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9）—— 四平八穩的人生

 

阿航連續四周買了周五放學後的電影票，然後在電影院門口等我直到開場，但是我都沒有去。每個周一早上，我都能在課桌抽屜裏看到他放著的兩個票根和一張紙條，寫著：我和鹿青又看了一遍。

“你能不能別買再買電影票了？”我實在忍不住了，周四放學後在車棚裏攔住了他。

“你上來，我送你回去？”阿航跨坐在車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拍了拍後車座。

“不用不用。”我趕緊擺手拒絕，接著道：“你別再買票了，聽到沒有？”

阿航歪著腦袋看我：“你想讓我聽你的？那你說說，我幹嘛得聽你的？”說著，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加了一句道：“不過，你說得有點太遲了，明天的電影票我已經買好了。”

我正要開口說話，他抬手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說：“別擔心，我知道你不會去的，所以，我叫了以前十二中的女同學。”

我愣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起了當初在遊泳池遇到他的時候，他有一群朋友，其中有好幾個女生。她們說說笑笑，跟男生們相互打鬧，絕對比我放得開多了。

“靳霏，真不要我送你？”阿航再次問我，我依舊搖了搖頭，他抿嘴一笑，說：“好吧，那我走啦！”說罷，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家吃過晚飯後想去找佩華聊聊，但轉念一想，以她對阿航的敵意，她一定不會說任何我想聽的話。於是，我趁著媽媽去她家看電視劇的時間，撥通了雁黎家的電話。

由於怕耽誤她學習的時間，我快速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她：“你說，他是不是真的約了女同學？”

“這你還真的問倒我了，”雁黎笑著說：“我跟你一樣，對這方麵毫無經驗。但是，我在想，如果他約了女同學，幹嘛要告訴你呢？”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聽了有點不開心。”

“他等了你這麽多次，肯定更不開心。”雁黎琢磨了一會兒，說：“要不，你明天跟他說，你願意去？都等了你一個月了，也挺不容易的。”

“我不說。”我扁嘴道：“他已經說了約了別人了，我再去說，有什麽意思。”

“萬一他是騙騙你的呢？”雁黎總結道：“我覺得他是騙你的。”

我沒接話，我們倆對著電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有點不知所措。

“要不，明天我問問他？”雁黎小心地谘詢我。

“你可別問！”我趕緊打斷她：“反正，我不去，隨便他跟誰去！”

周五放學之後，我背著書包獨自遊蕩在街上。

實話說，我是有點想去電影院那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帶了女生去看電影，但是這個想法立刻被我自己否決了。於是，我遊蕩去了附近的小街，那裏有很多為了迎合學生喜好而開的精品店鋪，賣玩具，文具，還有流行歌曲的磁帶。

當我正在低頭翻找喜歡的歌星海報的時候，突然被人扯住手腕拽了出去。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拽到了門外。

“阿航，你幹什麽呢？”我抽回我的手，忍不住拍打了他一下。

“你還真不跟我去看電影了是吧？”阿航怒氣衝衝地說：“這周可是最後一周上映了。”

我盯著他，他的臉紅通通的還有點氣喘籲籲，我問他：“你跑過來的？”

“那你說呢？”阿航反問我：“找了你一路！”

“你不是說約了十二中的女同學嗎？”我麵無表情地問他。

“是。。。鹿青讓我這麽說的。”阿航猶豫了一下，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聲道：“我沒約。”

看到他這個表情，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一下子壓抑不住了，張口道：“我跟你去看電影。”

阿航似乎沒有立刻聽懂我說的話，亦或許是他習慣了我的拒絕所以沒有心理準備，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你說什麽？”

衝動過後，理智回歸，我又不好意思了，抿著嘴沒回答。

“走走走！”阿航反應過來了，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疾步朝電影院方向過去，說：“可不許你賴。”

我順從地被他拽著，很快就到了電影院門口。遠遠的，我看到牆角靠著一個身材修長的人，棒球帽壓得很低看不清臉，隻能看到嘴角叼著一根煙。直到我們走近了，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看過來，我這才看清是鹿青。

他丟下煙頭，用鞋尖踩住了擰了擰，隨後跟阿航交換了一個眼神，轉身就走了，甚至連個招呼都沒跟我打。

“鹿青陪我看了四遍電影，”阿航好笑地說：“他對我很有意見。”

我扭頭去看鹿青離開的背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穿著短裙的女生，挽著他的胳膊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麽。

“那是他女朋友嗎？”我好奇地問阿航。

“哪一個？”阿航伸頭去看了看，琢磨了一會兒，說：“有好幾個高二高三的女生都經常找他，我真沒認出來這是哪一個。”

我們倆進了放映廳，阿航領著我到了一個小小的兩連座的位置。我知道這是影院前不久裝修過改造過，給情侶設計的座位，我從來沒有坐過。

“你臉紅了。”阿航接過我的書包，把我按進寬大的椅子裏，低聲道：“你不想想前四周，鹿青跟我一起坐這裏，不知道有多尷尬！”

我的腦海中出現他說的場景，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阿航在我旁邊坐下，從書包裏掏出兩包零食來丟到我腿上。我順手拆開，是進口的那種很漂亮的酸酸甜甜的軟糖。我先遞給他一個，他湊過來張開嘴，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塞進他嘴裏。

等待電影開始的這段時間，我們倆誰都沒有說話。

放學後不回家，跟男生單獨去看電影。。。在我這四平八穩的十多年時間裏，還從未做過這麽出格的事情。我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髒怦怦地跳，有種想要拔腿逃出去的衝動，但又倔強地不想屈服，就這麽一本正經地坐著，因為緊張，一口接一口地吃零食。

當四周的燈光突然暗下去，誰都看不清誰了，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停下了手不再去拿軟糖。

這時候，阿航的手突然伸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搓了搓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上還沾著一些軟糖上的糖粒，就像小沙礫，在我們倆的指間來回滾動。我想要抽回來，但是阿航捏得很緊，我的手被他的整個兒裹住，沒有任何掙紮的空間。

“你這手軟的，怎麽跟沒骨頭似的？”阿航的腦袋靠過來，在我耳邊說：“我媽說，手軟軟的女孩子，脾氣都很好，性格也是軟軟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