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ne快速地衝了個澡,把自己拋到床上躺下,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I would never do something like that to you.”
Chrissie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帶來說不出來的一種微妙感覺。他們倆在一起的三年多,絕對是他人生中The best and truest part。沒有過高中生戀愛裏常見的分分合合的戲劇起伏,也沒有人可能介入他們兩個之間。Arene從挪威回來之後,心理上有很長一段不適應的日子,直到認識Chrissie以後,她似乎有奇特的能力,easily calms the turbulent water,很多事情就變得沒什麽大不了。
剛才他們聊天的時候,Arene留意到Chrissie的脖子上戴著細細的玫瑰金項鏈,吊墜是一把很小很小的金刀上麵鑲滿了碎鑽,他送她的18歲生日禮物—— yellow knife with Yellowknife diamond。她穿著淺灰色的一字領cashmere sweater,毛絨絨的質地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都特別柔和輕盈,也許是睡了一半爬起來套上毛衣的時候沒在意,吊墜就剛好鉤在領口外麵。
Arene沒想到她還戴著它,沒有扔掉。如今回想起來,給她過生日那天除了摔進冰湖之外,其他都堪稱完美。
他們倆在記憶中最美的粉色極光下第一次做愛,Arene花了不少時間研究Chrissie的身體,她象牙白的膚色甚至淺過身下的北極熊皮,在爐火跳躍的火光和他自己膚色的對比下發出光亮和透明感,而且充滿著年輕的新鮮的彈性。於是,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地方,把她整個兒都舔了一遍,感受她皮膚在舌頭下麵的絲滑。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女孩子最隱私的部位,竟然由內而外有著不可思議的柔軟,濕潤,緊致和溫度,他能清晰地感覺到Chrissie在融化,融化到每一個邊緣和角落。
當他見到她胸口瑩白的皮膚在高潮的席卷下全部變成粉紅色的時候,這種感官的刺激強烈到幾乎超過他的承受能力,實話說,Arene並不太記得他是如何進入她身體的,當時他腦子已經不轉了,隻剩下身體的本能需求。
隨之而來的,是蘇醒。在他不遺餘力想深入Chrissie身體的同時,他的體內也有什麽東西被喚醒和激發,隻是這種感覺沒有明確的形狀和概念,很懵懂,像某種小動物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外麵的新世界。
Arene在床上翻了個身,他聽到樓上房間傳來細微的動靜,一再地提醒他Chrissie現在就在自己的屋簷下,穿著毛絨絨的衣服走來走去,慢燉鍋裏還有她留著的雞湯,他突然覺得這裏有他想要的家的味道。
有時候,家不是一片土地,不是一棟房子,而是某一個人。
如今的Chrissie,少了當年小鎮女孩天真的質樸,多了城市白領內斂的獨立。他還留在原地每一天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但是她已經加拿大Top的大學裏拿了學位,然後在那個海邊城市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在這段日子裏,她見識過了更多的事,遇上了更優秀的人,隔開他們的,遠遠不止Air Canada YVR to YZF這2小時23分鍾的距離。
Arene感到心髒突然壓上的重量,好像一大塊鉛塊,幾乎要把他壓入席夢思裏,他忍不住再翻了個身,長長地透出一口氣。
床頭櫃的手機裏跳出來一條信息,是Chutney發過來的,說媽媽問他今天是不是會回去吃飯。這已經是第三個信息了。Chrissie突然回到黃刀的消息,估計已經傳到了他家裏,她們又開始緊張起來。
Arene把手機翻了個身,沒有回複。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那天他送了Chrissie之後回到家,屋子裏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他剛脫下了外套和雪靴想悄悄地去洗個澡,Chutney的聲音突然在最角落的墊子那兒傳來:“抽汙水的還沒有來,淋浴暫時用不了。”
“哦。”Arene皺眉:“怎麽又晚了,真煩!”
他們的原住民村落在富蘭克林大街的最遠端,至今沒有允許政府給他們重新翻建舊屋,所以每家每戶都要靠抽汙水車來抽走房屋底下的汙水坑。他們的屋門口有一盞小燈,需要抽水的人家隻需要把燈打開,水車工人就會自己來接管道。
Arene去檢查了一下,確保燈是開著的才進屋關好了門。
Chutney坐在墊子上緊緊地盯著他看,張口就問:“Did you guys fuck?”
“Geeze!”Arene厭惡地看了她一眼:“What’s wrong with you?”
“You and Chrissie fucked.”Chutney毫不在意地說:“I can see it from your stupid face!”
Arene決定不理睬她,這個親妹妹一天天的變得bitter and bitter,讓他越來越不喜歡。Chutney也同樣不喜歡他。也許從當年父親選擇帶他而不是她去挪威開始,他們倆的關係就走向了另一邊。然後,他回來了,又“占用”掉她原本就不夠多的資源,Chutney看他的一切都不順眼,甚至在他挨打的時候,她的臉上會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你知道,他們中國人都喜歡上大學念書找大城市的大公司去工作,”Chutney尖刻地說:“你也就是給她現在玩玩的東西,以後,人家才看不上你!”
Arene輕描淡寫地掃她一眼,轉身就走進了房間。他的床頭上,有一張紙條,寫著讓他回家後去祖父母家一趟。他索性拿了幹淨的衣服,順便去那兒洗澡。
到了祖父母那裏,Arene吃驚地發現屋子裏來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黃刀鎮甸尼族人裏的部落首領,湊在一起開會似的。他沒好意思去洗澡,老老實實地呆在一邊旁聽。其實,他們說話絕大部分他是聽不懂的,因為光是被認可的官方語言就有11種,有時候他們老人之間相互說話都要有翻譯。不過,他看得出來,似乎不是什麽很好的事情,祖父和他比較熟悉的族人的神情都不太愉快。
Arene知道,他們原住民和政府之間的衝突永遠無法調和。他們的土地被侵占,人民被壓迫,生活條件落後文化落後,被歧視,隨後幾代人被洗腦,被迫放棄他們的文化卻又無法融入主流。好在他們生活在黃刀鎮,西北地區的首府標杆城市,對待原住民的各項政策都是全國最好的,生活上比較安逸。
Chrissie經常悄悄地問他:“如果你們都輕易地接受這種‘補助’,領了錢就去賭反正不需要供房子供車付學費,不思進取和發展,最後的結局就是越來越弱勢而不是強大。你不覺得這樣不對嗎?”
Arene當然覺得不對,但是他也不知道怎麽樣做才算對。他自己對原住民的文化和曆史一知半解,也不感興趣。
那些族長們走了以後,祖父母和幾個族人留下來接著聊天,Arene才知道他的繼父除了濫賭之外還牽扯上了販毒,前幾天有人注射過量致死,他們涉案的都被抓了。自從08年哈帕總理正式向原住民公開道歉後,他們的高自殺率引起政府各方麵重視,所以這次死了人,就沒有那麽容易解決。他聽著有些激動,他希望家庭會議的最後決定,是把那個混蛋徹底趕出去。
隻是,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祖父把Arene叫到房間裏,對他說,他們家的極光項目經營權如今會有麻煩,因為被他媽媽再婚的時候沒考慮就轉給他繼父了,現在離婚的話他那邊家人會來爭奪。。。Arene聽了半天,祖父的意思是經營權歸屬這方麵是原住民自己的問題,政府既不能也不會插手,所以關鍵是族長們的投票決定。
“我們剛才討論了一下,不是很樂觀。”祖父有些無奈地說:“他們家裏全是原住民血統,我們家你和Chutney都隻有一半,你們弟弟在咱們的傳統情況下他們會要回去,所以,結果會怎麽樣很難說。如果沒有了經營權,我們家的生意都不能自己做,要想辦法掛到別人名下去,這以後就難了。”
祖父以前在族群裏的聲望和地位都很高,但是他唯一的女兒已經第二次離婚,又鬧得沸沸揚揚很不好看。家裏的氣氛明顯變得低落,他媽媽每天都在四處奔走想辦法,希望在離婚程序開始之前先解決。這是他們全家生計的來源,至關重要。
某一天,Chutney突然走進他房間,問他:“你以後是想跟Chrissie結婚嗎?你有沒有想過,她是0%原住民血統,她可能會把你拖出所有的福利體係?經營權就算給了我們家,過不了幾年也會被拿走,你跟她的孩子,更沒有資格拿。”
“關你屁事?”Arene不耐煩地叫她滾出去,Chutney在他床沿上坐下,說:“我聽到,他們要給你找一個大族長的女兒訂婚,100%血統的,而且手裏還捏著很多票。哥哥,這麽好的事情,你怎麽一句都不透露給我呀?”
“When you tell Chrissie Lin about your engagement,”Chutney擺出天真的表情,說:“May I PLEASE be there?I would love to see her face.”
Arene抄起手邊的一個擺設就朝她扔過去,Chutney偏頭躲開了,笑得很高興,說:“你的little girlfriend 承擔不起我們家這麽重要的責任,你打我也沒有用。”
“SHUT YOUR fucking MOUTH!”Arene衝她吼了一聲,起身來拽著她丟到門外去。
Arene知道Chutney說的是事實,但是他沒有辦法對已經焦頭爛額的祖父母say no,也根本沒有可能親口告訴Chrissie,所以他選擇隱瞞,假裝一切沒有發生。
黃刀最寒冷的季節來臨,通往鑽石礦的ice road全麵開放,她父親按時回到家,Chrissie晚上溜出來也越來越容易。一來,她的大學申請基本上都遞交出去了,很可能會被提前錄取;其次她已經成年,Nova也早已把她當成平等的成年人來對待;另外,她的男朋友從來就隻有一個,Chrissie如果出門,那就是跟他在一起,沒有什麽特別值得她家人擔心的。
隻要一有時間,他們倆就去小木屋裏膩歪幾個小時。Chrissie帶一點餐廳的半成品去給他做飯,Arene就負責冰釣新鮮的魚上來熬魚湯。
Arene的心裏一天比一天憂慮,一天比一天黑暗,他很清楚自己的處理方法是最糟糕的那種,但是他死活無法對她坦白。Chrissie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睛深處的沮喪和壓抑,以為是他家裏那些矛盾糾還有她即將去外地上學造成的,所以對他格外包容。隻要Arene纏著她要,最後她總是屈服的那一方,舍不得拒絕他。
那天他們倆在小木屋裏再次纏綿過後,她迫不及待地穿整齊衣服不讓他再亂動手摸,笑話他說:“You really have an insatiable hunger for sex.”
“Not for sex.”Arene糾正她:“For you.”
“那你真好運,”Chrissie笑著說:“這麽巧,我愛你愛得要命。”
自從第一次跟她做愛以後,Arene就對她有種格外強烈的,無法饜足的饑餓感。其實他很想給她解釋,每當他們倆的身體結合在一起,每當她願意接受他成為自己的一部分,let him in,two become one,他就會感到所有的憂慮緊張絕望都會被她融化,他非常迷戀這種感受。盡管從表麵看起來是情欲的需求,但實際上比單純的情欲要多得多,也複雜得多,隻是他詞匯有限解釋不清楚這種遠超他表達能力的感受。
Arene仰頭看著她,低聲說:“過幾個月你就要去Vancouver了。”
Chrissie微微一笑:“It won’t change anything.”
Arene翻身抱住她的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正想說話,忽然聽到外麵有皮卡引擎的聲音,立刻跳了起來。
這裏是原住民自己的舊村落,總共沒有幾戶人家,分得又散,不應該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把車開到他門口。Chrissie也愣住了,問他:“今天晚上有客人要用?”
“不可能。”Arene套上羽絨服,從櫥櫃底層拿出獵槍和子彈準備出去看看。
還沒有等他走到門口,屋後的正門已經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他媽媽和Chutney。
Arene一下子僵住了,感覺到血液全部往心髒部位湧過去,手腳頓時冰涼。Chrissie見到他這個模樣,也跟著緊張起來,緩緩從沙發上起身,看著剛進來的兩個人。
多年之後,這一幕仍然是Arene心裏的噩夢,他不願意去回憶但是又控製不住自己。他媽媽把Chrissie狠狠地罵了一頓,說她專門誘惑霸占別人的男人。Chutney則告訴她,她的所謂男朋友其實已經在秘密宴會上跟人訂下婚約了,然後還丟給她一疊剛衝洗出來不久的照片。她們還煞有介事地對Chrissie說,Nova在community center跟一個工藝品製作老師有曖昧關係,母女都不是好東西。
Arene控製不住要去揍Chutney,被他媽媽擋住了。他記得Chrissie一張張地翻開照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不太確定是她沒有說話,還是他耳朵裏的轟鳴聲淹沒了所有的聲音。他看到Chrissie輕輕地放下照片,然後拿起她的羽絨外套慢慢穿上。全程她都沒有跟他們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個字,也沒有理睬過Chutney和他媽媽的各種叫囂謾罵,她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拿起了snowmobile的鑰匙套上雪靴走了出去。
Arene跟著她跑了出去,擋在snowmobile的麵前。Chrissie猶豫了一會兒,說:“你可以送我回家,但是不要跟我說話,行麽?”
他點點頭,Chrissie立刻交出了鑰匙。他帶著她從冰路回去,然後換上皮卡送她到餐廳門口。Chrissie搶在他開口之前對他說:“請你別跟我說話。”
Arene抓住她左側的小臂,忍不住開口道:“Chrissie,I。。。”
Chrissie突然脫掉了羽絨外套,然後卷起左臂毛衣袖子露出皮膚,在Arene還沒有理解她的意圖之前,猛地一口咬在他的手剛剛抓過的地方。
“Shit!Shit!”Arene嚇得臉都白了,拚命地去拉她,但是Chrissie的胳膊上已經出現一個深深的齒痕,冒著鮮血。他先捂住眼睛哭起來了,感覺五髒六腑都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心髒抽痛得整個人不停地顫抖。
他聽到Chrissie打開車門下去,腳步聲走遠,他沒有再敢看她或者跟上她,他甚至不敢給她打電話。大概一周多以後,身邊很多人都在議論Nova跟她老公離婚的訊息,他開車到了Lin’s Bistro街對麵停下,遠遠地朝那邊看。
他等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Nova從餐廳裏走了出來,徑直走到他窗外,歎了一口氣說:“別等了,你回去吧。Chrissie昨天去了Vancouver我妹妹家裏住,她可能,幾年之內都不會回來了。”
Arene愣愣地看著Nova,她的狀態也不是太好,眼圈紅紅的精神萎頓。也許是看出來他沒有理解她剛才說的話,Nova又重複了一遍,然後遞給他一張紙,說:“我覺得這可能是她寫給你的。”
Arene接過來,心虛得不敢立刻看,揣進了兜裏。他不知道Chrissie這些天是怎麽過的,突然之間她幾乎同時失去了最愛的兩個男人。。。
他把車開到湖邊,掏出那張紙看了一眼。
“Never break four things in your life:Trust, Relation, Promise and Heart,because when they break, they don't make noise but pains a lot.”
—— Charles Dickens
(未完待續)
生在這樣的家庭裏 他的位子也比較尷尬
剛剛上大學的男孩子怎麽可能要求他負起責任 做這麽重大的決定呢
—— Charles Dickens
謝謝瓶子!可我聽到了Chrissie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