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sie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和Arene正在Aurora Light的辦公室裏跟他們的經理Martin商量明年的合約。
在黃刀鎮上,Aurora Light是做得最大的一家,他們在近郊湖邊有一片私人的莊園,裏麵建了漂亮的大木屋,雪野裏一排heated Teepees,樹林裏的小徑上一路掛著燈籠,日式標準的服務使得他們的生意一直非常興旺。隻是,在固定地點的極光觀看有它的局限性,尤其是在天氣不那麽理想的時候,差了幾公裏的路程就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雲層。
前幾年,Arene找到了他們的老板,想跟他合作分享資源。尤其是連續參加三夜或者更多的客人們,Arene的公司對他們開放自己的湖景觀賞點,這樣客人們每天可以選擇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背景觀看,甚至全程開車追光,既不容易審美疲勞還可以增加獵光的成功率。同時,Arene的客人也機會體驗到Aurora Light的精致服務,雙贏。
與此同時,Nova的餐廳也加入了他們的合作隊伍,旅行社的客人們可以在Lin’s Bistro享受優惠折扣,同時,Nova在每個周末給他們的雪橇場提供套餐配送,熱氣騰騰的中式點心和雞湯麵。利潤按比例共享,合約每兩年一簽,這一次是由Chrissie代替Nova來簽。
Martin跟他們既是競爭對手也是合作夥伴還算得上是多年的半個鄰居,一邊簽字一邊關心地詢問Nova的病情進展。
“Treatment之後兩天她就回家休養,主要症狀是發燒,一周多了都不見好,但醫生說這是最常見的反應。”Chrissie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無奈地說:“這種治療本身是非常傷害身體的,第一次反應還是最輕的,以後就不好說了。”
Martin問她:“你什麽時候回Vancouver去?”
“再過幾天吧,”Chrissie說:“等她燒退幹淨,我得去上班,省點假期給以後的治療用。”
“對,你在那兒還有工作呢,”Martin理解地安慰她說:“別太擔心,Nova是個特別堅強的人,而且有Arene在這裏,他一定會照顧。”
Chrissie心頭很有些尷尬,畢竟這是她的媽媽,依賴Arene來照顧總是有些不合情理。她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著歉意、感激還有很多無法言傳的情緒,Arene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說:“沒錯,不僅僅是我,Nova在這裏有很多朋友,放心吧。”
Nova從醫院回來以後,就住在樓下Arene的房間,他到客廳睡沙發床。Chrissie每次都在他帶客人出去的時候先占了沙發,逼迫他回來後去樓上房間睡,這樣她早上起來做飯不至於影響到他的休息。
突然這樣和Arene和Nova生活在一起,Chrissie經常有種他們是一家人的錯覺。半夜聽到皮卡駛入車庫,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她心頭立刻湧起一股暖意。她再也不說那些不需要他幫忙的氣話,跟過去剛好相反,如今Chrissie隻要看到他回家心情就會平靜很多。
Nova搬進去後Chrissie才第一次踏入他的房間,發現牆上貼著好多照片。大部分是Arene帶著他的狗狗參加Canadian Championship Derby race時候攝影師給他們照的,另外還有他冰釣上來超大的魚,捕獵到北極白狐等special的紀念照。最後她看到一張Arene和Nova的合影,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照的,背景似乎是在雪橇場的木屋裏,兩個人肩並肩坐著,都笑得很開心。尤其是Arene,藍眼睛直直地看著鏡頭,眼神閃爍著光亮。
Chrissie忍不住在吃飯的時候問他,Arene說:“是在我們的雪橇場,那天帶著旅行團去搞活動。”
“我媽媽也去搞活動?”Chrissie意外地問他:“她去幹嘛?”
Arene一邊喝湯一邊看她,問:“你不知道Nova跟我合作提供客源這件事?”
Chrissie搖搖頭。
“Nova找了Vancouver和Edmonton 以及Calgary的一些老朋友,牽線當地的華人旅行社,他們打廣告做黃刀極光旅遊團,找來的客源給我在這裏接待,然後按合比例分享利潤。”Arene慢慢地說:“我找了4名會說雙語的華人導遊負責這些團,有些時候,Nova閑了也會來幫忙。那天,她就去幫忙派午餐盒飯。”
Chrissie輕輕地問他:“誰給你們照的?”
“一個客人,坐輪椅腿腳不方便,他沒有去參加狗拉雪橇活動,留在木屋的休息室裏和我們一起等其他人。”Arene似乎想起什麽來,笑著對她說:“當時,他問Nova是不是我媽媽,說我們倆神態有些像,看著又很親近。Nova說:是,他就是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帥?人家當然是讚同她了,還拿了相機給我們合影了一張,照得挺好。”
“是,你們倆笑得很開心。”Chrissie問他:“什麽時候照的?”
“大約三年多前吧,我離婚了以後開始跟Nova合作的。”Arene很平靜地說:“我喜歡這張照片,因為這是你離開這兒以後我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聽到Nova說我是她的孩子,我覺得很高興。”
Chrissie的心髒突然收緊,咬住了嘴唇。Arene扒了一口飯菜,說:“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告訴你我為什麽要把它洗出來。”
Chrissie尷尬地輕笑一聲,打趣他道:“你怎麽不洗你和你媽媽的照片?”
Arene斜了她一眼,道:“I prefer yours.”
簽完了字,Martin又給他們續了杯咖啡,準備聊聊下一年的計劃,Chrissie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看到來電是餐廳,便起身來走到窗口接了起來。經理在電話那頭恐慌地說:“Nova剛剛吐了一大灘鮮血,我們打了911,Ambulance 應該馬上就到!”
Chrissie嚇得跳起來,語無倫次地問:“好好的,怎麽會呢?”
“不知道啊!”經理也很著急:“她就是說胃有點兒不舒服,可能早上吃了什麽,然後就吐血了。”
“Okay,”Chrissie已經聽到了救護車的警笛由遠到近,便說:“我立刻就去Emergency跟他們匯合。”
她掛了電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穩定下來,第一時間給Nova的醫生打去了電話匯報這件事,醫生果斷地說:“I will meet you at ER.”
Arene和Martin都站起來了,問:“發生什麽事?”
Chrissie一邊套上羽絨服一邊簡單地說了說,Arene也飛快地穿上外套,抓起鑰匙朝外走,Martin在後麵跟著一起跑出去,說:“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喊一聲。”
Arene的臉色和她的一樣蒼白,發動皮卡的時候手都有些顫抖,不解地半自言自語半問道:“怎麽這麽突然呢?醫生有提過會出現這種反應嗎?”
Chrissie皺著眉頭緩緩搖頭,說:“從來沒有。”
他們和Ambulance幾乎同時抵達ER,幾名醫生和護士飛快地把Nova推進去,讓他們倆在外麵等消息。不一會兒,Nova的主治醫生也到了,他去看了一下,然後把Chrissie叫了進去。
Nova的神智還挺清楚的,就是沒有力氣聲音特別小。她對主治醫生說,兩天半前她上廁所發現馬桶裏是黑色的東西。Chrissie嚇了一跳,問她:“兩天半前?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隻有一點點,”Nova說:“我以為是藥物反應,沒什麽大不了的。”
“NOVA!No more secrets!”主治醫師先忍不住發作批評她,大聲道:“You should’ve called me immediately!I mean it,this is deadly serious,do you understand?”
Nova小幅度地點點頭,醫生不再跟她說話,飛快地開了單子列出一係列的檢查項目交給護士和急診室的醫生,然後說:“看一下哪一個手術室最先有空,reserve it!”
他的話剛說完,Nova又吐了,Chrissie親眼看到毛巾和被單上都是血,一下子就腿軟了。醫生和護士把她請到外麵,對她說:“肯定是有地方破裂,但是在檢查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我不知道是肝區癌症那部分還是胃部破裂。她的腫瘤很大,又緊靠著胃,所以兩者都有可能。Chrissie,我很抱歉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能給你。如果她已經內出血兩天了的話,情況可能很危險,你要有思想準備。”
說完,醫生拍拍她的肩膀,轉身就走了。
直到Arene把她按到椅子上,Chrissie才知道他一直摟著自己。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消化這個情況,Nova回來後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吃飯睡覺基本都正常,醫生也說低燒是最普遍常見的反應,不必過度擔心,怎麽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了。她的大部分思想準備,都在後續的治療會不會一次比一次更糟糕,從未考慮過第一次就發生這種事。
他們等了大約兩個多小時後,醫生過來說:“還在等手術室空出來,藥物和血漿都用上了,爭取控製住。Nova的失血是胃底靜脈高壓破裂造成的,我希望這個破裂不是太大,這會兒血色素指標懸在邊界上,如果繼續降低可能很快會進入昏迷狀態。”
Chrissie被允許進去看她,她轉身拉了Arene的手,護士提醒道:“Family only.”
她點點頭:“他是。”
Nova的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在病床上顯得幹巴巴的格外瘦小,她表情顯得很抱歉,小聲道:“我不是隱瞞,真的以為沒事。”
Chrissie坐在床邊,她不想在Nova麵前哭哭啼啼的毫無意義又影響她的情緒。Nova的手很涼,她雙手合攏起來給她暖一暖,說:“醫生找到了問題,很快就推你去手術。”
“Hey,”Nova看了看他們倆,說:“Don’t worry, I am a tough bitch!”
一直沒有說過話的Arene突然開口道:“你們倆聊,我去一下洗手間馬上來。”
Nova撇撇嘴,對Chrissie說:“你看著吧,他這是要出去哭。這個孩子,看著高大結實其實心裏很軟,遠遠沒有你和我這麽tough,萬一有什麽事,你要勸勸他。”
Chrissie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握著她的手說:“肯定不會有事。”
Nova微微地笑了一下,點頭讚同:“我也這麽覺得,不就是哪兒破了,補起來就好了。”
這時候,護士過來了,對她們說:“手術室準備好了,我推她去。”
Chrissie起身來正準備讓路,突然攔住護士說:“你等一下,她頭發有點兒亂。”說著,她用手把Nova的頭發梳理得整齊,托起她的腦袋把後麵也撫平:“There,much better.”
護士在一邊抿嘴笑,打趣道:“確實好看多了。”
Nova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明顯了,對護士說:“這很重要,萬一死在手術台上,至少我的頭發不是亂糟糟的。”
Chrissie看著她們出去,很快拐入了另一個方向。她慢慢地朝外走,找了一圈在角門邊的樓梯間裏找到了Arene。正如Nova說的那樣,他哭過了,眼睛和鼻頭都有些發紅。他見到Chrissie,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她趕緊說:“她沒事,進手術室了。”
Arene在樓梯上坐了下來,低著腦袋說:“。。。太突然了。”
Chrissie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抓了他的一隻手握在自己的手裏。他們倆都沒有說話,就這麽肩並肩坐著,她始終抓著他的手沒鬆開。
過了好一陣子後,樓梯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跑進來兩個相互追逐的孩子,詫異地看著他們。Chrissie和Arene立刻站起來讓開了樓梯,她深吸了一口氣,說:“不知道有沒有消息了,我們回去等吧。”
Nova從手術室裏出來後,醫生說該做的都做了隻是情況還不穩定,隨時可能發生改變,要等著看數據。這一等,就一直到了夜晚,Chrissie感覺神經快繃不住的時候,醫生出來找到了他們倆。
Chrissie死死地盯住醫生的表情,直到他點點頭,對她說:“指標都回升起來,比我期望得好。理論上我不能給你做出任何保證,但是我很有信心。She is back. She will recover.”
Chrissie一下子軟倒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醫生在她麵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膝蓋安慰道:“I know you had a hell of day. Go home. Eat. Rest. I will see you tomorrow.”
Arene半摟半抱地把她帶出去,發動了皮卡暖車。他靠在椅背上長長地透出一口氣,用手掌搓了搓臉,語氣頗為輕鬆問她:“一天沒吃沒喝,現在感覺到餓了吧?”
Chrissie點點頭,極度緊張恐慌和擔憂被一下子緩解之後,身體瞬間脫力地鬆弛,饑餓感像潮水一樣襲來。
Arene伸手摸了一下暖氣口試試溫度,然後調整方向朝著她的腳下吹熱氣,說:“我先去給你買個漢堡套餐再回家,或者披薩?你想吃哪一個?”
說著,他掛檔起步,順著停車場的出口標識繞著圈朝外開。在自動付款機那兒繳停車費的時候,Arene塞了好幾次都沒有能把Parking ticket塞進槽裏,Chrissie伸頭看了一眼,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她知道他心裏遠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這麽平靜。
終於,他們出了醫院的車庫,緩緩地拐上了小街。雪不下了,夜晚的街上顯得格外清冷。
“Stop.”Chrissie抓住他按在變速杆上的手,很突兀地輕喊了一聲。
Arene下意識地刹車,推入停車檔,詫異地問她:“怎麽了?”
Chrissie盯著他看,儀表盤上的紅光照在他的臉上,蒙上一層soft glow。她的手順著胳膊一路到了他的脖子,輕輕地勾住把他拉了過來。她在他的唇邊親了一下,感受到了新冒出來的胡子茬紮在她的皮膚上。Arene的肌肉一下子就繃緊了,她靠過去再親了他一下,從來不曾遺忘的熟悉的氣息和味道撲麵而來。
Arene側過來伸手扶住她的臉,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帶著些許力量迫使她張開,然後他的舌頭立刻進去纏住了她的。Chrissie控製不住地哼了一聲,something just exploded,她的血液全部朝著裂口處奔湧過去。她抓著他的頭發想讓他們再靠近一些, Arene冰涼的手指緩緩移動到她的脖子上,激起一道電流直竄腳底,對他強烈的需要使得她眼前有些發黑。
這才是對的人,對的感覺,對的味道。就像在黃刀的冬季,把腳伸進一雙尺寸剛好又幹燥溫暖的UGG裏。。。Soul-warming comfort.
突然,一陣喇叭聲把他們倆叫醒,他們的皮卡堵住了大半的小街,後麵的車閃了閃高燈,再次地嘀了兩聲小喇叭。
Arene呼吸急促地鬆開她,拇指拂過她濕漉漉的嘴唇,抬手向後麵打了個招呼,重新推入D檔開了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