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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 the Northern Light(2)—— Arenesche

(2021-02-12 21:45:03) 下一個

 

Jerome Arenesche並不是純正血統的Indigenous people in Canada。

他的父親是挪威人,當年來到黃刀鎮娶了他母親。他一直很懷疑父親的初衷就純粹是為了得到黃刀鎮極光觀賞,大奴湖上冰釣,雪原裏狗拉雪橇等等旅遊項目的開發權,因為在這片土地上,隻有原住民才有資格擁有這些旅遊資源,他們也絕對不開放給任何其他人種。

借著他外公在原住民裏麵的地位和關係,父親得到了建造極光觀賞基地的許可證。整個黃刀鎮就隻有三家,Aurora village和另一家極光村也是借助婚姻關係得到的許可。所以在這兒,像他這樣的混血兒並不稀少,他擁有了父親那雙冰川一般的藍色眼睛和高大的身材,母親一頭細密的黑發和深色的肌膚,同時,他得到了母親的姓氏Arenesche。

所有的同學和朋友們都叫他Arene,因為他們都不喜歡他的西方名字。父親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和母親分手離開了黃刀鎮,帶著他一起居住挪威,妹妹留給了母親。隻是沒過幾年,父親就再婚,他和後媽始終合不來便決定回到加拿大跟母親生活。那時候,母親已經再嫁,他又有了一個特別小的弟弟。他後爸接手了他們家的那些生意,但是做得並不那麽盡心。畢竟,加拿大政府給原住民的補助和津貼太過豐厚,他們都根本不需要工作都有用不完的錢和福利。

所以,他後爸不在乎多了他這麽一個孩子,反正也不要他養。更何況,他母親家裏的地位也決定了他不敢拿他怎麽樣。但是,他不喜歡他,能不看他就盡量不看他。再後來,他迷戀上了賭博後,就再也不關心任何人了。原住民有他們自己的賭場,屋子門外掛一個紅色的燈泡,一到晚上就人聲鼎沸,政府不能插手管理。他後爸拿著的津貼,沒幾天就輸光了,然後他會回去旅行社工作一陣子,帶客人追極光或者釣魚,攢了錢再回去賭。

Arene清楚地記得認識Chrissie的那個日子。

那天他差一點想動手打她,因為Chrissie肆無忌憚地說他們原住民都是好吃懶做濫賭靠政府補貼的人。Arene一下子就火氣上頭,指著她狠狠地說:“你說什麽?你特麽再說一遍?!!!”

他的兩個同伴一起拽住了他,說:“算了算了,別這麽生氣。”

Arene不肯善罷甘休,Chrissie絲毫沒有要道歉的意思,背著書包轉身就走。他飛快地上前兩步想拉她,同伴們再次阻攔道:“Come on man,She’s only 14,doesn’t know shit,just let it go.”

“你們認識她?”Arene看著Chrissie慢悠悠地拐過街角消失不見,問他們:“她是誰的女朋友?”

“她是Nova 的女兒,Chrissie Lin,”其中一個夥伴說:“Lin’s Bistro就是她家開的。Nova是一個nice lady,我們都非常喜歡她。Come on,cut her some slack,let it go.”

剛從挪威回到黃刀鎮上的16歲的Arene顯然是沒有打算就這麽let it go,所以他等跟小夥伴們告別後,一個人沿著富蘭克林大街慢慢走,隨後拐入52街,很快就到了Lin’s Bistro。

這家應該是新開沒多久,看起來裝修都很新,大大的玻璃窗裏透出濃濃的暖意。這會兒還沒有到最忙的飯點,餐廳裏隻有一桌客人在吃飯。Arene打算仔細觀察一下再做決定,便沿著窗戶一路看過去。

沒想到,過了餐廳就是他們的廚房,竟然也是全玻璃開放式的,在外麵就能看到裏麵的廚師和幫工們幹活。Arene一眼就瞧見了Chrissie,獨自站在窗邊的手工台旁,圍著圍兜戴著帽子手裏正在捏一個什麽東西。頂上的射燈照在她身上,罩著一層軟和的光,他突然發現她的側臉很好看,脖子修長臉蛋嬌嫩,不像之前那麽討人厭。

Chrissie很快就留意到了外麵有人在看,轉頭跟他對視了一會兒。Arene冷冷地看著她,她卻忽然對他笑了,托起手裏的一隻肥嘟嘟的餃子給他看。她的手指上沾著一層麵粉,下巴上也有兩道痕跡,圍兜對她來說太大了,兩側的肩帶都掉落在胳膊上。他直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直到她指了指餐廳大門的方向,示意他進來。

Arene不確定自己為什麽要推門進去,但是他的腳就把他帶入了餐廳,站在門口等位的地方,雙手插在兜裏看著Chrissie朝他跑過來,說:“你跟我來。”

她把他帶到靠窗的一個小卡座,她自己在他對麵坐下,認真地說:“我剛才告訴我媽媽了,她批評了我。我現在向你道歉,我說的那些話是很不好的壞話,對不起啊!”

Arene沉默著,事實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合適。

Chrissie等了一會兒,接著說:“我剛剛做了好幾個煎餃,給你來一份吧?你餓嗎?”

“一點點。”Arene低聲說:“那就來一份吧。”

“那你要喝茶嗎?”Chrissie問他:“還是喝飲料?果汁?”

“茶好喝嗎?”

“還可以吧,茉莉花的。”

“那我喝茶。”

“行,”Chrissie高興地說:“你等著。”

Arene看著她一路小跑進廚房裏忙活,這個角度反而看不清楚裏麵的情況,也或許是她太矮了,他時不時得伸長了腦袋才能看見她的帽子。

這時候,走過來一個女人在他麵前坐下,溫和地說:“我是Nova,Chrissie的媽媽。她剛才跟我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情,真是對不起啊,你別生氣。”

“噢,沒事。”Arene開始不好意思起來,其實,在這裏移民的生活才是真不容易,相比之下他們原住民就幸福太多了。他舔舔嘴唇,不安地說:“她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Arenesche家的孩子?”Nova問他:“從北歐回來的,是麽?”

“挪威,”他點點頭:“我叫Jerome,大家都叫我Arene。”

“Arene,”Nova的嗓音甜潤,把他的名字叫的很有些女性味道,她笑著說:“Chrissie在給你煎餃子,很快就好了。你喜歡的話,以後,常常來。”

不一會兒,Chrissie就端來了茉莉花茶和牛肉煎餃,對他說:“先給你四個牛肉的,不夠的話,我再給你做四個鮮蝦的,好不好?”

“夠了。”Arene看著她倒了一杯熱茶推給他,又問:“你會用筷子嗎?”

他搖搖頭,Chrissie便去給他拿來了刀叉,放在桌上。他叉起一個,問:“這就是你剛才捏的?”

Chrissie點頭說是,她坐在對麵歪著腦袋直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絲毫不掩飾她的好奇心,似乎在想他的眼睛為什麽是這個顏色的。

Arene被她看得尷尬起來,舉著餃子沒法往嘴裏塞,慢慢地轉動叉子,問:“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Chrissie噌地蹦起來,說:“你吃吧,不夠就叫我。”

Arene吃了四個胖嘟嘟的牛肉煎餃,他覺得真是很好吃,意猶未盡地放下了叉子。Chrissie很快蹦跳著過來收了空盤子,說:“再給你來幾個吧?”

“不用,夠了。”他看著她臉上那道麵粉的痕跡,特別想伸手去抹一下,他幾乎可以肯定,她的皮膚一定非常細滑。

Arene把思緒拉回眼前,看著Chrissie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麵前。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在他眼裏還是當年那個14歲的華裔女孩子。

“Arene,”午夜的寒意讓Chrissie的嘴唇不住地顫抖,悄聲道:“對不起,我。。。不好意思。。。我隻是路過想用一下廁所。”

他們倆的視線牢牢地膠著在一起,仿佛在測試會不會有一個人會突然憑空消失,證明這隻是一場幻覺。Chrissie被他的眼神盯得無比尷尬,兩隻腳在原地輪流左右地踩。

“廁所在裏麵。”好半天後,Arene反手推開了木屋的門,對她說:“現在通水了,裏麵有洗手間,你進來吧。”

Chrissie遲緩地邁出步子挪過去,他讓開半步請她進入。

“左手那個門就是。”Arene關好門,走到她身邊,說:“你把外套脫了吧。”

Chrissie慢吞吞地脫下parka遞給他,再脫下手套,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雪靴。

“沒事的,”他說:“靴子不用脫。”

看著Chrissie慢吞吞地摸進洗手間裏關上了門,他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去給取暖鐵爐子添上幾根大木頭,然後從廚房的冰箱裏取了一個檸檬出來切,順便把熱水再沸騰一下。

她還是那個樣子,幹什麽事都特別慢。走路也慢,吃東西也慢,連脫件衣服去一次洗手間都比別人慢幾拍。每次他都看著她勺子叉子筷子忙碌好半天,碗裏的東西卻沒少幾塊,她總是讓他等,等到最後恨不得拿起來倒進她嘴裏。

Arene瞟了一眼洗手間的方向,已經好一會兒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搖了搖頭想,不是說大城市裏節奏比較快麽,她去了這些年怎麽還是這樣,絲毫沒有改變和進步呢?

他知道Chrissie最近會回來,Nova前天已經告訴他了,隻不過具體的日子沒有說。Arene完全沒有料到今天晚上會突然見到她,而且還是在這個木屋,這個他認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再踏入的地方。

好不容易,他聽到她衝水洗手後開門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說:“你坐一會兒。”

Chrissie站著沒有動,遠遠地看著他,說:“我。。。不坐了。。。該走了。”

Arene沒搭理她,端了兩個馬克杯過去,指了指沙發,說:“坐一會兒。”說著,他把手裏的檸檬蜂蜜水遞過去,看著她小心地接住。他們的手指有短暫的觸碰,她剛接觸過冷水的指頭冰涼刺骨。

Chrissie選了靠牆的長沙發坐下,Arene便坐在她的對麵,中間隔著一大塊厚實的地毯。他稍稍前傾上身,把肘關節擱在膝蓋上,手裏捧著水杯,直直地盯著她看。這會兒光線好了,看得比剛才清楚很多。Chrissie臉上的嬰兒肥已經消失不見,下巴和脖子的弧線還在,頭發仍然是恰恰過肩,根部微卷,像是剛洗過沒有多久,很蓬鬆柔順。她也捧著杯子,手指一根根收攏著,細長而蒼白。他把視線移回她臉上,也許是靠近了火爐的關係,臉色倒是紅撲撲的。

Arene記得當年他的妹妹Chutney特別嫉妒Chrissie的皮膚,連帶著嫉妒她媽媽Nova的皮膚。她們兩個皮膚都十分瑩白,有時候在陽光下顯得透明,下麵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Chutney經常說:“She is fucking pale!”

“Language!”Arene厭惡地看她一眼。

Chutney根本不理睬他,接著道:“I have Chinese friends,they all look normal,nobody is that pale. I’m telling you,she is obviously a vampire,a fucking evil pale vampire!One day,she’s gonna suck you dry!”

Arene不輕不重地扇她一個耳光,壞笑著低聲說:“I sincerely hope so.”

有時候不經意的一句玩笑話,多年後卻發現其實是一個預言。

Arene喝了一口水,開口問她:“你回來有地方住嗎?”

Chrissie抬起頭來看他,說:“Quality Inn. 明天再回去。”

“Nova有沒有告訴你,她把二層都出租出去了?”Arene淡淡地說:“她爬樓不方便以後,就睡在餐廳底層廚房後麵的那個儲藏室,改成了臨時臥室。所以,你回家是沒有房間可以住的。”

Chrissie愣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看起來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馬路對麵的那個小樓,現在是我租下做B&B的,有房間可以給你住。”Arene看著她,說:“明天可以給你鑰匙。”

“先看看情況再說吧,”Chrissie很快回答:“不知道醫生會怎麽說,出什麽方案,我能自己解決盡量自己解決。”

“好,你看著辦。”Arene垂下了眼睛,不再說話。

他們從八年前的那天開始就不再是情侶,她堅定地走出了他的世界,沒有回過一次頭。如今他發現自己並不想知道Chrissie在Vancouver的生活究竟怎麽樣。好像知道得越多,他就越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以及徹頭徹尾的無能為力。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她的臉龐,很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什麽來。她為什麽來?在回來的第一天,或者第二天?零下三十多度的深夜,她連自己家都沒有回就獨自奔來了這裏,為什麽?

It has to mean something.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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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1)
評論
miniminnie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好看的故事,流暢的文筆,還有我從沒有去過的地方,沒有體驗過的經曆。怎麽看都喜歡!
羊脂玉淨瓶 回複 悄悄話 仔細看了,實在是想不到怎麽修改,不管了,就這樣。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給菲兒的評論+1,我也覺得寫得好。瓶子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精神可嘉。不過呢,瓶子千萬不要跟自己較勁,enjoy writing是最重要的。
靜悄悄的早晨 回複 悄悄話 我們都看著好高興啊
誰提意見了嘛
果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1 瓶子這麽有才又敬業,一個個好故事信手拈來,瓶粉們真的很幸運!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羊脂玉淨瓶' 的評論 : 瓶子真是太謙虛太敬業了,我覺得挺好看的,特別期待呢!
羊脂玉淨瓶 回複 悄悄話 這個故事有點匆忙,寫得不太好,被人提意見了,我先停下來好好想一想再說。

真不好意思,寫得很不好,So sorry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我沒有去過北極,沒有看過極光,就像我從來沒有騎過馬,沒有養過馬一樣,瓶子,你又給我開了一扇未知世界的窗戶。
leeyan 回複 悄悄話 太驚喜啦
June67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暫無筆名 回複 悄悄話 看的直癢,也想去看極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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