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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處處開(23)

(2020-07-01 17:34:28) 下一個

 

Betty低著頭沒有說話,我轉身走開,心裏多少有些後悔。

實話實說,Betty的個性比我溫和很多,當初她給我的感覺不僅僅是知書達理,更多的是善解人意。隨便誰跟她聊起什麽話題,說起什麽事情,最後都會覺得心裏很舒適很妥帖。所以,我至今都沒有那種對她恨之入骨的心情,哪怕在這場“婚姻鬥爭”中她最終勝過了我,她仍然把自己放在弱勢的一方,謙卑而討好。她很明白自己應該如何示弱,別說男人了,連我都覺得想多照顧她一下。發現了何橋陽和Betty的事情以後,我才驚覺出來Betty的深沉隱忍。其實我從來不了解她,從來不知道她的心裏真正的想法。

唯一僅有的一次,我來取支票順便給她送一點團購的蔬菜,剛巧遇到她跟前男友分手,她站在門廊上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她看起來很落寞的樣子,一直抱著胳膊半低著頭。我想安慰她兩句,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比較好。還是Betty先問我,維嘉姐,你應該有過不少男朋友吧?我告訴她,大學裏的一些朦朧感情算不上什麽男朋友,那時打算好了要出國,我沒認真跟人談戀愛。不像她,相處久了感情深,心裏難受很正常。

Betty忽然對我笑了笑,說:“你別誤會,我沒有多麽舍不得他。”

“我隻是突然覺得,”Betty歎了一口氣,說:“送走的不是他,是我的一段最好的青春。”

我的心底忽然有種震動,辭職離開洛恩和我老板的時候,我也有類似的感覺。送走了自己的一段美好時光,從此以後即便常常再見到他們,心情和感受都會不同了,回不去以前的模樣了。

那天我們倆在門廊的樓梯上坐了一會兒,她請我喝了一瓶啤酒,順便給了我下一年的12張支票。那時候何橋陽提過想漲一下房租的,我沒有同意。

“維嘉,你的車鑰匙給我一下。”何橋陽換了衣服從樓下下來,我拿出鑰匙遞給他,問:“你確定回來的時候你能開車?要不,我去吧?”

“不用,我心裏有數。”何橋陽朝著Reiko看了一眼,說:“你就在這兒陪一下她。”

Betty也拿了孩子們的東西過來,說:“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萬一漏了什麽,到明天再說。”

我點點頭。

他們離開了以後沒有多久,警察們也全部退到了外麵,剩下我和Reiko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我去翻了一下冰箱,找到一盒Costco的菠菜角,我烤了幾個出來切成小塊給Reiko。她順從地拿著盤子吃得很慢,冷不丁地突然問我:“能不能看電視?”

我這才發現家裏太安靜了,之前人擠人的嘈雜過去後,迫切需要一點兒什麽來填補這個空洞。我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機,隨便找了一個頻道看劇。時不時的,我悄悄地瞟她一眼。Reiko的脊背彎曲成一個頹然的弧度,更顯得她單薄又脆弱。我知道在生死的麵前,什麽語言都是蒼白的,但是我還是很想說點什麽來讓她少受一點折磨。

“Vicky,你工作吧,”Reiko放下叉子對我說:“不用管我。”

“我今天剛到家,沒有工作。”我淡淡地說:“我現在也不想工作,我就想陪著你。如果你想說話,就說話;不想說話,就不說話。”

“這是第三次。”Reiko很小聲地忽然來了一句。

“什麽?”我問她。

“這是第三次,他吃過安眠藥,故意墜過樓,都不成功。”Reiko說:“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為什麽?”我忍不住問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Reiko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們家裏遺傳有這個病。精神方麵的,或者是身體裏麵的。”

老實說,我沒有完全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在這種時候我也不想追問,隻是緩緩點頭配合。

“五年多前,他的父親死了。兩年多前,他的弟弟死了。”Reiko慢吞吞地敘述:“他的父親有三個孩子,當年他要跟著我來美國的時候他父親對他說,如果他離開日本,從此以後就不能再拿到他的一分遺產。說話算話,他真的沒有拿到他父親的一分錢。他弟弟得到了遺產以後,突然毫無原因地離開了他的家人,去了多米尼加生活。在那裏,他重新結婚,娶了一個小他三十多歲的女人,連續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又分手了。他弟弟最後是酗酒後死的,死後很多天才被人發現,還是他去認領的遺體和安排後事。他回來以後,也開始喝酒了。”

我默默地聽著,這些事情她一句都沒有給我說過。

“我一直在等著這麽一天。”Reiko的目光呆呆地望向我,似乎看出了我臉上的沉重,眨巴了兩次眼睛,眼睫毛就一滴滴地濕潤了。

她沒有哭得很放肆,一邊啜泣一邊又露出一點兒蒼涼的笑容,表情特別的複雜。要接受現實本來就是一件複雜的事情,而在這樣的強烈打擊之下,我相信背後的內容更為複雜。Reiko的笑容在我眼裏並不詭異,反倒有種解脫的味道。

“不好意思。”她接過我遞給她的紙巾,起身來朝洗手間走去。

我拿起一塊菠菜角塞進嘴裏,嚼了半天也沒有吃出味道來。我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是歐文發來的,問我:方便說話嗎?

我看了一下洗手間的方向,拿起來給他撥回去。歐文開門見山地問我:“Vicky,你是不是開車去機場的?我回家的路上想起來,我應該是在機場停車場的接駁車上見到你的。隻不過,我和Brian是去跟別人交接一些物品,不是停車。”

“我確實把車忘了。”我不太好意思地說。

“真對不起,是我的錯。”歐文低聲罵了一下自己,又問:“那需要我來帶你去取嗎?”

“不用,已經有人去取了。”我告訴他。

歐文停了一會兒,問我:“情況怎麽樣?”

我大致跟他說了一下,總感覺他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意思,便問:“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

“是,但是時機太不合適了,我很猶豫。”歐文吸了一口氣,果斷地說:“還是說了吧。我回家就看到收到一封邀請信,是我網球俱樂部的活動晚宴,今天晚上12點截至RSVP。我想請你一起去參加,但是如果你不感興趣,我情願自己去,所以最好還是問清楚以後再登記人數。”

“我去。”我很簡單直白地回答了他後,突然擔心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點。

“哦,”歐文果然是愣了一下,才說:“Okay, great.”

“你把時間地點發給我就行。”我索性就一路幹脆下去,道:“拜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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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無筆名 回複 悄悄話 是我一段最好的青春????我經常有這種感覺,被你表達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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