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19）—— 玉豬龍

 

很快，直升考試的時間到來了。

我們的走廊裏貼了報名參加的同學名單，铖铖報名了，我報名了，雁黎也真的報名了。

阿航在骨折後的這段日子裏，他既不能踢球也沒法打遊戲，所以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班主任經常提及他的名字，說他是個開竅開得很是時候的男生，在最重要的時間點上能這麽上進，絕對是個聰明人。再突擊突擊，直升並非絕無可能。

但是，阿航選擇了不報名。他說：“鹿青也沒有報名，他說，我們倆都沒戲，何必浪費時間去研究那些難題。要我說，你也不應該報名。”

“這麽看不起我？”我瞪他一眼。

“切，還要什麽麵子？”阿航無所謂地道：“實事求是。”

他說的確實是事實。

我在學習上天分不夠，勤奮也不是很夠。我喜歡追港台明星，喜歡讀言情小說，也愛追一些武俠小說。另外，阿航三天兩頭想一些去處忽悠我一起玩，盡管我不會每次都答應，但也時不時會去一兩次。這些事情都占據了不少學習的時間，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在班上的中遊前後晃蕩。

這天放學後，我正在走廊裏做值日生的打掃工作，用濕布把黑板上的舊畫擦幹淨。突然，有人從我手裏接過了抹布，幫我擦了起來，動作麻利熟練。

我扭頭一看，竟然是鹿青，脫口而出問：“怎麽是你？”

“我想跟你聊幾句。”鹿青個子高，很容易就把黑板頂部擦幹淨了，順手把抹布丟進了小水桶裏。

我站定了看著他，說：“有什麽事？”

“你那個朋友，你們都不勸勸嗎？”鹿青給我無厘頭地來了一句。

“什麽？”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反問道：“你說什麽？”

“你那個次次忒麽第一名的朋友，”鹿青有些不耐煩似的，抱著胸口低頭看著我，說：“為什麽要考直升呢？她這種水平，隨便考考，不就去那邊上學了？”

“噢，”我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麽，便誠實地說：“怎麽沒勸呢？我勸了，阿航勸了，連我媽也勸了。”

鹿青沉默了一會兒，自問自答般地說：“所以，就是為了一個男的？”

我沒有回答，事實上，我都不明白鹿青為什麽會來問這件事。他從來沒有跟雁黎說過話，沒有打過交道，沒有任何交集。

“我昨天去看電影了，”鹿青說：“我看到那個男的，跟他的女朋友在。兩個人很親密。”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了一句：“你自己看著要不要說一下吧。”

看到他轉身想走，我趕緊拉住他的衣角，說：“哎哎，等一下。”

鹿青停下了腳步，我猶豫了一下，問他：“你覺得呢？”

鹿青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舔了舔嘴唇，問：“勸得住嗎？”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勸不住就別說，”鹿青撇了下嘴，道：“她自找的。”

鹿青的話讓我想了一路。他說話的方式很簡短但是很直接。該勸說的我們都說過了，雁黎有她很執拗的一麵，不會因為別人說什麽而改變。其實，讓我有些意外又感動的是，鹿青會為了雁黎來找我這一趟。

考試的結果沒有絲毫懸念，雁黎和铖铖斷層式領先，而我發揮一般沒有進入前十五。

媽媽安慰我道：“這個結果咱們有心理準備，沒事兒的。關鍵是你盡力了，就沒啥要遺憾的。好好準備中考，你現在的成績，考上高中部幾乎沒什麽難度。退一萬步，咱們沒有考上，都不需要有思想負擔。”

“媽媽，沒有考上就完了。”我扁著嘴。

“怎麽會完了呢？”媽媽一邊炒菜一邊說：“去哪兒都不會完了，你看佩華，去了職高，現在在私企幹上了，工資拿得比媽媽多很多。”

這倒是真的。

佩華姐姐雖然去了職高，但是她加入一家發展中的小公司後，負責商場裏那些商業活動的展台布置，工資高得讓人驚歎。不過，她的工作強度很大，一旦有了活動，開工就是一天一夜不停，很幸苦。

“勤勞肯幹，哪兒都能立足。”媽媽把我喜歡的河蝦放在我麵前，非常輕鬆地說：“所以，不要有心理負擔，考了幾分就做幾分的打算。”

我不知道媽媽的內心是不是真的這麽輕鬆，但是有她這樣的安慰，我確實放鬆了很多。真正的中考成績出來，我在學校裏排名進了前五，超過錄取分數線近15分！

阿航也考上了我們的高中部，當然，以他的進步，也是意料中的。

意料之外的是鹿青，他考上了排名第一的高中，他爸爸給他班的每個老師們送了大禮包外加給學校承諾免費建一個自行車庫。

我們的班主任在成績放榜後興奮得有些過度，因為我們學校在市裏的總成績非常優秀，領先第三名很多。她在最後班會發言的時候幾度哽咽，然後宣布了一件大事：學校會組織一個去海邊小島的3日小旅行。旅館聯係好了，報名結束後就訂船票。

媽媽那幾天剛好要出差，自然支持我出去玩，關照了一些注意事項後就給我付了錢。

過去這十幾年來，我們隻參加過春遊活動，跟同學們出去過夜的旅行還從未有過。更別說考試已經結束，暑假來臨，報名參加活動的又都是考上了心儀學校的孩子們，出發的時候，每個人都興奮得無與倫比。

下了客車我們又登上客船，班主任帶頭組織孩子們打牌，四個人一組打升級。阿航拉著我走到船舷邊，迎著海風看著不遠處的小島，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紅色的絲絨小口袋遞給我，說：“靳霏，我媽媽給了我一個。。。吉祥物，我看到了就特別想送給你。”

“送給我？”我下意識地接過來，袋子並不重，裏麵的東西應該也不大。

阿航看著我，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臉，說了一句很久以前他曾經說過的話：“你有一個好孩子的麵相。”

“請問你幾歲啊？”我笑著問他：“六十？”

阿航也跟著我笑了，說：“我媽媽生活在老家，用現在的話來說，她特別守舊古板，還神神叨叨的。可能是我小時候聽多了這種話，被影響了。不過，我爸爸也說，你是好人家的孩子。”

我打開袋子往手心裏一倒，一個乳白色的東西掉入手心，還連著一根紅繩子。乍一眼有些眼熟，我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問他：“玉豬龍？”

“你知道玉豬龍？”阿航好奇地問我：“怎麽知道的？”

“小師妹戴著一個啊，”我更奇怪，問他：“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阿航摸摸腦袋，說：“也可能是我沒有留意過。”

其實，這個玉豬龍的形狀跟小師妹的不太一樣。她的那個線條婉轉流暢，如果不是她告訴我，我看不出來豬和龍的具體模樣，隻是形似。而阿航給我的這個，小豬的形象比較突出，龍身呈現一個C字，玉質細膩，晶瑩潤澤。

看到我在認真端詳，阿航解釋道：“這是我們那邊的吉祥物，小師妹是我們那邊的人，所以她有一個也很平常。”

“真好看。”我喜歡地摸了摸，說：“貴嗎？太貴了我可不敢要。”

“你管這些幹嘛？”阿航伸手取過來，直接給我掛上脖子，讓我轉身過去方便他調節紅繩的長度，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我就是想送給你。”

我對於玉石完全沒有概念，想著這麽一個小東西不至於很貴而我又特別喜歡，就沒有拒絕。琢磨了一會兒，我老老實實地說：“我也應該送你點什麽，但是我不知道買什麽。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當然有，”阿航斬釘截鐵地回答，遲疑了一下，又說：“不好意思說。”

“說吧，”我轉身麵對他：“但是，別挑我買不起的東西。”

“不用買。”阿航低頭看著我。

就初三這麽一年，他竟然已經長高到得微微低頭看我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思量再三，又長歎了一口氣，道：“再讓我想想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