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我一直認定,所謂真正的愛情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後來發現,這是一種很純粹的理想主義,現實並非如此。
命運可能會給我們機會相遇,但是命運不會給我們編寫結局。
所有一切我以為的命中注定,可能隻是事後內心的自我校準。
很多很多年以前
朱佩華不是我親姐,我這個年齡段的大多都沒有兄弟姐妹,她隻是我的鄰居,大我兩歲半。我們的父母親都在同一個廠子工作,住的都是廠裏分配的公房。由於都是雙職工的娃,樓裏年齡相近的女孩子就我們倆,所以隻要我媽不在家,我都跟佩華在一起吃和玩。
佩華的長大似乎就在一瞬間,突然就破殼而出一隻小天鵝似的。她開始自己選衣服了,頭發也拾掇的幹淨整齊,大眼睛配上小酒窩,眼神靈動狡黠,跟一眾幹巴巴的女生完全不一樣。更重要的是,她不僅僅知道自己好看,還知道怎麽正確使用自己的好看。
對於這樣的姐姐,我自然是十分崇拜的。佩華也說最喜歡我,跟親妹妹一樣。然而,隨著我一點點懂事,卻逐漸體會到一種隔閡感。我們倆雖然無所不談,但她卻從不輕易分享心裏的真實想法,一切都是表麵的無害的甚至有些圓滑的。
當然,這並不會影響我們的友誼,直到某件事情的發生。
我記得那天是個周五,下午放學回到家後,佩華按慣例帶著我去廠裏大澡堂子洗澡。她爸騎走了她的自行車,於是我們倆各自把東西塞進書包,背著穿過公寓樓後麵的油菜花地,抄近道去廠裏。
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倆穿著一模一樣薄薄的小棉襖,是我媽媽買來送給佩華的,為了感謝她經常照顧我。那時候,佩華已經上了高中,發育得有了身材的曲線,個子也躥高了很多,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合體。而我還在初中青黃不接的時期,個子矮小完全看不出來體型,外加我媽為了讓棉襖能多穿一年,特意買大了點,更是把我遮得腿就跟一小截胡蘿卜似的。
我們倆一路晃蕩著去,洗完後又一路晃蕩著回來。經過油菜花田的一個岔道口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在路邊抽煙的男生。確切地說,是一個斜靠在路燈杆上抽煙的男生加上一個在旁邊蹲著扒拉草根玩的男孩。
他們倆聽到動靜同時起身來看,我清楚地看到那個年長一些的男生一直在看佩華。她的長發還有些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跟我聊天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兩個深深的酒窩讓她的臉顯得格外俏皮。他們倆自覺地讓開了一些,方便我們走過去,並沒有跟我們說話。但是,沒過兩分鍾,佩華突然低聲對我說:“他們跟上來了。”
還沒等我扭頭去看,佩華拽了我一把,說:“快,跑!”
我撒腿就跟著她一通亂跑,但是她的速度太快了,我的衣服又限製了我腿擺動的幅度,很快我就落後一截。佩華不停地喊我:“靳霏,你快點兒!”
然後我心裏一急,腳下更沒章法,一下子就摔進田裏去了。正手忙腳亂往起爬的時候,我聽到腳步聲匆忙過來,一個男生說:“阿航,你就在這兒看著這個小的!”
我知道“這個小的”說的就是我,慌裏慌張地想接著跑路,結果書包突然被扯住,隻能停了下來,扭頭凶巴巴地吼:“你想幹嘛?!”
“你亂跑什麽?”身後的男孩子依然揪著我的書包帶子不鬆手,氣喘籲籲地說:“我們又不是壞人。”
我轉身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之前蹲在地上看不出來,其實他的個子並不矮,但是頭發有點長,半遮住了他的眼睛。我踮腳去張望佩華在哪兒,發現她就站在不遠處,正跟另一個男生麵對麵說著話。看她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貌似跟他認識,我站穩腳跟拉扯了一下書包,說:“我不跑了,你放開我的書包。”
這時候,佩華朝我招手,道:“靳霏,沒事兒了,他爸和我爸認識,很久以前在一個車間工作過。”
阿航鬆開了手,我無奈地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跟著他慢吞吞朝佩華他們倆走過去。
“一個誤會,怪我怪我,我叫邵傑,這是我表弟阿航。”追著佩華跑的男生向我解釋道:“剛才認出了佩華,就想打個招呼,沒想到嚇到你們了,不好意思。”
佩華也有些不好意思,相互道歉了之後,邵傑便攛掇著佩華帶上我跟著他們去小街上的餛飩店,給我們每人買了一碗雞湯小餛飩。
飯桌上,邵傑基本上就是圍著佩華在轉悠,話題也都是圍繞著她。實話說,我正處在對男女生之間的追求非常好奇的階段,一邊吃餛飩一邊盯著他們倆看。誰都看得出來邵傑的意思,我很想知道佩華是什麽態度,她準備怎麽應對。
“你叫靳霏?”阿航突然在我耳邊說話,嚇了我一跳,反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剛才她就這麽叫你的啊,”阿航伸手拿起我掛在書包外麵的備忘錄小本子,認真看了看封麵,一字字地念:“xxx中學初二(一)班,靳霏。”
“你幹嘛拿我東西?”我立刻把本子收回來。
阿航沒有搭理我,扭頭自顧自地吃餛飩。邵傑看到我有些不高興,打圓場道:“你們倆同一個年級的,隻不過阿航在隔壁十二中。靳霏,你爸爸媽媽在哪個車間啊?說不定跟我爸媽也認識呢?”
我低頭喝湯不回答也不看他,邵傑有點尷尬,佩華接上話頭說:“她媽媽在熱軋機的,爸爸麽。。。我不太清楚。”
我不太想討論我父親的事情,便低頭吃餛飩不再去搭理他們。邵傑沒有追問,轉開話題聊起了港星和流行歌曲,磁帶和唱片什麽的。佩華順嘴就說:“靳霏家就有唱片機,用黑膠唱片的那種。現在擱在我家呢,我們倆沒事經常聽老歌。”
“是嗎?”邵傑拍了拍阿航的胳膊,起勁地說:“我和阿航也有不少唱片呢,我們也喜歡,你想聽什麽,流行的我都有,隨時給你。”
聽到這話,我立刻放下勺子,拽了拽佩華的衣袖,低聲道:“姐姐,我想回家了。”
“好,我們走。”佩華二話不說也放下勺子,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說:“謝謝你們請客,下一次我來請你們倆吧!”
邵傑跟她客氣寒暄了幾句,然後商量好周二放學會在學校門口見麵。阿航和我默默站在一邊,他低著頭,手插在褲兜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
回家的路上,我趁著周邊沒有人,悄悄地問佩華是不是喜歡邵傑,她嘿嘿地笑了好一陣,才說:“你這個問題問得多傻呀!”
“不喜歡,你幹嘛答應下周二?”我不明白。
“你沒聽他說嗎?他們家有很多經典唱片可以借給我,”佩華蹦蹦跳跳了幾步,說:“人我不一定喜歡,但是好唱片我喜歡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