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寧靜淡泊，人生如茶
Cody表情認真地看著我，似乎在琢磨我有沒有在胡說八道。
我拿起小酒杯朝他示意，他也拿了起來俯身過來跟我的碰了一下，我們倆同時一口喝完，他舔舔嘴巴，問我：“什麽叫做把你丟給別人家？是給別人收養了嗎？”
“不是，”我想了想，說：“應該算是寄養。”
“你小時候沒有見過玩具？”Cody皺眉道：“那你玩什麽？”
“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在給別人家看管果園。”我趴在台麵上，用手指給他大約畫一下簡圖，說：“差不多這樣的一個高高的棚子，我在上麵看著，不要有小偷或者什麽動物過來破壞。”
“什麽果園？”
“Orange.”
“那你就坐著看一天。”
“對啊，”我點頭道：“後來，我的姐姐給我帶來一些舊書，小學課本什麽的，我就在棚子裏看書自學。那是我唯一的娛樂。沒有朋友，沒有玩具，什麽都沒有。”
“Why？”Cody很明顯無法理解這些事情，攤著小手問：“你父母他們為什麽不要你？”
“It’s complicated. ”
我琢磨了一下，問：“Can you handle the truth？”
“I can handle the truth！”
“Okay，”我點點頭，又問：“那你了解中國的曆史嗎？之前的就算了，建國以後的，你了解嗎？”
“我隻聽過一點點，”Cody搖頭道：“不了解。”
“如果你不了解背景，就不會理解我的故事。我給你一個作業吧，去圖書館找一下資料，別道聽途說，而是要真正地自己去核實。”我對他說：“在我出生那個時候，中國每個家庭隻允許生一個小孩子。而我，是我們家第三個，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對我父母來說，I’m a horrible mistake. 他們麵臨很嚴重的後果，所以。。。我被寄養了，或者說是藏起來，想逃避政府的懲罰。你可以去研究一下這方麵的內容。”
Cody煞有介事地點頭，說：“好的，我會去查一下資料，看看你說的這些背景。”
其實我很想笑，估摸著他不認識多少字，這個事情得花他好久的時間。看著他很稚嫩的臉蛋，我強忍住笑，接著道：“相信我，我見過很多很多不同的家庭，你的爸爸媽媽之間是有他們的問題和矛盾，但是，他們都是非常愛你的。”
“你為什麽會見過很多不同的家庭？”Cody很有鑽研精神地問我：“What’s your job？”
“I’m an attorney.”
我能感覺到這個孩子比同齡人來得成熟，而且，他喜歡被當成大人來看待。於是，我去包裏取出新印好的名片，抽了一張給他，說：“If you ever need a divorce lawyer。。。”
“I’m eight.”Cody咯咯地笑。
“那可不好說，”我笑著說：“有些人結婚早。”
Cody爬起來站到高腳凳上，拿了我的瓶子問：“One more？”
“Let’s do it！”我把杯子推過去，讓他給我倒“酒”。
突然，我們聽到Matt在身後說：“Please tell me you are NOT drinking Tequila.”
我沒有聽見他進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扭頭問他：“How long have you been listening？”
“Long enough.”
Matt走過來，摸了摸Cody的腦袋，問他：“你跟Zoe聊得挺高興啊！”
Cody給他做了一小杯，讓他嚐嚐，Matt抿了一口，看著我說：“Weird but not bad.”
經過這麽一場對話，我和Cody之間突然有了點情感紐帶。雖然我不太清楚他父母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我能體會到他內心的傷感。
我們三個坐下來吃飯，Cody主動給我拿了一個雞腿，放進盤子之前問我：“你喜歡雞腿嗎？”
“我愛雞腿，謝謝！”我舉著盤子接了，脫口而出道：“我來了美國以後才第一次嚐到雞腿的味道，簡直不能相信它這麽好吃！”
Matt和Cody都瞪大眼睛看著我，無法置信地問：“Are you kidding？”
“中國人不吃雞腿嗎？”Cody張大嘴巴，問：“你們家不吃雞肉嗎？”
“當然吃啊！”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說：“隻不過，我家從來輪不到我吃雞腿。”
Cody還是不肯相信，憋著勁要追問，我伸手做了一個阻攔的手勢，說：“Hey，we just met，I’m not gonna share all of my secrets.”
“我又不會跟別人說，”Cody扁嘴道：“你告訴我不行嗎？”
“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出去跟別人說？”我反問他：“除非，你願意簽保密協議。”
“我可以簽。”Cody說：“我很想知道你的故事。”
我跟Matt對視一眼，他抿著嘴唇笑，說：“我也可以簽，我也想知道你的故事。”
“Alright.”我一本正經地從公文包裏取出我去State law library裏打印的文件樣本，找到一頁有簽字項的紙，拿了一支筆給Cody，說：“簽了這個，今天我對你說的話都要保密，連你的毛絨玩具都不能告訴，不然，我可以起訴你，拿走你所有的遊戲機，還有卡通電影DVD。你能接受嗎？”
“能。”
“Sign here.”我指著簽字的地方對他說。
他認真地寫了他的名字，我咬著嘴唇忍著笑，Matt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我的手腕，也忍著笑。我再隨便指了一個地方，說：“Initial here.”
等Cody簽完了，我收起了紙張，對他說：“回頭，我會給你爸爸一份拷貝存檔。”
“現在可以說了嗎？”Cody明顯不在乎存檔的事情，隻想知道我的故事。
“本來，我去寄養的家庭裏沒有小孩子，他們對我很不錯。”我一邊吃飯一邊說：“可是，沒多久，他們有了一個女兒。她，也算是我的妹妹吧。她出生後，家裏的好吃的好用的，就都先緊著她了。我的寄養父母對我說，妹妹身體不好，需要營養，所以，她喜歡的東西都得給她先吃。再後來，我被親生父母接了回去，但是，有什麽好吃的，都是給我哥哥。這就是為什麽我過去沒有吃過雞腿，從來不知道它的肉這麽好吃。”
“Gosh，”Cody感慨地說：“我喜歡吃的，爸爸都給我先吃。”
“就是啊，”我趕緊趁機問他：“你說，你爸爸媽媽是不是很愛你？”
“是。”Cody看了我一眼，說：“很愛。”
Matt把蔬菜盤子拿過來，夾了一些芹菜給我，問：“你怎麽會來美國的？”
“我拚命考出來的。”我謝了他，然後接著對Cody說：“我的寄養家庭，在一個很偏遠的地方，地圖上都不怎找得到，也沒有人care about那個地區。我的學校裏學生少，老師也少。我的學習，都是靠我的姐姐從城市裏給我寄她找到的舊書，舊課本，練習冊。其中，有一部分是英語教材。我記得還是在小學的時候吧，有一天，我們學校裏來了兩個外國老師。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我頓了頓，接著說：“我從來沒有見過白人，藍眼睛金頭發高個子，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他們倆在黑板上貼了一麵國旗，星條旗，Red、Blue and white，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美國國旗。”
我放下手裏的筷子，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們倆說：“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大人可以那麽溫和地跟孩子說話，可以那麽耐心，那麽和善，那麽。。。真誠。雖然，我聽不懂他們在對我說什麽，但是，我知道他們倆cared about me. Nobody cared about me，not even my parents. 坦白跟你們說，那種感覺很陌生很奇怪。當你覺得被所有人遺忘的時候，有一個陌生的國家的人關心你，在乎你，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從那一天開始，我記住了那麵星條旗，我決定總有一天，我要去美國。那兩個連名字我都不知道的美國老師，changed my life.”
Cody看了我好一會兒，又拿了兩個雞腿給我，說：“雞腿都給你吃。”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I earned it.”
吃過了飯，我幫著Matt收拾桌子，Cody跑去玩他的遊戲機。Matt對他說：“你知道規矩，對吧？”
“知道，”Cody點頭：“45分鍾。”
我看到Cody戴起了耳機開始投入地玩，便低聲對Matt說：“你要小心一些，Cody剛才對我說，有人告訴他，他是unwanted child。我覺得，你得找到那個人，警告Ta一下，別在孩子麵前亂說話。”
“可能是他媽媽說的，”Matt看了我一眼，坦誠地說道：“我確實沒有想過跟她要孩子。隻是，有些事情，就是那麽發生了。”
“He is cool kid. Smart. Sensitive.”
“I know.”
我收拾幹淨了碗碟後，拿著桌布擦幹水池和台麵，說：“那，差不多我該走了。”
“再呆一會兒吧？”Matt看著我說：“他很快就該上樓去睡覺了。你買的酒，我們倆還沒怎麽喝呢！”
我扭頭看了一下Cody，他正忙活得不亦樂乎。我咬咬嘴唇，低聲對Matt說：“Flash me.”
“What？”Matt詫異地看我一眼：“Are you serious？”
“Yeah.”我給了他一個眼神，說：“Come on，do it.”
Matt換了一個位置，站在Cody完全看不到的地方，飛快地掀起衣服給我看了一下他的胸肌和腹肌。
我咬著我的拇指對他點頭：“Very convincing.”
Matt拉好衣服，臉色微微泛紅，問我：“你要不要冰激淩？”
“好啊！”我說：“要。”
“剛才忘了，我去買，”Matt問了一下我喜歡的口味，說：“路口就有店，馬上回來，Cody也喜歡。”
趁著他出去的時間，我去看Cody打遊戲。他摘了耳機，主動給我講解他玩的東西，教我怎麽操作遊戲杆。玩了幾局，他突然對我說：“Zoe，我很難想象沒有爸爸媽媽愛你，你是怎麽生活的。連玩具都沒有，那你肯定也沒有玩過遊戲機吧？”
“沒有。”我老實地回答他。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很幸運，有愛你的爸爸，”我告訴他：“我得給自己找一個對我好一點兒的新爸爸。”
Cody問我：“你找到了嗎？新爸爸？”
“Yes，”我說：“I found one.”
“Did you have to pay？”他問道：“For a new daddy？”
“Oh yes，”我說：“I paid.”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