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a
寧靜淡泊，人生如茶
“Terri，Terri，”我醒過來的時候聽到Carter在耳邊問我：“你能聽見了對吧？感覺怎麽樣？”
我的第一個感覺不是疼，而是累，好像做了一場特別辛苦的夢。
我努力地睜開眼睛，撐了好一會兒才撐開一點點縫。從睫毛的縫隙裏我能看到Charlie站在床尾皺著眉頭看著我，他的身邊站著Laura，再隔開一點是Angel。雖然沒有看到Carter，但是我可以聽到到他在我的枕邊呼吸的聲音。
“Keanu怎麽樣了？”這是我最擔心的問題。
“抱給Vet看過了，傷口也全部處理過了，”Charlie告訴我說：“因為醫生用過輕微劑量的麻醉，現在我讓他在皮卡後麵睡一會兒。”
那就好，我點點頭想，那就好。
Laura靠近一些，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腳，問：“還疼嗎？如果覺得疼得厲害，我再去找護士。”
我搖搖頭表示不疼。
“警察剛剛到了，在外麵。”Charlie低聲道：“Terri你想跟他們說話嗎？”
聽到警察兩個字，我頓時就是一激靈，我生怕他們還沒有抓到Steve，便想撐起來說我可以了。還沒有來得及動彈，Carter已經捏住我的手腕牢牢地按住，非常輕聲地說：“Don’t！閉上眼睛。”
我能感覺到他在用指甲掐我的皮膚，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好像在暗示什麽，順從地重新閉上了眼睛。Carter說：“我看，她暫時還不行，也不急這一時吧？你們不用都等著了，回去吧，給她拿套衣服讓Angel帶回來。”
這時候，門口有人輕輕地敲門。我沒看，隻聽到一個聲音說：“Mr. Cleveland，我的搭檔到了。我知道她還沒有醒，也許，我們可以跟你還有這位一起發現她的先生先聊幾句，好嗎？”
Charlie和Angel跟著出去了，Laura離開之前說：“我去給她拿衣服，交給Angel。”
他們都離開之後，我再次睜開眼睛，試圖扭頭去看Carter。
Carter起身坐到了床沿上，他的臉色很不好看，眉頭緊緊地皺著，嘴唇抿成一根細細的線。我剛想說句話安慰他一下，他已經慢慢地低頭朝我靠過來，把臉貼在我的臉色上，輕聲在我耳邊說：“不管誰來，你都暫時不要說話，或者假裝說不出話。”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伸手過來用手指背輕輕拂過我的臉頰，說：“我叫了Gary，他不在附近但是他說很快就到，我要你先跟他談一遍。”
“為什麽？”我問他：“為什麽是Gary？”
“他以前是警察。”Carter的手滑到我的頭發上，說：“Terri，聽我的話。”
“他們抓到人了嗎？”我問他：“他應該也得來醫院的。”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這裏。”Carter說：“不過，如果要進去運人出來的話，不會這麽快的。”
“我沒有睡很久吧？”
“沒有，過來醫院處理了一下傷口，剛把你推進來沒有多久你就醒了。”
“那我再睡睡？”
“睡吧，別想任何事情。”Carter輕聲道：“I’m so sorry this happened to you.”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Gary到了。
“Ok，醒了？”Gary拉了一張小圓凳坐到我身邊，手裏拿著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對我說：“現在，我要你打起所有的精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不要有任何遺漏，再小的細節也不要省略，懂了嗎？”
我趕緊把自己撐起來坐好，跟Carter要了一杯水，潤了潤喉嚨。剛才那陣小睡，其實我沒有完全睡著，腦子不受控製地在一遍遍循環播放之前發生的一切，畫麵和聲音那麽清晰，甚至好多我當時沒有聽懂的句子，這會兒循環的時候像看電影似的，都聽明白了。
我把過程原原本本地跟Gary說了一遍，他一遍“嗯嗯”一遍飛快地寫筆記，最後問我：“結束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我說：“我看他不動了，就帶著Keanu跑了。”
“他鬆開你的腳踝以後，就沒有再起來過，對嗎？我是說站起來。”
“對，沒有起來過，一直臉朝下趴著。”
“你一共紮了幾刀？具體一點。”
“二。。。三刀，”我想了想，說：“都沒有紮進去，他的夾克特別厚，或者有夾層。”
“有沒有紮其他地方？”
“沒有。”
“你拿到他的弓箭，射他了嗎？”
“沒有，我不會用。所以，我隻拿走了箭，怕他起來後追過來射我們。”
“好，你拿Bear Spray噴他的時候，”Gary問我：“他有沒有試圖起來？”
“好像沒有。”我回憶了一下，說：“他怕Keanu咬他脖子，一直沒有改變姿勢。”
“嗯，那個。。。”Gary下意識地看了一眼Carter，我也跟著他轉頭去看，Carter對他說：“你問她，看我幹什麽？”
“你說他是想rape，”Gary看著我問：“Any penetration？”
“No.”
“你確定嗎？”Gary給我解釋道：“Penetration is penetration，however slight an extent.”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說：“答案還是No。”
Gary問了我很多問題，而且問得比我能想到的都要細致很多倍。最後，他合上本子，很認真地對我說：“Listen，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牢牢地記住並且一遍遍地背出來。”
我點點頭：“OK.”
“警察等一會兒也會問你這些問題，”Gary慢慢地說：“沒有紮進去的那三刀，不要再提起了。即便有人向你提起，你的回答隻有一個，那就是你的生命受到威脅，太驚恐完全沒有印象了。你拿石頭砸了他的額頭，Keanu咬住他的胳膊讓你逃出他的控製，然後你認為他要起來反撲，所以用bear spray讓他停止。另外，一定要反複告訴警察的是，You fought for your life until he no longer poses a threat.他們的工作，就是記錄下你說的每一句話。”
“好。”
“你說三遍我聽聽。”
“I fought for my life until he no longer poses a threat.”
“然後呢？”
“然後我帶著Keanu逃跑，發送了呼救信號，並且報了警。”
“Good.”Gary伸手拍拍我的膝蓋，說：“Keanu的後腿裏有兩根人工削尖過的樹枝，幸好，都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他的速度很快，而且身體靈活，弓箭不容易射準。之後，他應該是驚恐地跑了。所以，他是有預謀計劃的要先弄掉你的狗。”
“Gary，”我遲疑了一下，說：“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了很多話，當時，我覺得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一直到剛才我在腦子裏反複回憶的時候，有幾句話一下子清楚起來。跟你說一句大實話，我不敢100%肯定是他真的說過，還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
“他說什麽了？”
“他說：You are my FIRST Asian chick.”我閉著眼睛想了想，說：“還有一句：I’m gonna take it real slow THIS time.”
“Gary，你聽他的用詞，”我的心髒擰緊著，說：“我覺得我不是唯一的一個。”
“肯定的。”Gary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他每年都回到這裏來一次，臨時工這個身份簡直太完美了，陌生人長時間逗留很容易招人注意，而他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安心踩點，就在眼皮底下來來去去也沒有人會懷疑他。幹完了，說不定還可以繼續工作兩天，打聽打聽調查呢！”
“弓箭是冷兵器，幾乎沒有任何聲音。”Carter也加入進來說：“Just as effective as guns.”
我也忍不住說：“如果是普通的徒步客，尤其是單身女性，沒有機會逃脫的。他很高效，一箭胳膊一箭腿，不能反抗也不能逃跑，也不會馬上就死。”
“Gary，Carter，”我的眼圈紅了，說：“如果不是你們倆給了我Keanu，我現在就是一具——”
“別說！”Carter大聲打斷我：“不許說！”
“不會的。”Gary安慰我：“獨自一人的話，Charlie不會讓你自己上去。對於失蹤了的人，我曾經把我的想法跟他說過，他也認為很有道理。隻是，我拿不出證據。”
“所以你一直在找。”
“所以我一直在找。”
“Terri，你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了？”Gary問我。
“記住了。”我點點頭，抓住機會問他：“Keanu咬了人，他不會有事吧？”
“這種時候就是得咬！他的牙還沒有換完吧？”Gary起身來拿他的夾克，說：“如果全部換好了牙，肉應該都撕下來了。真好，我到底沒看錯他，以後再大一點兒，你就誰都不怕了。”
Keanu才六個月多點大，幼犬的犬牙正在更換之中，後麵的槽牙才出了一半。所以，他的咬合力跟成年犬是不能比的，但是對人類的皮肉來說已經夠受的了。
“我先去跟他們聊聊。”Gary穿上夾克，過來摸摸我的腦袋，說：“你比我想象的來得勇敢一點，你跟Keanu都是。”
“Terri，我知道現在沒法安慰你，今天真的是很糟糕的一天，很可能是你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但是，我記得某個人還是某本書上說過一句話，”Gary打開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說：“When the caterpillar thought the world was over, it became a butterfly.”
Gary走了以後，我轉身去看Carter，問他：“你要Gary先來指導我怎麽跟警察說，是不是以為我殺了人了？”
“我不知道你怎麽能跑出來的。”Carter輕笑一聲，說：“隻能做了最壞打算。即便是正當防衛，用詞也是很重要的。”
我忍不住問：“如果真殺了，還沒有報警，你跟Gary是不是打算替我把人埋了？”
“你傷成這樣了情緒還這麽高漲，”Carter瞪了我一眼，問：“是藥用多了吧？”
“你過來一下。”我朝他伸出一條能動的胳膊，等Carter過來我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知道，今天在某一個瞬間，我突然看明白兩件很重要的事。”我慢慢地告訴他：“一件是，my life means absolutely nothing to him. 他的眼神裏寫寫明明白白，除了折磨和殺戮帶來的快感，我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另一件是，我很不想死。過去有一段時間，我以為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是值得留戀的了，但是今天真到了那個臨界點上，我明白過來，我是想活下去的，特別特別想活下去。”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