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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街道上停了太多的警車,帶著Paul離開的箱型車選擇了朝著我們小街的深處開了一段才找到地方掉頭,兩邊所有的鄰居都站在門廊上駐足默默地注視著它緩緩駛過。Paul在這個地方生活了20多年,我敢說每一家每一戶的門口,都有幾株他精心培育的花草。我想,再最後離開之前,他也想跟它們做一次告別吧?
Paul走了以後,警察們也開始陸續地離開。周圍的警戒線被扯掉一部分,隻剩下Reiko家還被圍著,兩輛警車堵上了她家的車道入口守著,等待裏麵的工作人員收尾。
我跟歐文道了別,拽著箱子朝家門口走去,何橋陽依然站在門廊上看著我。我把他拽到車庫門口,輕聲地說:“我剛才跟Betty商量了一下,孩子們我索性就帶回去了吧?暫時先不跟他們說這件事。”
“你帶回去?”何橋陽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我點點頭,反問他:“你覺得不好?”
“我沒有覺得不好,”何橋陽朝四周看了一圈,胳膊抱著胸口,涼涼地問我:“我隻是想知道,你的車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半響後才猛地拍了一下額頭,跺腳道:“啊呀!我給忘在機場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著,怎麽也想不通我為什麽會忘得如此之幹淨,從取了行李到商量拚車到打車這一路,我竟絲毫沒有丁點兒自己是開車來的意識。和去的時候不同,回程我們有七八個人都是同一架班機,經過亞馬遜叢林深處的兩周朝夕相處,大家在告別的時刻有很多的不舍,相互說了不少肝膽相照的話。
Brian把我摟在懷裏抱了好一會兒,我也緊緊地抱住他,內心有股激蕩而又平靜的感覺。他用長輩的語氣對我說:“Vicky,幹嘛這個表情?這會兒說再見,不等於就此遺忘。我希望以後我們經常見見,我更希望能看到你學會退一步,和你自己和平共處,而不是步步緊逼。”
我記得我還抹了兩下眼淚,然後就跟著大家一路說話一路出來。或許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是開車的,都奔向了出租車停靠點,我就順著大流一起這麽離開了。
當然,還有就是歐文一直拽著我的箱子沒給我機會插手。藥物全部交走後我們的行李基本上全空了,他笑著說我坐在上麵他一手都能推得動。我真的抱著膝蓋坐了上去摟住拉杆,歐文一手推著就輕鬆地滑動了,我對他說:“你別得意,等一下到了鋪地毯的地方你再得意不遲。”等上了出租車後,歐文第一次一本正經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低頭看到他小臂上淺淺的汗毛,根根都很分明,心裏有種道不清楚的感覺。我下意識地笑了那麽一下,但是又沒有真笑開,好像笑一半就忘了自己究竟笑的是什麽。
“你把車忘在機場了?”何橋陽歪著腦袋盯著我看,說:“咱們維嘉忘了車,真難得。”
“你別這麽跟我說話,誰都會有忘事的時候。”我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叫車,淡淡地說:“忘了就是忘了,我現在去取回來就是。”
“唉,你等一下。”何橋陽伸手拽住我,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我停下動作耐心地等。其實我知道他想問什麽,剛才歐文按著我肩頭的姿態他看到了,隻不過他想不到用什麽樣的立場來問。我也沒有打算幫他,就一言不發地幹看著他尷尬。
“到底什麽事啊?”我終於忍不住催了他一下。
何橋陽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Reiko家的方向,說:“維嘉,我、我也想回家,呆在這裏我害怕。”
我剛想說不是有Betty在陪你麽,又覺得這麽說有些嫉妒的嫌疑,就改口道:“你又不是一個人住,也沒有發生在你屋裏,怕什麽?”
說完,我們倆立刻想到了同一個問題,異口同聲道:“那Reiko晚上住哪兒?”
她家肯定是回不去的,誰還敢晚上睡在那棟房子裏?Reiko的親人都不在這兒,她除了酒店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而且,我覺得今天晚上她必須有人陪才行。
何橋陽為難地看著我,問:“你覺得怎麽樣比較好?”
我想了一下,很快做了決定,說:“這樣吧,我去問Reiko想住你這裏還是住我那裏去。如果她想跟我走的話,孩子們就繼續住你這裏。這會兒天黑了警察走差不多了也看不清楚什麽,應該不要緊。我取了車回來接她。”
我進去先谘詢了一下警察關於Reiko晚上的去留有沒有什麽限製,他們告訴我說沒有,初步鑒定已經有結果了,基本可以排除他殺。當然,最終的結案還是需要等解剖結果,應該不會太慢,之後就可以舉辦葬禮了。這和我估計得差不多。我找到Reiko低聲問了她晚上想住哪兒,她茫然了好半天才明白我在問什麽,突然跳起來慌亂地說:“給你們添麻煩了,Vicky,我不能回去,我再也走不進那個門了。。。Vicky,我。。。”
我連忙抱住她,盡量用很平靜的語氣說:“不回去,當然不回去。你跟我回家吧,離開這兒幾天再說,好不好?”
Reiko緩緩地點點頭。
何橋陽拿了車鑰匙過來,對我說:“我送你去機場取車吧,不要再打車了。”
Betty站在一邊突然開口道:“你的車沒有開回來?”
“我忘了。”我咬了一下嘴唇說。
“車都忘了?”Betty脫口而出,隨後立刻對何橋陽說:“你就不要開車了,還是我去吧。”
“對,”我讚同:“你別開車了。”
我拿了自己的背包,彎腰對Reiko說:“我一會兒過來接你,你等我一下。”
“我不能去你家,”Reiko仿佛突然醒過來似的,拚命地搖頭道:“我家裏這樣,是不好的,很壞的,太糟糕了,我不能進去你家。”
我猜想日本人跟我們其實差不多,多少都有那麽一些根深蒂固的迷信思想。我想對她說,這個時候就別考慮這些東西了,我不在乎的。但是,Reiko的表情很堅決,以我對她的了解,我知道她是不會跟我走了。我們幾個都僵持在原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樣。
“那就在這裏吧,”何橋陽率先打破僵局,道:“你已經在這裏了,也確實不必再折騰去別處。到底。。。到底近一點,萬一。。。對吧,畢竟也方便。你們說呢?”
這種時刻,大家都有些亂,都沒有說話。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對何橋陽說:“要不,你帶著孩子們去我那兒吧?我留下來陪陪Reiko,反正我到周末都休息。不管怎麽樣,先過了這一兩天。”
何橋陽摸摸腦袋,說:“哦,也行,那我去拿兩件換洗衣服。”
他上樓後我把Betty叫到一邊,直截了當地問她:“別總是盯著我看,想問什麽你就直接問吧。”
“我沒想問什麽。”Betty避開我的眼神,低聲道:“你做事永遠都那麽仔細,我就是覺得奇怪你怎麽會忘了車,不太像你。”
我冷笑了一下,不就是忘了個車嗎?怎麽了?一個個的都當成一件了不起的事件來看待似的。我忽然覺得今天忘車忘得挺好的,挺有“人味”的,不像是個永動機了。
“何橋陽沒有告訴過你嗎?我還有約了這家兒童醫院卻把孩子送去它家另一個分部看病的時候呢,誰沒有過呢?是吧?”我冷冷地說:“大方向不錯就行了,我掂得清楚什麽更重要,我知道在每一步的時候,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麽。”
(未完待續)