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寧靜淡泊，人生如茶
Chrissie捧著馬克杯靠近火爐坐著，杯子裏有幾片新鮮的檸檬，發出宜人的清香。她稍稍移動了一下身體，飛快而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圈，屋子還是老樣子沒有變過，寬大的皮沙發，厚實的地毯，巨大的火爐裏剛剛被添加了木頭，一下子火焰竄高了很多。
Arene家的旅行社在這裏接待冰釣的遊客們，把他們釣起來的魚一部分片成生魚片一部分煮成魚湯，所以這兒的冰箱裏總有很多檸檬。她尤其喜歡喝他煮的檸檬水，加上很多蜂蜜和一些水果幹，酸酸甜甜的。
她默默地喝了好幾口水，即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Arene的視線牢牢地粘在她身上，Chrissie感到腹部深處一陣陣不斷地發緊。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能很輕易地就掀起各種情緒和反應。
她還記得當年Arene第一次吃過煎餃後沒多久，他和夥伴們就來餐廳裏聚餐給人過生日，因為她太小不能光明正大的做服務生，所以就窩在角落的小卡座裏寫作業。偶爾她抬頭，能看到Arene的眼睛也看向她，飛快地眨一眨。吃過飯，他拿來一塊蛋糕放在她麵前，坐到對麵順手拿起她的書隨便翻看，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很快要來我們學校上高中了？”
“不一定，”Chrissie不好意思地說：“現在還不確定。”
“怎麽，”他問：“你不想來？”
“不是啊，”Chrissie說：“隻是還沒有拿到通知。”
“我希望你早點來，”Arene把書還給她，低聲道：“那樣上學還有點意思。”
她立刻就臉紅了，捏著筆沒有說話。
Arene起身要走回去，突然又坐下來從她的塗鴉紙上撕了一截，說：“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啊？”Chrissie愣愣地看著他。
“你的手機電話號碼，”Arene瞪她一眼，飛快地說：“可別給我寫你們Take out menu上的那個。”
Chrissie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我沒有手機。”
Arene吃驚地看著她，好半天後才說：“你上高中以後，怎麽也得讓你媽給你買一個。”
說著，他拿過她手裏的筆，在紙上給她寫下一串他的號碼。他推到她麵前直直地盯著她看，那雙眼睛的冰藍和他皮膚以及頭發的顏色很不相稱，顯得突兀又很吸引人，他把她的手放到紙上，低聲說：“Call me. Whenever.”
Chrissie深吸了一口氣甩開腦海中過去的片段，再喝了一口水，抬起眼睛看向他的手，然後沿著手臂看向他的胳膊，肩膀，最後到臉龐。經過了八年，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五官幾乎有些堅毅的風霜感，頭發還是那麽黑，短短地直立著，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她。Chrissie猜不出來此時此刻他是什麽心情和感受，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和感受。
她看向他身後的落地大窗，Arene把窗簾全部拉開了，此刻正是夜深，Great Slave Lake上空歡脫地舞動著熒綠、金色和粉色的northern light，照亮了湖麵上的冰雪。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大部分時候，它們都是熒光綠色的，隻有在指數極高的情況下，才會像今天這樣，呈現出金色的光波裹著粉色的細邊。
Chrissie在玻璃上看到Arene也起身來，站在她身後兩步之遙，他的姿態帶著一些頹廢和沉鬱。她無法控製地感到心疼，這是她的teen lover，唯一她全身心愛的男人。
“我真的該走了。”Chrissie轉身把杯子遞給他，說：“謝謝你。”
Arene接了杯子，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Chrissie拒絕道：“我可以的。”
Arene不容她拒絕，去廚房放下杯子後就抓了他的羽絨服和手套，陪著她一起走入夜色裏。他的snowmobile上蓋著黑色的毯子靠在角落，難怪之前她沒有留意。
他們倆一前一後在湖麵上滑行，十多分鍾後就回到了碼頭。Chrissie把雪橇車歸回原位然後摘下頭盔一起鎖好。Arene看了看地上的號碼，問：“Randall借給你的？”
“對，”Chrissie笑了，說：“我住在他的地盤上。你回去吧，我有他的皮卡，自己開回去就行了。”
Arene點點頭，跟著她一起走到皮卡旁邊，看著她打開車門。Chrissie再次催促道：“趕緊回去吧，太冷了，你不用看著我走。”
“沒關係，我想看著你，”他平靜而自然地說：“It’s been a long time.”
Chrissie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扶著門把手跟他對視，胸口湧起一股怒氣。如今，他沒有資格再對她說這種話，也不應該再對她說這種話。她爬進車裏拍上車門，很快地發動了引擎，沒有等車完全熱透，她就迫不及待地入檔開出了停車場。
Chrissie在大堂裏把鑰匙都還給Randall，他看著她問：“怎麽樣？有沒有勾起美好的回憶？”
“挺好的，”她低頭簡單地說了一句：“謝謝了，晚安。”
Chrissie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眼前不停地出現Arene的眼睛，他的臉，他的一切。
曾經，她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沒有人可能超越。上高中後的那幾年，他喜歡在寒意刺骨的雪夜裏幫她溜出來，用snowmobile載著她從大奴湖上沿著Dettah ice road到他家的小木屋，那裏人跡罕至所以根本不需要鎖門。Arene很熟練地點上熊熊爐火，煮上檸檬茶，跟她一起趴在厚實的地毯上玩棋類遊戲。
每次他帶她來這兒，Chrissie總能在他不經意卷起袖子的胳膊上，脖子下，甚至有一次在眼角發現淤青的痕跡。這兩三年開始，他和繼父之間的矛盾時有升級，她緊緊地盯著他的眼角看，欲言又止，Arene沉下臉問她：“你想說什麽？”
Chrissie猶豫了一會兒，問：“你媽媽知道嗎？”
“Jesus，”Arene別開頭低聲咒罵一句，說：“What kind of a stupid question is that？！”
Chrissie索性伸手去摸，立刻被他擋開，她趴著爬過去一點兒，再伸手去摸他的眼睛，Arene失去了耐心跳了起來，說：“Don’t touch me！”
她不依不饒地追著他在屋子裏跑，最終是他舉手投降，給她拿了小藥箱裏的藥膏。Chrissie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沾一點藥輕輕地給他抹。Arene閉著眼睛，沒好氣地說：“你也不見得比我好，你爸就是個濫賭鬼。他這次回家，又沒帶錢吧？都在鑽石礦裏輸光了。”
“我不知道，”Chrissie老實地說：“我又沒問。”
她的爸爸在Snap lake 鑽石礦裏找了一份薪水非常豐厚的工作，那兒比黃刀鎮更靠近北極圈，每年除了12月至3月皇家騎警修通冰路的時間他能回來休假，剩餘的9個月工人們都與世隔絕在礦場裏。最初幾年他掙的錢給他們家開了餐廳，Nova經營得很好，漸漸的沒有了經濟壓力，Chrissie的爸爸又開始迷上賭錢，消磨封閉在礦場裏的時間。
Arene睜開眼睛，問她：“他們吵架了嗎？”
Chrissie抿緊了嘴唇，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他長長地歎口氣，把她的一隻手捉到自己胸口按著，輕輕地摸她的手背，手指搭在她手腕的脈搏上。Chrissie能感覺到她手掌底下的胸肌，厚實而積蓄著能量，鼓鼓的帶著彈性。她禁不住好奇地想，不知道他的衣服脫了以後，看起來是什麽樣子的。
她馬上要17歲了，身邊的同學們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討論sex的話題，在cafeteria的角落，在gymnasium後的小巷，各種竊竊私語。甚至Randall也會在一起寫作業的時候問她：“You and that blue eye。。。doing it or what？”
Chrissie覺得，Arene跟她的親密似乎在另一個層麵上，他們並沒有過太多肢體的接觸。也或許他不認為她是一個女人，更像是一個妹妹。這會兒他溫柔地撫摸她的手，一句話都不說，整個屋子裏隻有木頭燃燒發出的劈啪聲，煙火氣裏參雜著檸檬香，Chrissie感覺到自己腦海中出現各種各樣關於男女之間關係的想法，心跳開始慢慢加速起來。
Arene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脈動在他指腹下的變化，突然睜開眼睛，兩道視線直射過來警惕地看著她，語氣卻懶洋洋地問：“What？”
Chrissie眨了眨眼睛，低頭在他眼眶的淤青上親了一下，頓一頓，再親了一下。
Arene愣了兩秒的時間，然後一骨碌翻身坐起來。他麵對著爐火，Chrissie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慢慢放大，兩簇火苗在裏麵映照著跳躍。他握著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Chrissie突然間感覺眼前一晃，Arene的臉近在咫尺，他的嘴唇軟軟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她。
Chrissie不好意思地朝後躲了躲，但是Arene的手掌已經貼在她後背，把她按向他的方向。他的舌尖舔了舔她的，帶著蜂蜜檸檬的味道，他下巴上胡子茬紮紮的，她忍不住笑了出來。Arene推開她一點兒，眯著眼睛看她：“笑什麽？”
Chrissie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說：“癢。”
Arene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問：“有薯片，我去拿，你要不要吃？”
“要。”Chrissie點頭，端了水杯再喝一口：“什麽口味的？”
“別看，”Arene拿了薯片背在身後，說：“猜出來有獎勵。”
Chrissie閉上眼睛，感覺到有薯片觸碰她的嘴唇便張開嘴去咬，然而進來的不是薯片，而是Arene濕滑軟綿的舌頭。他雙手捧著她的臉，毫無保留地侵入她的空間，糾纏著吮吸她。。。
Chrissie在床上翻了個身，用枕頭蒙住自己的頭，她很想甩掉這些不停重複播放的記憶，但是此刻無論如何都甩不掉。
床頭櫃上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Chrissie看了一眼時鍾，2：15am。她抓起電話，不確定地開口：“Hello？”
“你到了。”Arene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說：“我忘了跟你要手機號碼，能不能給我一下？”
Chrissie遲疑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她不確定應不應該給他，畢竟，他現在是有家庭的男人了，她不想攪入任何不應該攪入的事情裏。
“Chrissie，”Arene在那頭淡淡地說：“我早晚都會拿到你的號碼，但是，我更希望你自己給我。明天，你需要地方住，至少我得給你房子的鑰匙。”
Chrissie深吸了一口氣，報了一串號碼給他。
Arene重複了一遍確認，然後說：“Have a good night，see you soon.”
Chrissie起身來，從箱子裏拿出腦白金吞了兩顆，在床上繼續翻騰了一會兒，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退房，吃了酒店自帶的早餐後匆忙地趕回了家。
Lin’s Bistro還是當年的模樣，兩年前裏麵重新裝修了一次，風格沒有改變隻是換了全新的桌椅，看起來更有現代感一些。Nova確診癌症後，她雇傭了一個經理來全權負責餐廳的經營，她隻是坐在一邊旁觀，身體感覺還行的時候也會在高峰飯點來幫忙收錢。
上午餐廳不開門營業，Chrissie打開門進去，裏麵仍然是暗著的，看著像沒有人。她朝廚房後麵走了幾步，看到Nova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的精神狀態還好，隻是人消瘦了不少。她仔細再看了看，媽媽的肚子鼓出來一塊，讓她看起來不成比例。
“媽媽。”Chrissie輕輕地喊了一聲，心頭湧起一股酸澀，直衝眼框，眼前頓時起了一層水霧。
“你回來了？”Nova驚訝地看著她，說：“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嚇我一跳。”
“老板同意我拿假期了，買了機票昨天晚上很晚才到，我不想影響你的休息，就沒說。”Chrissie把大箱子擱在一邊，說：“我知道你今天有醫生約，跟你一起去。”
Nova看了看她的大箱子，頗為無奈地說：“現在樓上我都租給我們的員工了。樓下，隻有一個沒窗戶的儲藏室。。。”
Chrissie點頭，道：“一會兒，先聽醫生怎麽說，我們可以在醫院旁邊租一個地方，一起住著。”
“Arene在對麵有一個小樓，錯層，上下各有一個房間。”Nova很快地說：“我跟他說起你會回來，他說，到時候就給我們住。”
“你跟他說了？”Chrissie有些意外，忍不住問：“你跟他，好像很熟？”
“熟，很熟。”Nova看了她一眼，說：“這兩三年，都是他在照顧我的。他每周都要來兩次看看，就像是我的孩子。”
Chrissie愣了半天，才問：“你怎麽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他讓我不要提，怕你介意反對。”Nova淡淡地說：“我想，也許你也不想知道。本來，你就不樂意知道我的事情，更別提他的事情，不是嗎？”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