邊坐著，低著腦袋不知道在幹嘛。我遠遠地叫他：“铖铖！你在等我？”

“嗯，”他聽到我的聲音瞬間跳了起來，大踏步跑過來急匆匆地說：“靳霏，靳霏，你快去一趟雁黎家，她情況很不好。”

我嚇了一跳，問他：“什麽情況不好？她咋了？”

“老師給我們對完答案後，她就。。。”铖铖鐵青著臉，遲疑著說：“她應該是考砸了，但是不知道具體是多少。。。”

我一下子呆住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本能地反駁道：“她不可能考砸，絕對不可能，最多最多，不是滿分而已。”

“我不騙你，真的。”铖铖的表情非常嚴峻，直視我說：“她不跟我說話了，你去試試看，至少，問一下她的情況。”

聽到他這麽說，我也顧不上沉甸甸的遊泳包還在背上，轉頭就朝雁黎家跑。铖铖騎著車追上我，使勁喊：“上來！我帶你過去。”

我跳上他自行車的後座，我們很快就到了雁黎家。

來開門的是她媽媽，看見我們倆她稍稍有些吃驚，第一個反應不是請我們進去而是她走出門外，輕輕掩上門。铖铖先忍不住問：“阿姨，她怎麽樣？”

“兩天半沒吃飯了。”阿姨眉頭緊鎖，反問他：“老師到底說她什麽了？”

“就是對了一下答案。”铖铖答道：“我當時看她臉色就開始不對了，後來越來越發白，問她，她隻是搖頭。”

阿姨的想法跟我差不多，她說：“不至於錯太離譜吧？考試前那場病來勢洶洶的，狀態不太好也正常，以她的成績水平，八九不離十也夠了。這孩子心氣高，整天想做出滿分試卷，其實，沒有必要。”

“阿姨，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不太好。”铖铖有些緊張，說：“她的樣子，就不像隻錯了一點。她在不在，能見見她嗎？”

“你們等一下好不？”阿姨悄聲道：“我先知會她一聲。”

於是，我們倆就等在門口。過了好一會兒，阿姨才出來，對我們說：“她睡著了，要不，等她醒了給你們打電話？”

我忍不住問：“睡著了沒關係，讓我看看，不叫醒她。。。行不行？”

铖铖拽了我一把，說：“讓她睡吧，也不用給我們打電話，明天早上9點我們再過來。”

說完，他拽著我離開，我有些生氣地質問：“是你非要來的，幹嘛不讓我堅持一下？！”

“你現在相信我了吧？”铖铖反問道：“她是不是很不對勁？”

“是。”我點頭：“所以我才要見到她，不然怎麽放心？”

铖铖擺擺手，道：“不要硬衝，今天她不知道我們倆會突然出現，沒有準備。阿姨這麽說，肯定是她不想見我們。給她一點時間準備，明天再去，一準能見上。”

“見不上我不走。”

“行，說好了，見不上咱們肯定不走。”

回家後，我立刻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她聽完頗有些擔心，但是，跟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都覺得雁黎的成績再差也差不了幾分。媽媽歪著腦袋看著我，說：“霏霏，咱們不要這麽要強，知道不？回頭分數公布了，哪怕再差，大學都上不了，都沒關係的知道不？”

第二天一早，铖铖就在樓下等著我了。

我們按說好的時間過去敲門，這一回，是雁黎自己開的門。她穿著居家的休閑寬鬆衣褲，看起來更顯得人瘦了一圈。

我是衝著她撲過去的，開門見山問：“昨天幹嘛不見我？”

“我在睡覺。”雁黎被我撲住，有些無奈地拍拍我的後背，說：“我已經睡了好幾天了，一直都感覺睡不醒，或者，不想醒。”

“你吃飯了沒有？”我問。

“今天早上吃過了。”雁黎讓我們在沙發上坐下，問我們：“喝點啥不？”

“你媽媽廠裏做的鹽汽水還有嗎？”我看到她點頭，便站起來往廚房走，說：“我自己拿杯子倒，你不用管。”

我在廚房裏忙活的時候，隱約聽到铖铖說話的聲音，於是，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悄悄看，果然，铖铖正摟著雁黎，貼在她耳邊說話。我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把飲料慢慢喝完，又倒了一杯，才邊走邊大聲問：“铖铖，你要不要來一杯？”

“不用。”他答。

“我剛剛對他說了，現在也對你說，”雁黎看著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不肯定去不了第一誌願了。第二，也許吧。。。”

“分數都沒有出來，你憑什麽說這種話？”我反問她。

“我從來沒有估錯過分數，”雁黎平靜地說：“每一題的答案，我都能記得。隻是，有點可惜。。。唯一做壞了的卷子偏偏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套卷子。”

我和铖铖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周，高考的分數終於出來了。

我順利地考上了我的第一誌願，剛剛好過分數線一點點，但是已經足夠了。

铖铖如願以償，我們學校的第一名，穩穩地去了全國最好的高校之一。

鹿青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考上了南方的一所一流大學，隻是並非他的第一誌願。

阿航的分數沒有達到他的第一誌願，但是僅僅缺了不到2分，於是，陳叔叔用他的人脈托了一些關係，幫他搞定了。

我們拿到成績單後，最關心的還是雁黎的情況。

雁黎的成績出乎所有人的預期，她僅僅夠上了一本的分數線，進入了一所外國語學院的德語係。這個結果，跟她心目中全國最好學校的新聞係，差了十萬八千裏之遙。

她閉門不出了整整十天，最後見到她的時候，阿姨說她十天掉了十斤的體重，使得原本就不結實的她看起來幾乎就是紙片人。

我那天拎了自己的一小包換洗衣服過去，在她家住了3天。我們倆並排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我問她：“要不，你再考一次？”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雁黎的聲音很小很弱，但是，非常堅定地說：“我。。。不想複讀，我就去學德語。走過了的路，我絕不回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